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还扭来动去很不规矩,饶是同行者也很轻蔑地笑了几声,乐正纯快速过去按着他免得出丑。
步朗尼犹豫着该不该过去做点什么,肩膀上突然被拍了拍。
陈知晴腼腆的笑脸近距离放大,露出八颗闪着白光的牙齿。
步朗尼惊笑道,“陈老师,今晚吃得好吗?”
陈知晴比他个子还略矮一点,微微仰着眼睛,“嗯,挺好,乐正选的地方当然错不了。”
步朗尼拉着他一起坐下来,随口问,“陈老师和乐正教授交情很好啊?”
陈知晴却立刻脸上一红,很不好意思道,“还行,一般。”
步朗尼瞧出端倪,便体贴地转移了话题,“您点评点评这些菜吧,我就怕你们不满意呢。”
陈知晴恩康康康笑了几声,“那些人才是大头啊,我就是个蹭饭的,别说山珍海味了,给个馒头都是香的。”
脱离了餐桌上由于地位低微而带来的缩手缩脚,现在的陈知晴是一个爽朗快活的年轻人,他手搭步朗尼的脖子,做出一副很文艺很忧愁的样子,“其实我是个素食主义者。”
步朗尼眉头一跳,低声道,“那太好了,我有个素斋厨子,从曼殊院挖过来的。”
陈知晴道,“我就是想问问你,做鼎湖上素的师傅,我能不能见见?”
步朗尼瞅着他,奇怪道,“当然可以,但是按规矩出来见客的只能是主厨,我们只能私下见。”
陈知晴叹道,“你们的规矩还真多,管他什么主厨,我就喜欢这个菜,你看方便就引荐下,不方便就算了。”
“方便,当然方便!”步朗尼兴致勃勃地起来拉他,“走吧,我带你去厨房。”
陈知晴喊着乐正纯打了招呼,拍拍屁股跟着步朗尼去了厨房。
还没走到几步,就看见黎向荣正站在空处里遥望热闹的庭院,孤孤单单一个人被月亮拉出长长的影子,一身白袍也颇有架势。
步朗尼正要替他们互相介绍,只见阿荣眼神发直地盯着陈知晴,语调奇异地说,“你来了。”
陈知晴吓了一大跳,上下打量这娃不像神经兮兮啊,怎么说话如此不着调,只得胡乱点着头道,“你好你好。”
步朗尼侧身隔在中间,伸手对陈知晴介绍了一番,着重强调了和自己的师生关系,心想黎向荣是不是太紧张不会说话了。
黎向荣慢慢把右手从身后抽出来,拽着明晃晃一把菜刀,月华如水更衬得刀锋似雪,步朗尼脸色一变,迅速伸手去挡,陈知晴吓得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黎向荣双眼空茫嗓音沙哑,任凭步朗尼一手夺过菜刀平地远远丢出,手腕被紧紧拽住。
“你发什么疯呢?”步朗尼凶狠地钳住他的手,又惊又怒又气又急,只想把这个神经病一巴掌扇死。
黎向荣突然全身剧烈发抖,几秒钟之后平静下来,目光清澈神色平静,淡淡道,“朗尼我刚才失态了,有点紧张。”
步朗尼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你那不是紧张,是鬼上身!”
黎向荣苦笑着抓抓头发,“嗯,也算是吧。”
步朗尼冲他呲了呲牙,“我去看看陈老师,你赶紧进去,别装神弄鬼的,回头再跟你算账!”说完大步跑走。
黎向荣慢慢走过去蹲□捡起了菜刀,刀锋对着月光映照出他眼睛的泪水。
——师傅,是他吗?
——不,不是的,徐疾的声音充满疲惫和哀伤。
——以后不要乱上我的身。阿荣没好气地低吼。
——再也不会了,阿荣,徐疾淡淡说道,你不想再见到我的话,我马上就消失……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荣一屁股跌在草丛里,狠狠瞪着刀刃上的倒影。
——阿荣,我不是一个好师傅,你……
——那你就当一个好师傅!
——我就算这样利用了你,你还是愿意当我的徒弟?
——想见到故人……这不叫利用。
他已经不是我的故人,我只是一缕幽魂。
——师傅。
——嗯?
——就算只有一点点希望,也要坚持着
努力,对吧?
——对。
所以就算是只有微不足道的悸动,我还是想再次看看你,哪怕是借助别人的眼睛。
知晴知雨,前世今生。
现在不是最好的时代,也绝不是个最坏的时代。
——师傅,你怎么知道那就是你要找的……
——超能力。
切!
黎向荣抓着刀柄站起来,对师傅坚持轩昂的态度又难掩猥琐本性的扭曲面貌十分不屑。
昂首眺望,繁华喧嚣与寂静幽阴在夜色中共存,黎向荣轻声叹道,“明天我就要离开步家了吗?”
徐疾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为了唤起故人的记忆他逼迫阿荣烹饪“鼎湖上素”,然而阴阳两隔,世事无情,知雨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和他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交集和接触的,活生生的人。
这世界万事万物本质为空,连灵魂都不过是渐渐消散的虚相,他不是佛陀,也不是修行者,他不过是被历史的风沙遗漏的微尘。
倾尽热血的岁月早已消逝,刻骨铭心的感情随风而去,缘起缘灭,犹如一梦。
要醒吗?要,离开吗?
——师傅!留下来,帮我。
——帮我成为一个真正的好厨师。
黎向荣仿佛意识到徐疾的动荡与颓唐,坚定说道。
——怎么突然这么上进?徐疾淡淡嘲笑。
——因为我浑噩了太久,直到这场盛宴,才看到人生的方向。
——哦?你看到什么了?大朵快颐,脑满肠肥?
——不,我只是看到了一个厨师可以做到的事,黎向荣手指轻轻抚过解肉刀,我想起了爸爸,厨师的能力就是可以让很多人幸福。
——也可以让很多人更加痛苦,徐疾冷漠地说。
——我想,还是让别人幸福比较好吧。
黎向荣笑着低下头,亲了亲冰冷的刀刃。
从长廊的屋檐下仰望夜空,几缕云彩飘动着,清幽的满月晶莹剔透,一览无余,花丛上降了夜露,映着月华闪动着微弱的光点,宛若星芒。
何之山背靠在廊柱上,白色的厨师袍下摆随意卷上来,一只脚竖起,手里端着浅绿色的琉璃杯,浓郁的酒香飘散在夜气中。
红酒甘甜而醇厚,顺着喉咙直透肺腑,他满足地仰起脖子,舌头过唇瓣。
“之山,就那么有把握嘛?”苍老的男声响起,吕永在一旁背手而立。
“月色很美,正好微醺啊,”何之山弯起唇角,“师傅会担心我吗?”
“不,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并且能干到什么程度,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吕永冷笑道,“你,好自为之。”
“师傅!”何之山抬腿跳下来,向老人的背影深深鞠躬,“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我绝不会离开步家!”
吕永摇摇手,缓缓走远。
“知晴,你怎么怪怪的?”乐正纯揽着陈知晴的腰,装作有点喝醉的样子将头歪在人家脖子里,热乎乎的呼吸略微急促。
“我跟你说啊,步家有个厨师是神经病!”陈知晴鼓着包子脸,一边费力地拖着乐正纯,一边气呼呼地抱怨。
“他非礼你了啊?”乐正纯明显不信,只顾着心猿意马地乱动乱蹭。
“别闹!”陈知晴咬着厚厚的嘴唇,“不过,可能天才都有点奇怪吧,那个素斋真的好好吃啊。”
“我也是天才啊,我一点都不奇怪!”乐正纯偷偷摸摸地亲了亲知晴的脖子,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装死。
“对对,我刚下飞机!”钟诚坐在车子里打着电话,“明晚的比赛嘛,当然当然!我知道地方,你别担心!”
“什么?有步家的厨师?!”
“那可就热闹了!”
…………前传完……………………
作者有话要说:抹汗,终于完结了前传,下面就是更加轰轰烈烈的人生鸟!
阿荣和朗尼,加油!
我也要加油!
上榜了,坚持日更!
鲜花和砖头,都尽管来吧!
徐疾大爷的故事
关于陈知晴的前世,请参看《食刑》
48
48、无责任番外……饕餮(上) 。。。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个抽文,人物什么的是浮云……
关键是,关键是我百度的ID是kenko99
一
刚刚烤好的青鱼的香气散入夜间的空气之中。
说不上有多么的引人垂涎,只是在这么凄清的月夜里,流露出温暖的感觉。
普通的河鲜经过简单的处理,想必正在享用简餐的人也是随遇而安,率性惯了吧。
几根枝子上各串了一条青鱼,粗大的盐粒被随意洒在上面,火光时大时小,发出哔哔勃勃的声音。
乐正纯坐在火堆边,一边喝酒一边翻弄着烤鱼,用权作筷子的小树枝戳着鱼身,看着白气一阵阵冒了出来。
漂浮在天空的云团快速地移动着,时而遮住皎洁的圆月,只留给荒凉的野外一片黑暗。
不远处的小溪流水哗啦哗啦作响,夜风虽然很凉,也还没到寒冷的程度。
乐正纯身着暗金色的长袍,腿上套着长长的胡人样式的皮靴。
他眯着眼小口小口咽下深红色的美酒,精巧的琉璃杯在手中闪耀着淡淡的绿光。
差不多烤好了吧,乐正纯拿起一串鱼,轻轻撕扯掉鱼的尾鳍,凑近嘴巴吃了起来。
大概有些地方稍微烤过头了,呈现出黑糊糊的铁锈色,有些地方却还散发着浓郁的腥味,乐正纯皱着眉头嚼了几口,嫌弃地把鱼扔到一边,又去翻还架在火堆上的鱼串。
细微的水汽弥漫在大气之中,燃烧的火堆,青鱼的味道,微弱的流水声,忽明忽暗的月色,红酒的香气,混合成宁静又舒适的气氛。
“请问?是先生您在烤鱼吗?”
清朗的男子的声音突然响起,好像是凭空出现,一个俊朗的青年微笑着走到了乐正纯面前。
暗蓝色的长衫紧紧包裹住的身体高挑挺拔,青年微笑的脸庞有着动人心魄的魅力,眼睛的线条完美到令人吃惊的地步,高挺的鼻梁下方端整的嘴唇,正亲切地开着玩笑,“先生,要是不嫌弃的话,由在下来烤制剩下的鱼好吗?”
修长的手指拿起了正吱吱作响的烤鱼,青年看了看,遗憾地说道,“可惜啊,似乎是烤焦了……”不由分说抓起剩下的鱼串,双手娴熟地翻动起来。
乐正纯挑挑眉毛,端着酒杯看莫名冒出的青年专心地烤鱼,洒脱地问道,“看来阁下真是料理的高手,同样的鱼在你的手中就不一样了。”
青年这才转过头来,略微慌张的说,“啊,闻到了鱼的味道就…不是故意要来打扰先生的…在下……”
“哈哈哈,没关系啊,”乐正纯爽朗地笑了起来,“多亏你,我还真不擅长处理鱼呢……来,一起喝酒吧!”
青年有点羞涩地接过乐正纯手上的酒杯,“在下的名字是知雨,请教先生如何称呼?”
“不敢当,我是乐正纯,野游的道士罢了。”乐正纯嘻嘻一笑。
“徐先生,”低头唤了一声,将满满的红酒一饮而尽。
知雨是烹饪的高手,
48、无责任番外……饕餮(上) 。。。
无论什么野物在他的手里都能迅速地变成最奢华的美味。
吃过知雨整治的烤鱼之后,乐正纯竟然提出要向知雨多多讨教料理之道,最好能相处一阵子。
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乐正纯歪着头,深黑色的眼睛恳切地盯着知雨,粉嫩的嘴唇被洁白的门齿咬住,等待着吃惊的青年的反应。
知雨的脸不可抑制地慢慢红透,他忽然别开一直看着乐正纯的眼睛,迟疑地说只要先生不嫌地方简陋。
乐正纯呵呵一笑,说叫名字就好了,能偶遇知雨这样的世外高人真是运气,跟着青年到了一个阴凉的山洞。
知雨看起来很瘦,力量却很惊人,虽然他说自己厌倦诗书独居山林,但很明显没有一定的武力基础是不行的。
他拿着削得尖尖的长棍,一把就刺穿了落入陷阱的野兽的脖子,一手抓住猎物的头猛然一拧,另一手协助着翻转过死兽,四脚朝上地轻松拖走。
将猎物头朝下悬挂在一人高的木架上,知雨敏捷地握住短刀,划出深深的倒三角形切痕,暗红和鲜红的血同时奔涌出来,哧啦哧啦灌进地上的陶盆里。
细致地切开四条腿上的皮肤,知雨舔着嘴唇将野物躺倒在地上,心情愉悦地哼着歌儿,刀锋沿着腹部的中间一路划开,手指伸进去把皮肤扒开,小心翼翼地剥出整张的兽皮。
开膛解肉更是不在话下,和乐正纯谈笑之间,成推的肉块已经整整齐齐码放好了。
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有些阴狠,只要一看向乐正纯,知雨年轻的脸上又是一副谦逊而不失热络的神情。
乐正纯的生涯里,还没有遇到过对食物这么执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