给自己招惹上麻烦。平时械斗伤个人什么,有人罩着,撒点钱就过去了,现在不同了,一来没人掩护,二来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弄不好要坐牢的。
几天前他从一些混混朋友那里知道有人在暗地里放出话来,说谁能提供线索找到沈长乐,沈家出十万赏金。他倒不是为这些钱动心,而是他始终记挂着沈家人对他的好,记挂着那晚沈长乐的伤多半是为了救自己的情义,因为怕太光明正大了会沾上官司,于是选择了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想把当时的情况告诉沈家人,免得有浑水摸鱼的人骗了乐乐那些病急乱投医的亲人。
只是他想不到,来人居然是乐乐的同学。看见有认识的人,赵达也不那么紧张了。楚林成见状,说道:“既然你们认识,咱们就换个说话的地方吧。”
三个人回到车里,楚林成将空调打开,温度很快降了下来。
楚林成和楚见都看着赵达,目光带着某种压力。
在这样的目光下,赵达才说了一句“乐乐他……他出事了”便不顾形象的大哭出来。
楚见瞬间被冻住了,寒冷直达心底,一时间忘了呼吸。原本满肚子的问题,现在却一个都不敢问了。
楚林成定了定心神,对赵达说道,“先别哭,当时是什么情况?”赵达于是抽抽搭搭地把从乐乐出现到受伤的过程仔细地说了一遍。
等他说完,发现那两个人都没有了反应。
楚林成看着楚见,楚见看着虚空的某一点,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但是赵达分明就觉得身边的这个孩子已经到到了某种临界点,他的身上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仿佛有无数看不清的裂纹爬上他瓷器一般精致的五官,只要碰一下,他就会碎成粉末。
许久以来的幻想终于被打破,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楚见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然被悲伤掏空,听到这样的消息时,连眼泪都挤不出一滴。
楚林成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他担心地叫着楚见的名字:“楚见,楚见,你说句话。”
楚见用极轻微的声音问道:“乐乐的伤是在右胸吗?”
赵达点头,“你怎么知道?”
楚见抚上自己的右侧胸口,忆起乐乐出事那晚,他曾被右胸口处冰凉透骨的疼痛惊醒,原来,那便是人们所说的感应。
楚见接着问道:“乐乐……他当时还说什么了吗?”
赵达回答,“他当时伤得很重,每说一句话,都会吐出很多血沫。他说他不想死在这个城市,后来,我放了慕容远和董彦,他们带着还剩一口气的乐乐开车走了……”
“他们后来去哪了?”楚林成问道,声音里带了一丝希望,楚见也忽然扭过头来。
“我听他们说是去北京……当时我和我哥们把身上的现金和卡都给他俩了……”
“也就是说,乐乐离开的时候,还是有呼吸的?你们没有亲眼看到乐乐死掉?”楚见的问话带着死里逃生的激动。
“……是,我没亲眼看见他断气,可是,当时的情况你没不知道,那钢钎有拇指粗,从他身体里穿出来,露在身体外面的有十公分那么长,他的血躺了满地,肺都扎透了,从伤口的地方呲呲的冒着气泡和血水,怎么看都是活不成了啊……”
楚见没等他说完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胡说,他怎么可能会死掉,他才几岁啊?”赵达被吓得一哆嗦,忽然觉得面前的这个男孩子身上有着跟乐乐很像的东西,表面看着温柔平和,爆发起来却浑身的戾气,他没敢答话,求助地看着楚林成。
楚林成说道:“楚见,你先冷静一下,听他说完,现在谁都不能肯定乐乐的情况,一切都要等我们找到他才能定论。”
楚见自觉失态地松开手,急切地问赵达:“那后来呢,后来他们跟你联系了吗?”
赵达摇头,“从他们离开就再没一点儿消息了……酒吧的二老板现在已经醒了,我试图告诉慕容他们但却根本联系不上……只怕他们还不知道呢……”
人如果是在L市那还好,楚林成还能凭着他在这地界多年的经营找人帮忙。可是如果是在北京的话,那就难了。没有任何线索,想在北京城找到三个外来流动人员就跟大海捞针一样,何况其中两个人还要为了躲避仇家寻找而刻意隐藏,而且他们说去北京却不见得会长期留在北京,那寻找的范围就要扩大到全中国。这事儿很难办,恐怕要用相当长的时间,三年五年都可能没个结果,不过,眼下看来,这样不是没有好处,楚林成迅速的思考着。按赵达的说法,乐乐很可能已经不在了,而现在楚见是绝对受不了这个消息的,一旦确定,难保楚见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但是,如果带着一点希望找上三年五载,甚至更久,那时候再深的感情也会淡掉,找得到或者找不到,生或者死,楚见应该都可以比较平静的接受了。
想到这里,楚林成掏出一张名片给赵达:“赵先生,乐乐跟楚见是好朋友,我们都很担心他,如果你有任何的消息,麻烦跟我们联系。”
说完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10万的转账支票递给赵达,“这个是你给我们提供的消息的报酬,之前说好的。”
赵达接过名片,却没有拿那张支票,“我来告诉你们这些,不是为了钱。我跟乐乐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沈家夫妻对我好,乐乐伤了也多半是为了我,我欠沈家的。”说到这里赵达的眼泪又下来了,“这些天我心里一直过不去,做梦也老是想起乐乐浑身是血的样子。那么好的孩子就这么没有了,就跟没这么个人存在过一样,没人知道他救过我,我得让人知道,不管乐乐是死是活,我得让人知道他是为了救我,不然我得憋死。”
“现在你们出这么多钱买消息,而这事我看得最清楚,我怕你们被别人骗,所以找人联系了你们。如果你们能找到乐乐,如果他还活着,那也算是我对沈家的一个交代。”
楚林成见他说的不像是假的,也就不再坚持。
楚见看着赵达满是泪光的脸,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别哭了,我觉得乐乐肯定没事儿,我感觉得到,他只是受伤了,却还活着。”这话语听起来温柔笃定,让赵达愣了愣。
此时的楚见没有了开始时濒临崩溃的脆弱,也没有后来绝望狂躁的狠戾,一双深邃的眼睛里是看不到底的墨黑,像是黎明前最暗的天色。
楚见似乎是没有注意到赵达惊讶的表情,他望着车窗外,嘴角现出一个清浅的笑,“我感觉得到,他就在某个地方,等我把他找回来。”
没人知道楚见为什么这么有信心,甚至楚见自己都说不清楚。
就那么一瞬间,赵达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那些似曾相识的决绝与温情。一个人可以无视一切也要守着对另一个人的坚持,这样的感情便是爱了吧。
赵达拒绝了楚林成要送他回去的好意,楚林成和楚见送他下车。他将自己的联系方式留给了楚林成,多次叮嘱,如果有了消息,千万要告诉他。
楚林成转身回了车里,赵达却叫住了楚见,说道:“楚见,有件事也许我应该告诉你。”
楚见停下脚步,回身站定。
赵达说:“其实乐乐受伤之后,开始还能跟我们说话,后来意识越来越不清楚,我们再说什么他都没反应,直到昏迷前都只是不停地重复一句话 ……”
“什么?”
“他说……‘楚见,对不起’……”
楚见身体晃了晃,用手撑住了身边的车子。月光皎皎,他却将所有的表情都淹没在黑影里。
只是很快楚见便站直了身体,他豁然地抬头,对赵达说:“谢谢你!”神色没有半点脆弱,语气没有一分哀伤,说完后干脆地转身上车,不做丝毫犹豫,动作伶俐,脚步迅捷。
赵达惊叹于他的前后反差,却不知道,这样的楚见才是真正的楚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怎么才能得到,一旦决定便不再动摇,只不过这次,他的对手不再是某些人,而是人生际遇,世事无常。
奥迪在路上平稳地行使,楚见忽然问道:“爸,你帮我报的Q大什么专业?”
一零二
毕竟年轻,乐乐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半个多月以后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医生嘱咐说千万不能感冒,万一肺部发炎或者感染,小命就危险了。乐乐很乖,虽然他觉得在病房里快闷处犄角了,还是很听话地不到处走动。
慕容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乐乐冲他一笑,“慕容哥,你来啦!彦哥又在补觉?”慕容点头:“恩,你也知道他工作的时间都是后半夜,我让他先睡一下。今天我们店里不忙,你尝尝我做的茄子。”
乐乐接过保温桶打开来,看着那团黑乎乎的“茄子”说道:“看上去不错!”便开始大吃起来。
慕容摸摸乐乐的头,说:“你慢点吃……”
虽然他们一起经历了生死,可是对于乐乐,他知道的并不比原来多多少。他只知道这个孩子叫乐乐,高三学生,父母都不在了。除此之外,乐乐几乎从不主动提起自己的事,偶尔聊天时问起来,他也是沉默。慕容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他死都要离开L市是为了什么,而且自受伤后乐乐没有跟任何人联系过,好像他本来就是这么孤零零的活在世上的,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过去和未来。
不过这些都不妨碍乐乐成为一个招人喜爱的孩子,他虽然说话不多可是非常乖巧懂事,按时吃药输液,按时休息,换药时别人疼得哭天喊地,他从来不吭声,对吃的穿的用的没有任何要求,即便像慕容这样的做饭手艺,有时董彦都受不了,可是乐乐向来不说一句不满。不仅如此,他总是觉得自己的伤连累了慕容和董彦俩人,每每看到俩人神色疲惫也老是一脸的歉意。
为了给乐乐交住院费,也为了维持三个人的正常生活,董彦又在一个酒吧找到一份调酒师的工作,而慕容则在一家品牌服装店做导购,那家店经常接待些外国人,慕容科班出身的英语功底让老板在面试时大为赞赏。相比较在工地干活或者去个小单位做文员,这两个工作的报酬算是比较高的了。乐乐的医药费是一笔很大的开支,而且北京的生活成本本来就比其他的小地方要高很多,所以,两个人挣的钱,将将够支付他们的日常开销。
不过慕容和董彦从来没有觉得乐乐是个拖累,他们都是知恩图报的人,如果没有那晚乐乐的出现,也许他们早就被抓回去断手断脚甚至命丧黄泉了,所以,他们早就合计好了,无论如何也要先把乐乐的伤治好,以后他是要回家,还是跟他俩浪迹天涯,或者其他的什么打算,都由他。
乐乐吃完饭,慕容把东西收拾好了,从包里掏出一份报纸递给他,“这是我路过一个报刊亭时买的,你无聊的时候就翻翻。”乐乐接过来,说:“谢谢!”
阳光照进乐乐的眼睛,却无法驱散里面一片灰蒙蒙的雾气。慕容看不透,只觉得有深刻的哀伤藏在那片雾气里,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流露出来,待仔细看时却又消失无踪。这么小的孩子,这么重的心事,慕容怜惜地看着乐乐,说道:“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乐乐,别说谢不谢的话,太见外了。我跟你彦哥都把你当成亲弟弟,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们说,就算我们帮不上你,也可以陪你一起承担。”
“我知道,慕容哥,别担心我,你去上班吧!”乐乐回答,附赠一脸微笑。
慕容叹了口气,揉揉乐乐的头发,说道:“好吧,你好好休息,晚上让你彦哥给你做点好吃的。”
慕容离开,乐乐收起脸上的笑意,他慢慢躺好,将薄薄的被子拉到头上盖好。
七月的北京炎热难当,即便是病房里有空调,还是很闷热。其他的病人热得连病号服都懒得穿,可是乐乐却不觉得。他只是觉得冷,隔着玻璃射到身上的阳光,似乎没有为他带来分毫的热量。是的,他现在活过来了,他身上的伤口在愈合,只是,他心里还有一道看不见的伤口,那是生生撕裂出来的,日夜流淌着生命的能量,从醒过来的那一刻起,就不曾止息。
楚见上午接到了安克芬的电话,妈妈很开心地告诉他,电话里查到了他被Q大计算机专业录取的信息。其实楚见也能猜到,他爸妈肯定过会给他报类似的专业,因为他家公司做的就是电子产品及配件,楚林成本身也是学计算机的出身,他想让楚见接手家里的生意,总得让他懂相关的知识才行。
楚家不说是L市的顶级富豪吧,房产、股票、工厂加加减减也是资产数千万。楚林成就楚见这么一个儿子,而且,非常的争气,让他那些商场上的老伙伴羡慕不已,自家孩子到处惹事逼不得已送去国外,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