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寂寞如雪的样子。
黎殳把水果放在桌上,撇嘴道:“哭丧着脸干什么?护士不给你看电视?”
郑逸民见了黎殳,提起点精神,对他笑了一下。
黎殳把花扔在病床上,自己打开果篮,找了个芒果洗洗干净,准备拿刀削皮。
郑逸民见了难以下咽的东西,忙不迭推脱道:“你吃吧,我现在不饿。”
黎殳白了他一眼:“没准备给你吃,我渴了。”
郑逸民笑容僵在嘴角,闭上嘴,把玩了一下手里的百合花束,寒暄道:“你来看我不用带东西,太客气了……”
见他们郑家人都这么自我感觉良好,黎殳果断摆手,说:“不是我带的,钟翎送来的。”
郑逸民暧昧地哦了一声,眼里立刻有了聚焦,激动地抚弄了一下花朵,找出里面的贺卡,上面有方锦年的落款。郑逸民看着卡片,目光变得情意绵绵起来。
黎殳哼了一声,自己咬一口芒果。
郑逸民忙扭头说:“谢谢你!”
黎殳懒得搭理郑逸民,又找了个芒果,逼着他吃。郑逸民在医院苏醒之后,睁开眼就得罪了黎殳。当时,郑逸民身上几处粉碎性骨折,身上有一些灼伤的伤痕,被送入监护室。他的身体素质很好,第二天就打上石膏,安全出来。
郑逸民睁开眼,看到黎殳,纠结地皱起眉头,冒出一句:我还活着?
黎殳点点头,满脸笑意地望着他。
令人诧异的是,郑逸民没有欣喜的表现,立刻问出第二句:他还活着吗?
黎殳的笑意褪下一点,又点点头,说他没事。
郑逸民这才真情流露地笑了一把,问出第三句话:东东还好吗?
黎殳说还好。
郑逸民松了口气,露出了快活的表情,幸福地沉入梦乡,不再讲话。
黎殳失望极了。
等他睡了几天,黎殳跑去看他。郑逸民身受重创,疲倦得很,也没想起其他事情。
黎殳提示道:“你不想知道谁救了你?”
郑逸民这才如梦初醒,问:“谁救了我?”
黎殳咬牙道:“我救了你啊!”
郑逸民一脸不可置信,感叹道:“你救了我们?!哦……谢谢你……”
黎殳心头一阵萧瑟,暗骂他的薄情,愤愤道:“你不相信啊?”
黎殳坐在病床边,跟他复述了一遍自己的急中生智。
原来,当郑逸民等人被困在楼上,无法逃脱之时,黎殳转换思路,千方百计攻破了爆破定时系统,终于在爆炸前夕,将十五层与十四层的倒计时增加了一百分钟。当十六层爆炸塌陷后,警察与消防队已经赶到现场,将被砸昏的三人搜救出来。
当第二次爆炸发生时,他们已经被送往医院,全部保住了性命。由于第二次爆炸的规模更大,火势更凶猛,消防队又忙活了几个小时,才平息这场无妄之灾。
郑逸民听懂了,反应过来,发自内心地夸他英明、正确、伟大。
黎殳高兴起来,含笑谦虚一番,回赠道:“其实你们也不傻,趴在地上是对的。”
火灾发生的时候,浓烟与火焰是朝上走的,郑逸民和方锦年卧在地面上,凑巧符合逃生规则。只不过这不是他们的本意,郑逸民当然不会说出来,囫囵附和。
黎殳不仅获得了方贤泽承诺的大笔酬金,还得到了郑逸民的高度赞扬,满意地走掉。
黎殳刚走,钟翎就来看郑逸民,先关心他一番,然后骄傲地宣布:“虽然我救了你,但是你不用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
救命恩人不断涌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郑逸民目不暇接,等他讲明白。
钟翎果然挺起胸膛,滔滔不绝地复述了一下那天现场,他是如何与黎殳进行讨论,头脑风暴后,激发出了一项具备可行性的措施。为了贯彻搜救计划,黎殳负责技术攻坚,钟翎提前通知方贤泽,让他发挥能量,从警局调动了直升机等必要装备。
随后,钟翎现场总调度,叫来了消防车与救护车。警察与消防队合力把他们从浓烟弥漫的大楼里弄出来,送上救护车。
钟翎声情并茂,说他们进医院后,自己如何在走廊为他们祷告,一直祈祷到凌晨。钟翎笑眯眯地说:“上帝保佑,你们都没事。”
郑逸民笑道:“谢谢你。
钟翎告诉郑逸民,方锦年已经感谢了他很久,说得他十分不好意思,钟翎握住郑逸民的手,情真意切表示不用谢,这都是为了友谊。
郑逸民汗颜了一下,顺便打听方锦年的伤势怎么样。
钟翎告诉他,方锦年没有伤筋动骨,状况比较好。可能因为被郑逸民覆盖着,他身上毫无灼伤的痕迹,只有衣服被燎到点边。
郑逸民放下心来,与钟翎说了一会话。钟翎告辞后,郑逸民独自回想那一天,依然感觉到恍恍惚惚。在他的意识中,温暖的火焰猛烈地燃烧着,吞没了他,难道只是楼上的高温浓烟?是他的幻觉?还是深藏在他心中的微光所变?
这微弱的光是多年前一道霞光的蜕变,埋藏在他心底的灰烬中,隐隐绰绰,始终没有熄灭。也许是最后的时刻,微光感应到外面的火焰,从碎裂的心间中钻出来,重新闪耀起来,变成了火焰的一部分?
郑逸民不知道,他望着天花板。关上灯,天花板上黑漆漆一片,什么都没有。
看了很久,郑逸民终于困了。在朦胧中,他似乎看到红色的火焰。火苗像轻纱一样翻涌着,在天花板中间慢慢展开;又像花朵一样,旋转着,一簇簇无声盛放……
郑逸民带着浅笑,坠入梦乡。
方锦年伤势比较轻,没多久就出院,去料理家里和公司的事情。
郑逸民被砸成粉碎性骨折,需要在医院住一段时间。他不想告诉他母亲与姐姐们,搞得一家人不得安宁,让陈东东死死瞒着,于是也没人照顾他。
郑逸民一个人在医院饱受孤单。方锦年太忙,抽空来的时候,郑逸民都在睡觉。半个月下来,郑逸民一直没有见到方锦年,只“听说”过。
郑逸民每天的乐趣就是看电视,看看方锦年有没有露面。可惜方锦年不大上电视。
想到这里,郑逸民又叹了一口气。
黎殳见他没什么精神,就去把电视打开,按到财经频道,等着看新闻。
郑逸民把花束递给黎殳,请他帮忙插进花瓶里,忍不住哀怨一句:“你说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黎殳将花插进花瓶,重新坐下来,用手捉着郑逸民的下巴,左右端详一番,咂嘴道:“因为你唯一的优点也没了,他不要你了……”
黎殳一番雪上加霜,郑逸民的心又凉了一点,急忙翻动床头的镜子,认真照一照。他脸颊上的伤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除去纱布,只留下两道浅浅的痕迹。
郑逸民不甘心道:“还好吧?我又没变成夜叉精……”
黎殳怎么会让他得意,马上打压道:“不完美了!你懂不懂?你浑身上下的优点大打折扣,就像瑕疵处理品一样,海关都不会给过,销不出去的!”
正值初春,郑逸民被黎殳说得一阵春寒瑟瑟,闭上嘴,安静地靠在枕头上。正在这时候,陈东东带着老师推门而入。
大家打了个招呼,在病床边各自找地方坐下来。
陈东东看黎殳吃吃喝喝,一口都没给他小舅,着急起来,跑去找个苹果,问郑逸民吃不吃。
陈东东这么有良心,郑逸民当然要吃。
陈东东就去削苹果,送给他小舅。可惜陈东东不会削皮,削得鬼斧生工,活像个现代派雕塑。拿出手的时候,他实在不好意思,腼腆地说:“小舅,我让我妈来看你吧?”
郑逸民现在想到他大姐就心虚,觉得对不起她和陈东东,哪敢要她来照顾自己,急忙摇头说:“不用!”
陈东东愁道:“可是你老不回家,她们都问啊!”
郑逸民无奈道:“就说我出国公干!”
陈东东说:“出国那么久?说了都没人信,早晚会知道的……”
郑逸民说:“我下次给她们打电话,没事的。”
郑逸民坚持能瞒多久就瞒多久,陈东东只好应了一声,坐在边上与他聊天。老师跑去洗了两串提子,放在盘子里,端过来给他们吃。
见陈东东与老师关系稳定,心情也不错的样子,郑逸民心里很安慰;但是,全世界都这么和谐,只有他如此孤单,郑逸民一时心酸,就问陈东东:“我脸上的伤严重吗?看起来很可怕?”
这句傻话一出口,郑逸民就后悔了。黎殳和老师目光如炬地望着他,一个透着鄙夷,一个透着紧张。
陈东东被问得一愣,正要脱口而出“不严重,帅得很”,忽然感觉到周围的气氛不对。
陈东东死里逃生后,第六感变强了,马上把嘴边的话咽下去,义正言辞道:“小舅,你先把伤养好,想那么多干嘛!”
郑逸民松了口气,忙不迭点头,闭上眼睛装睡。
黎殳的交际活动多,呆了一会,站起来告辞。陈东东陪郑逸民一阵,见郑逸民咬定不要家里人照顾,就给他叫了一份饭,自己按点回家交差。
他们都走了之后,郑逸民睁开眼睛,对着电视发呆。电视的声音太响了,他觉得烦躁,关掉以后,扭头望着窗外。
夜幕降临的时候,郑逸民感到一阵困意,带着石膏挣扎下床一趟,又爬回病床,闭眼假寐。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门吱呀打开,有人走进来,无声坐下来。
郑逸民一个激灵,急忙睁开眼,果然看到方锦年坐在身边。
方锦年本以为郑逸民睡着了,正坐在病床上,含情注视他。见他睁开眼,方锦年立刻站起来,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见到方锦年,郑逸民心情一激动,不知怎么又拘谨起来,就笑道:“你下班了?”
方锦年嗯了一声,将床头的盒饭打开看了一眼,说:“你没有吃饭?”
郑逸民呆在医院,没啥胃口。
方锦年又要了一份汤,起身去找微波炉,将饭热了一下,拿来给郑逸民吃。
郑逸民心里很期待方锦年喂他吃,享受一次因病生娇的乐趣,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就自己拿着勺子吃。
吃完饭,郑逸民问方锦年还要忙多久,家里的事要不要紧。
方锦年告诉他,方贤泽还在接受调查,应该不会有大碍。公司去年的情况不好,今年会有一些计划。
他们说了一会,郑逸民吃完饭。方锦年将饭盒丢掉,去洗手间将毛巾洗洗,拿给他擦。
郑逸民擦擦嘴,就不知该说什么了。
方锦年问他有没有不舒服。
郑逸民恩了一声,说伤处有点疼。
方锦年吃了一惊,用手抚摸他,问他哪里不舒服。
郑逸民握住方锦年的手,将脸贴在他的掌心磨蹭,答非所问道:“你有空要来看我。”
方锦年听了,温柔地说:“好。”
剩下的两个月,方锦年出现的次数增加一些,时不时能见到。郑逸民依然不太满意,直到出院那一天,方锦年专门来接他,他才高兴起来。
方锦年开车送郑逸民回家。
去掉石膏后,郑逸民觉得轻盈好多,一路吹着风,好像能飞起来。路上的风景那么清晰,那么柔软,透出一种惹人感动的明丽。
等开到家门口,方锦年伸手打开他家的门之后,郑逸民才惊觉有些不对头。
郑逸民进门一看,还好,屋子里的东西没被扔掉,但是所有的装修已经恢复到他与方锦年恋爱时的状态。除了卧室与浴室,所有的地方全部按照方锦年的趣味洗尽铅华,变得质朴而清新。
方锦年最近这么忙,原来在搞这个大工程。
郑逸民睁大眼到处看,一片感慨写在脸上。
方锦年笑起来,说:“我擅自装修了你家,可以吗?”
郑逸民也笑起来,点头说:“很好!我喜欢。”
郑逸民含着笑意,将方锦年拉向自己,抱住他的腰,将他紧紧拥在自己怀里,低声问:“我可以出去游泳吗?”
方锦年环住郑逸民的颈子,抚摸他的头发,答道:“可以,但不要晚上去。”
郑逸民点头,满足地抱紧方锦年,亲吻他。
家具和地板被方锦年打扫得异常干净,没有任何灰尘。屋里的陈设有所改变,但郑逸民的东西都保留下来,整齐地摆在桌上,或收在玻璃柜里。
方锦年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重新带进屋子,在架子上摆了他的书,是一套中英文版的莎士比亚全集。
其中,有一本书里藏着郑逸民写给他的信笺,还插着一枚羽毛形状的银书签。这片羽毛好像在泥炉中淬炼过七次,闪着纯净的银光,下面压着一句话。
——“爱神他蒙着眼睛,却会一直闯进人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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