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豪,我喜欢你。」
这是第二次的告白,青益看着赤豪的脸说。赤豪听了表情没有多大的改变,青益觉得自己似乎又失败了一次,没关系,他不强求,只要赤豪规规矩矩的生活、到学校上课,他就心满意足了。
「我并不……讨厌你。」赤豪挤出这句话,心里反而百感交集,其实自己知道对青益的感觉,但还是会怕,他没办法像青益看那么开,他只要「现在」,生怕关系一变动,这个「现在」就会开始崩落成他害怕的事物。
维持现状是件好事,这样也许以后当自己做好准备时就能说……
「很抱歉我就是急性子跟一根直肠通到底的人,青益你巡逻竟然在鬼混,还真少见。在这听你们告白的我可静不下来。」
这次出现的声音不止让赤豪吓到也让青益吓到。没想到阿赵竟然就这样出现在房里,还听见刚刚两人的对话。
两人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阿赵则是不以为意的看着两人尴尬的脸说:「怎么杵在那?还不赶快走了!想发呆到天黑啊!」
阿赵拉了两个人的衣领就直往门外拖。
「那、那个阿赵你怎么会来啊?」青益给了阿赵一个尴尬的微笑问。
「组长找你找不到人,碰巧我回来,问我你去了哪里,我说可能还在巡逻吧,组长就叫我把你叫回来,由我接手继续巡。在找你的途中碰巧在你家看见警车,门没关我就自己进来了,就在房间内看见你碎碎念,索性等你念完再出声。」
这不就全听见了吗?青益的脸更加尴尬,这表示阿赵是从头听到尾了,这可不好,他不太想跟同事出柜,也许是自己说溜了嘴告诉赤豪阿让是圈内人的报应吧,这真是现世报,立刻就来。
「可以听我解释吗?」
「解释什么?你喜欢什么人关我什么事?喜欢就是喜欢,干嘛遮遮掩掩怕人知道,像个女人似的。听着,老子才不管你是不是同志,虽然我不喜欢,但不代表我就没办法包容。青益,难道我阿赵看起来像度量很小的人吗!」
「那可不可以请你保密,还有赤豪的事也……」
「我不知道。」阿赵别过头去,一副没发现什么的模样往前走:「说完了就赶快出来,我可还要代你巡逻。」
「咦?」
赤豪有点疑问,青益看了看笑着说:「他从以前就是这样,别看他板着脸,其实他还满关心人的,他只是很不擅长表达自己想说的而已。我跟他搭档时,他也很照顾我。」
「直肠子就是直肠子,连脑子都是直的,连话都说不清楚。」赤豪吐槽着。
「我倒认为阿赵这种人很令人羡慕,像我永远也不清楚自己跟弟弟到底是何时渐渐有隔阂,想开口问又不敢问,如果是阿赵的话,一定不会管那么多,跟着感觉走吧。」
青益说完也跟着走出门,赤豪跟在身边,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没有烦恼的人真好之类的话,青益只好求赤豪不要开口说话惹是非。
走出门就看见阿赵骑着机车,戴上安全帽和墨镜,让赤豪不禁想到以前小时候看到港片里耍帅的警察,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有点俗气。赤豪忍不住笑出声,惹来阿赵的不悦。
「笑啥小,小鬼还不快上车。」
「为啥?」
「青益要去找组长,你今天工作提前结束,我载你回家才可以继续巡逻的工作。」
「青益可以载我回去啊,更何况警察骑车载人比在警车里还要丢人。」
「小鬼给我听话,我要亲自载你回家看你上楼关上门,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其余就不用谈,你只照我说的去做就得了。」阿赵强势的说,完全不给赤豪沟通的余地。
赤豪不悦的嘀咕着,好一个自我中心的家伙,跟你们组长实在有够像。
「其实刚刚的话你可以解释成『我要看到你安全回家才放心』这样,他只是表达得有点不好而已。」青益小声的跟赤豪解释阿赵的用意,也跟阿赵提议不然他骑车带赤豪回家再过去局里也可以。
「不,我坚持。给个多年没骑车的人骑车,我可不想赔国家维修骑车的费用。」
阿赵看来是不想让步,青益说不动他也没法。只得将赤豪交给阿赵,独自一人开车回局里去。
也许这就是阿赵的优点吧,虽然不明说,其实他知道自己不喜欢骑车,所以跟他搭档那几年只有骑过三次车而已,剩下的时间,阿赵一律霸占着机车不让他碰,看起来鸭霸的行为,却是他的关心。
就像赤豪一样,得理不饶人,又爱作怪说谎,但每次的谎言却不是为了自身的利益和伤害人心。
放羊的孩子本质还是个孩子,他只是等着,等着需要的人陪伴在身边。就算他说谎或是少了一只羊,那人还是会温柔的摸摸头跟他说,没关系的,我不会因为你这样而消失不见的。
自己也曾是那位放羊的孩子,那时没有人牵着他手走出来,一直寂寞的他在长大后,再度在赤豪身上寻到相同的影子,那种渴望他人的身影。
想想自己走过的,这孩子没有必要重蹈自己的覆辙。他牵起他的手,给他温暖也给自己一次机会。会的,一直都在,你还有梦,不应该断送在寂寞与世间的孤寂里,只要你相信有梦,即使多绕了几圈路,就算永远追寻,那都是值得的。
◇
赤豪跨上阿赵的骑车,才发现阿赵的骑法才真的是会给国家赔维修费的那种骑法,而且是让赤豪后悔以前没先保险的甩车式骑法。赤豪好不容易在阿赵红灯停下时,免于让自己心脏过度惊吓休克而死亡。
「喂!小鬼我问你!」阿赵说,声音大到旁边路人都被他的嗓门吓着退后几步。
赤豪很无奈的纠正他的说法,「别小鬼小鬼的叫,我有名有姓叫杨赤豪。声音压低点,我不是聋了,我听得见。」
「喔抱歉,因为我父亲重听,所以我习惯讲话大声。我问你,刚刚青益说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他弟真的是在那次车祸中死了吗?」
阿赵已经压低声音,但还是挺大声的,赤豪只好请他再小声一点。虽然说阿赵不惹人厌,但相处下去还挺累的,真不知道青益怎么忍受能跟这种人搭档,不过……
「你知道什么?」从阿赵的讲法里似乎透露着他知道些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到的那个人,如果是,我以前好像见过他弟弟。」
阿赵讲的话,赤豪听得模模糊糊,只得再继续追问下去。
「你想说什么?」
「我可能、也许知道他跟他弟不合的问题。」
赤豪第一次觉得听人讲话这么累,更何况阿赵说法用词真的有问题。不过他大概猜得出他要讲什么。
「你知道他跟他弟不合的原因?」
「也许是吧。」
是什么原因,其实赤豪也很好奇。
连青益都不知道的事情,这直肠子少根筋的人会知道,感觉不可思议,更何况,阿赵不像是跟青益有过深交,会知道这事情让人倍感惊讶。
在赤豪正准备问时,阿赵却提了让人摸不着头绪的问题。
「小鬼,你是独子吧?」
「这跟那有什么关系?」
「我在家是老三,上面有个台大医学院主治医生的哥哥和事业有成的姐姐。他们从小就被我爸妈要求样样榜首,只要父母给他们学过的才艺,统统给抱个前三名回来才算数。
「而且他们什么都吃,是连我讨厌的青椒茄子也面不改色的吃下去的怪人,还跟我爸妈一起逼着我吞下那紫色绿色的怪东西。」
「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爸妈也是这样从小就让我学一大堆才艺,可惜我样样都不成材,也许我天生就是音乐白痴连五线谱都看不会,也许我天生就只会画火柴人不会画什么素描,也许我天生不会读书,名次往往都是倒着数来的。
「爸妈总是不死心,指向我那文武双全的兄姐说,都是同个人生的,他们可以你一定也可以,多跟你哥学学,你姐在你这个年纪就多厉害等等,一直对我抱着很高的期望,高到有点喘不过气。
「其实青益很优秀,我跟他谈起以前读书的时候,听说他是以前十名考进警察学校,比起我这个垫底的要优秀许多,能在同个单位我也很讶异,他应该可以爬更高。」
想起阿让对自己话家常的对话,再听听阿赵讲的自己的故事,赤豪忽然意会到些什么。
因为有个优秀的哥哥,所以身旁的人名正言顺的也会要求身为弟弟的要同等优秀。
「我说我遇到那位可能是青益弟弟的人,是在我还在刑事部门巡逻的晚上,看见一个学生一个人游荡在外,上前关心一下。没想到是个台中一中的学生,我就笑着对他说你读一中喔,那一定是很会读书的。」
每个人口中都是哥哥。
青丰你哥哥很厉害,你一定也行。青丰你怎么考这种分数?我记得你哥哥以前都是高分过关的。他就是那个一中榜首的弟弟嘛,但听说成绩又不怎样。听说他哥哥是为了他的学费,才放弃考好大学的。
每个人口中都是哥哥,我不是我哥,我没有他那么厉害,为什么总要拿我跟他比较,都是哥哥害的,如果没有跟哥哥上一样的学校就好了,哥哥如果不那么厉害就好了,我就是比不上怎样!再怎样努力也会被视为理所当然的!
「如果真是这样就太可悲了。」
「嗯,我是可以了解那学生的心情,因为他跟青益其实长得有点像,所以我才猜那应该是他弟弟,没想到最后会出车祸。」
赤豪不说话,这可悲的想法就让它随着风飘散而去。这不用说,只是个可能跟猜想,没有必要多一件事让青益再度承受罪恶感,而且到头来说,这不是青益的错,也不是他弟弟的错。
这个社会病了,从他被强奸开始,就不再对这社会感到希望。等到以后吧,可能自己长大后也会看开,对于这冷漠的城市、失踪的父亲、和青益的感情。
也许可以亲口说出吧,那说不出口的内心深处。
◇
该来还是该来,该走的总有一天要离去。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转眼间,时间过了,周遭的人事物都变了,谁不期望将美好留下呢?美丽的过往、漂亮的事物、喜欢的人,这些都静止不动就好了。
期待消失的曾经在某天起床后睁开眼还在,小小的期望着,然后再度失望一次,每天反反复复好几遍,一次又一次的,像是种执着,只是希望美好再度回来探望自己。
而美好会不会再回来?还是再度离我而去?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是一厢情愿的相信他会回来,再一次的,失望也罢现实也罢,起伏不定的这就是人生,但如果有下辈子的话,可以让我尝试一切顺利的人生是什么样子吗?
在这人来人往的大厅里,听着广播小姐重复甜美的语气说话,赤豪在门口,闭上眼睛想着。这里,吵杂的说话声,凌乱的脚步声,内心闪过的那些话,让赤豪看见黑暗中以前的自己,不禁笑了。
也许就这么简单,睁大眼睛往前跑,他知道他所知道的,不用犹豫,不用怀疑自己所想的,就这样向前走吧,不违背自己的。
◇
「关于那件事,请你明天就动身。」沈芳婷讲着。虽然是夏天,但办公室里凝重的空气却显得相当冰冷。
沈芳婷虽将话加入了请字,但青益知道她不会给他任何缓和的余地。不过也许这样也好哦啊,自己也该为自己划下句点,重新开始。
去个新环境换个新地方也许会是不错的选择。
青益并不怎么排斥这次两年的国外观摩见习,更何况能派去国外见习考察的警察,不外乎都是队长以上的资格,他一个小小的基层警员,能有这个荣幸前去他国,也是上头给他的肯定,不过……
「关于杨赤豪,你会让他继续留在这里嘛?」
「青益,我们这里可不是托儿所。」像是早知道青益会说出口,沈芳婷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青益也知道沈芳婷其实一直对赤豪有许多偏见,不过心头还是抱持着可能,因为他看得出来,沈组长虽然对赤豪明显的不满,但对于赤豪脱轨的行为还是不时的拉一把。
「我最多只能说让他由民间团体去处理,不然就是在交回少年队那里继续观察,你自己也知道辅导组的工作,不止辅导青少年这一项,还有许许多多的杂事,我们当然没有理由让他继续待下去。
「你带他进来警局工作已经是我给最大的特例了,难道你认为其他同事和组别不会说闲话?」
「赤豪就拜托你了。」
「……」
听到青益的拜托,沈芳婷沉默不语,手环着胸另一只手捂住嘴,将眼瞥开青益的视线。
青益知道她也在犹豫,关于赤豪今后的状况,虽然外界都称她为一板一眼的女强者,但其实她还是有在思索考虑,不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