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不再说什么,喝完茶起身告辞,临走时对送到门口的安克芬说:“不好意思,没有帮上什么忙。不过,我觉得锁着他并不是好办法,不让他见人他只会更加反感,你们作为他的父母应该也是心疼的吧。还有,你们应该为有这样一个儿子而骄傲,像他这个年纪又家境好的孩子,我见过很多,他是唯一一个可以用想法说服我的人。”
安克芬黯然道:“我们只是希望他能过正常人的生活,不愿他走上一条永无宁日的路。”
秦思道:“我想,楚见不会让你失望的。”
晚上的时候孟洋、肖千木、刘岚还有肖千水居然顺利的见到了楚见。
楚见靠在床上,冲来人一笑,所有人都愣在当场。
短短几天啊,阳光帅气生机勃勃的楚见不见了。人瘦了两圈,下巴尖了,脸色青白,眼神黯淡,整个人都脱了形。自从沈长乐过来敲门被拖走,这些天他什么都不肯吃,因为身体挺不住,字也练不成了,干脆躺床上,仍是不说话,不吃饭,偶尔喝点水维生。
孟洋惊讶道:“楚见,怎么突然就生病了,我们还以为你……”
刘岚踢了他一脚,示意安克芬就站在旁边呢。
肖千木一脸的不忍,“楚见你到底是怎么啦?”
肖千水眼泪已经流下来了,她趴到楚见床前,拉起他的手,泪水涟涟地问:“怎么回事啊楚见,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没事,”楚见悄悄抽回自己的手,“就是有点感冒了。”
“骗鬼啊,感冒能感成僵尸样?”孟洋不信。
安克芬回头去叫保姆给准备饮料。
楚见压低声音问,“乐乐最近怎么样?”
肖千木说:“好几天没去上课了,我们找不着人,打电话也不告诉我们他在哪儿,让他回来上课也不理。”
刘岚说:“去他家找了两次也没找见。”
孟洋说:“他准考证都是我们给塞门缝里,不知道他上哪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楚见脸色一僵,孟洋得到了一拳一脚。
安克芬亲自把饮料端进来,几个人停止叽叽咕咕,挨个拿饮料。安克芬特意将一杯冰橙汁递到肖千水手里,这个趴在楚见床边流眼泪的美丽小姑娘从一进门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以前没见过你,你是楚见同学?”
肖千水很有礼貌的双手接过杯子,自我介绍到:“阿姨,我叫肖千水,是楚见的朋友。”
安克芬微笑着点头。
因为楚见妈妈的现场监控,他们根本没什么机会提沈长乐的事儿,后来把准考证放下就走了。
楚林成坐到楚见床边,将准考证随手塞进床头柜。楚见微微闭了眼睛,神情涣散。“楚见,你居然可以说动秦思来帮你,我都不知道自己该高兴呢,还是难过。”
楚见仍是不动不语。
“但是,我是不会同意的,这是中国,这条路是条死路,我不会由着你。”
他把几份国外知名大学的资料放在楚见够得着的地方,“你看看你想去哪所大学?”
楚见瞟了眼资料上那些高大华丽的欧美建筑,忽然抬头说,“我饿了。”
九十五
楚见说:“我饿了。”
楚林成反应过来,这么多年的严肃、稳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形象瞬间瓦解,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惊喜雀跃地笑容,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克芬,楚见说他想吃东西。”安克芬急急忙忙地从客厅跑进来,不敢相信地问:“真的啊,太好了。小见,你想吃什么?妈妈去给你准备。”
“还准备什么,他现在这个状态也不能吃什么其他的,把之前准备好的小米粥给热一下。”他想了想又说,“准备一杯葡萄糖水。”安克芬连忙说好,慌手忙脚的跑出去。
楚见的记忆中,妈妈一直都是优雅的,从没有这么失态过。他低着头,眼睛泛起涩涩的酸。
楚见神形枯槁那都是太久没吃东西造成的,所以一旦开始进食,身体恢复地很快。爸妈给什么就吃什么,丝毫都不拒绝,每次吃完东西看着妈妈开心的样子,他的表情都很温和乖巧,只是说话仍然很少,绝口不提去上学,不提沈长乐,不提出国。安克芬偶尔说起,楚见就会岔开话题,或者干脆沉默。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楚见已经可以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走动了,气色仍然不好,不过精神好很多。他安静地坐在客厅看电视,看小说,修指甲,对着太阳眯一会儿,神情淡淡的,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或者做一个艰难的决定确实是需要一段适应的时间,对于楚见的转变楚家夫妻已经很开心,眼下实在不愿也不敢再逼他什么。
晚上安克芬看着楚见上床,给他关了灯,才退出去。
十二点,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月亮寂寂地挂在西天,照的一室银辉。楚见睁开眼睛,早已经恢复平日的光彩。他翻身从床上起来,找出白天藏在口袋里的指甲刀,毫不心疼的将自己的蚕丝被面剪开数个裂口,扯成长长的布条,接到一起。他小心地在封闭的窗玻璃上摸索,一个个拧下那些松动的螺丝,最后将整片玻璃卸下来。
楚见卧室的下方是一个开放式的阳台,这栋楼10层以下都是封闭式阳台,大概设计人员觉得贼人从10层以上的阳台入室盗窃是不太靠谱的,所以,11层到顶层阳台都是开放式的。
楚见把准备好的布条一头系在屋里的栏杆上,一头甩出窗外。探头看时,楚见也小小的抖了一下,这是18层搂啊,他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要走这一步。
楚见开始选择不吃饭这种反抗方式,也是期待能依靠父母对自己的感情让对方妥协,不过,他向来都不是只做一手准备的人,同时他还利用自己单独在房间的时间,悄悄地用铁尺将封玻璃的螺丝拧松动,每次做这件事的时候,楚见都无比郁闷,为什么这个建筑商良心大大的,连个螺丝都拧得这么到位。他要时刻听着外面的动静,用了两天的时间才把这片玻璃周围的螺丝都拧动。本来还是可以再撑几天的,但是昨天孟洋他们的话让楚见等不下去了,乐乐的状态太差了,他必须见他一面,告诉他撑下去,告诉他别放弃。
白天他在客厅时发现大门上新装的锁还在,甚至报警指示灯还在亮着。本以为自己说动了秦思为自己讲话,又乖巧地开始吃东西,这些应该可以让父亲放松警惕,无奈他的父母也是同样了解自己的儿子不轻易妥协的个性。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从大门出去的,因为钥匙肯定被收藏的很好,就像他的手机一样。他只能尽力的休息、吃东西,为的就是能多恢复些体力,来走这万不得已最后的一步。
看着下面被风吹得晃晃悠悠的布绳,楚见又把它拎上来仔细检查了一遍,每个死结都又加了一道。确认没有问题,楚见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睛,然后睁开,把绳子挽了一圈在手上,才慢慢地探出身去。
从18搂上掉下去绝对是会没命的。
毕竟绝食了好几天,再好的恢复能力,也不可能完全恢复,楚见觉得自己身体前所未有的重,整个重量全集中到了手上,手掌几乎被勒得断掉,粗糙的墙面磨破了手背的皮肤,火辣辣的疼。他极其谨慎地往下滑。绝对不能出事,要活着,才会有以后,他心里不住叮嘱自己。脚够到楼下阳台的围栏时,他稍微松了口气,轻轻地跳了下来。
一米多高的铁围栏,跳一下本来是没有问题的,问题在于不知道这家阳台上怎么会积了一洼水,而且就在楚见落地的那块,楚见没留神,身子一歪,向前扑倒,他本能的拿手撑地防止栽到脸。只听到连着两声轻微的“咔”“咔”,楚见闷闷地骂了句:“靠,扭了。”扭到了,先着地的右脚和撑地的左手手腕。不过现在楚见根本来不及管这些,他只能尽量轻手轻脚地溜进人家客厅,借着些微的光线,不碰着任何东西。夜半三更,这家人早就睡下了,屋子里一片安静。
要说这小区的防盗系统确实很先进,从外面想进里面那是层层的关卡,可是从里面出去却是很简单的事。由于上下层房间的格局是相同的,楚见拖着伤胳膊伤腿也顺利地摸到大门口,出去的时候甚至没有忘记给人家反锁上。
12点多,小区门口的电动门早就关上了,想从大门走肯定是要惊动看门的保安,到时候,人家看楚见一个人大半夜的出门,胳膊腿还不方便,肯定会起疑心,万一不让他走反而通知家长那就前功尽弃了,而且以楚见现在的情况,想翻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他摸到门房的暗影里,正想着怎么办的时候,忽然门外汽车喇叭响了一声,有人要进来。
这个小区住的很多都是有钱人,经常有人因为应酬而凌晨回家,保安看了眼车牌,知道是自己小区的人,也没在意便开了门。楚见看准机会,避开门卫的视线范围,弯着腰,在大门缓缓关上的过程中,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
当大门在他背后闭合,楚见在路边跌坐下来,热,紧张,疼痛让他满头是汗。他拿T恤随意的抹了一把,喘了几口气,嘴角微微扬起一个胜利的笑。
沈长乐躺在床上,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敲门,他睁开眼睛,猜想可能是孟洋他们,于是不理,继续睡。敲门声兀自响着,沈长乐忽然想起,现在好像是半夜,不可能是孟洋他们,而且他似乎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乐乐、乐乐,柔和清润的声音,跟梦里面一样。
是楚见!
乐乐忽然醒过来,从床上弹起,几步跑到门口,一把拉开铁门。
昏暗的楼梯灯光下,楚见站在沈长乐对面,仿佛隔着千山万水般冲他一笑,“乐乐,是我,我回来了。”
沈长乐愣愣地看着他,喃喃地说:“这个梦也太真实了点儿。”
两个人就那么隔着门站着,如果孟洋在的话,他一定会说,这哪是两个人啊,这分明就是俩孤魂野鬼,同样的憔悴,同样的狼狈。
楚见右手蹭蹭了乐乐的脸,“不是梦!”
乐乐仍不肯相信,“你老这么说,可是每次都是假的,醒了就不在了。”
几天的失眠和不正常的生活规律让乐乐本来清澈的嗓音诡异的嘶哑,每个音都像碎裂开来带着尖锐的棱角划破楚见的耳膜,硬生生的压过了他手上、腿上的疼。他手指抬起沈长乐的下巴,倾身吻过去,舌尖润湿干裂的嘴唇,滑过光滑的牙齿,每一寸呼吸都那么熟悉而怀念,他边吻边说,“我回来了,乐乐,我真的回来了。”
沈长乐的身体比他的意识更早认出了这日思夜想的味道,于是手臂自然而然抱紧了楚见,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温暖干净的味道,细密轻柔的吻,带着阳光的热量涌进沈长乐的身体,融化了他心口的冰雪,唤醒了神经末梢麻木的知觉,他觉得自己缓缓活过来。那些积压在心里的担忧、想念,狂潮般翻涌起来,心脏像被冲破般疼痛难忍。
一片微苦的咸涩在楚见舌尖漫开,他抬眼,正看见一大颗眼泪从沈长乐的睫毛上滚落下来,剔透如水晶。吻干了又流出来,止不住越来越多,无声无息地,是说不出来的委屈。沈长乐忽然收紧了手臂,带着哭腔的嘶哑声音说道:“楚见,楚见,你去哪儿了,我想你都想疯了。”这个句子里的字都是气流构成的,而非声带的震动,轻得像是根本没有存在过,却每一个都重重的撞到楚见心上,碎成尘埃。
“……对不起啊!”楚见在他耳边低低地说。
没有解释,没有借口,当看到乐乐这样形销骨立地站在面前,楚见便只剩这样的一句。我所有的苦都抵不过你消失的快乐,所以,真的对不起。
人们躲起来舔伤口的时候,经常可以面不改色地吞下所有痛楚,然而一旦有人关心,却往往难以自持。
楚见的对不起换来的是脖子上一排绯红的牙印和沈长乐忽然粗鲁起来的吻。
乐乐把楚见拉扯进屋子,按在门板上,整个人紧密的贴上去。每一个深吻都像是要榨干楚见肺里的最后一丝空气,唇舌纠缠,把所有痛苦,甜蜜,想念融化成低低的喘息。沈长乐过于用力的撕扯嗜咬,加上动作中偶尔牵动楚见的伤处,逼得楚见几次忍不住地喊疼,他却怎么都停不下来。他是如此渴望而又绝望的拥抱着楚见,他在心里拼命般呼喊,别离开我,我爱你,别留我一个人,我会死。
那些吻都带着赴死的决绝和痛彻心扉的留恋,落在楚见身上,带着火一般炙烤的温度,仿佛隔着皮肉刻在骨头上。身体被点燃的同时,沈长乐的手也不甘地伸到了楚见衣服里面。他胡乱地抚摸楚见的背,匀称平滑的肌肉有着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