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卷子拖拖拉拉了很久,断断续续的写。
江黎佑有一个极其不好的做卷子的习惯,就是只要不是考试很多题就从来不写过程,在草稿纸上一划拉,然后写个得数。
最后订正卷子的时候如果错了还好,他可能会扫一遍答案,然后批注一行,“方法正确。但是算错了数。”
要是得数没有错,那就简简单单的打个勾,“此题已算出。”
于是当他的同桌借他的卷子看时,满眼尽是这两种批注。
同桌偶尔拿一两道写着“此题已算出”的题目问他,“你算出来了是不是?给我讲一下吧。”
然后江黎佑很开心的接过来之后,很不好意思的挠头找来笔纸,“我忘了当时怎么做的了。你等我一下,我再算一遍。”
然后草稿纸上又是一片狼藉之后,江黎佑的讲题水平不敢恭维,逻辑混乱,但是他的同桌还是有时候会夸夸他,“聪明,”然后很无奈的无效劝说,“别老是睡了你。”
他同桌有一句话和他妈一模一样,“还睡?头都睡扁了!”
而这很像江黎佑二轮三轮复习的真实写照,高考备考复习有时候也是个体力活儿。
最明显的感觉就是每晚吃饭的钱越来越多,当然原因不止因为物价上涨,毕竟主观因素更主导,江黎佑不得不承认还是自己吃得越来越多。
江黎佑食量的变化循序渐进,左宸倒是没有太大变化,有一天左宸忍不住笑问江黎佑,“你现在很像是……孕妇?真能吃啊。”
江黎佑差点被一个锅贴噎死,“我靠,哪儿有?孕妇一天还多餐呢。我可就三顿儿。”
左宸继续笑,“是是是,如果不算上你每天上午那顿加餐。”
江黎佑一根香菜没咬断喝进了嗓子眼,小小的咕噜声,“那个不算。哎?你怎么知道的。”
左宸回答,“我去印东西的时候见的。”
江黎佑长舒一口气,“那是例外啊,偶尔偶尔。”
左宸眨眼,“哦”的音拉得很长,“原来一个星期里至少能见你五次而且每次都在吃,这也叫例外?这可真是小概率事件。难道我该去买彩票。”
江黎佑尴尬的嘿嘿一笑,也没有问对方怎么老是会碰上自己,就算问了,你以为左宸会主动承认自己是故意的吗。
非常时期自然要非常营养,这个时候师长们都只会担心孩子吃的好不好,谁会在乎你吃多少。
江黎佑的生活质量显著改善,零食率同时直线上升。
不过吃归吃睡归睡,该正经的时候不输给别的人就好。
其实在通往高考的这条路上,从来都不会缺乏努力的学生。
那种执著,那种监韧。
六点半上早读,江黎佑很少六点二十九以前来,总是踩点。
说到这里不妨加一个小小的花絮。
江黎佑的目标是上六百不假,但是同时还有拒绝高四这一项。前者是理想,后者是底线。
拒绝高四的原因有四个。
第一,江黎佑他妈说,“不复习!上了大学机会更多,干嘛非浪费一年在这里?”
第二,江黎佑他某同学说,“还有什么能比我一年的时间值钱?”
第三江黎佑自己说,“我想多玩儿一年……”
第四就是一个突发事件令江黎佑对复习班原本就没有的好感更是不可能再产生一分一毫。
那天江黎佑的座骑罢工,出了问题。于是一番折腾之后已然晚点。上楼后正满腹牢骚的向教室走去,忽然一只摧花魔爪趁其不备伸向他来——“站住!你是哪个班的?”
那天江黎佑刚好没有穿校服,答道,“老师,我是十一班的。”见那人仿佛要发飙,又补充一句,“高三的。老师我是高三的。”那模样有点像是说,“我是良民!大大的良民……”
那老师瞪起的眼睛只好复位,同时松手,江黎佑赶快大步向前如入无人之境冲进本班,然后气哼哼的总结,“老子车坏了,迟到了能怎么地?能怎么着!他一复习班老师管得着么。”
当天晚饭时向左宸倾倒,“最可气的是什么都不问就想骂我,就算我是复习生好不好,呸,我不是。复习生不是人么?管那么严干什么。”
左宸不予置评此事,“所以啊,你可千万别复习。”
不过,事实是怎么会有人专门喜欢那种严苛的环境,莫非是受虐狂还是有M潜质,为什么不把自己当成活生生的人,有欲望有诉求不会全能。而非要选择严厉与规范?
上学这么多年,总有东西比成绩重要,只是太多的人被分数蒙蔽,忘记了自己。
扯远了,现在我们继续回到努力这个话题。
总有人早上五点起床后匆匆来到教室,总有人晚上十点下课后在教室多呆一个小时,总有人上课也会犯困可没有选择打盹而是强打精神支撑到下课,卧在课桌上像一颗大苹果,总有人午休时间不沾床写写题后在桌子上睡觉,总有人买来厚厚的模拟试卷笔尖流泻下翻过一张又一张,总有人过着江黎佑假想了一年的不敢付诸于实践的苦行僧一样的生活。
总有人这样那样做……跌打损伤感冒发烧都不是拦住努力的理由。
食堂里没有太多油水的饭菜,喂着一样的高考人。
可是这么做,没有人后悔。也许是为了跳出农门,也许是为了走出小城,也许是为了爹娘少掏些学费,甚至自私些也许是因为“爱情”,甚至是伟大些也许是为了报国。
总之,总有人努力着,有天大的怨言,可就是停不下笔。
无声无息间沙沙的声音很像是无言的竞争,大家终将走向你死我活的战场。
一分一千人,那道分数线就是杀人不见血的刀,鬼魅的无情的甄选与屠戮,二轮加三轮的复习,其实概念仍然不明。一个系列又一个系列的试卷纷至沓来,江黎佑眼前只有一片雪白米黄。
每节课,每一科,几乎只有一个活动——做题,讲题。
循环往复,似乎是上升运动。
多媒体只会放映没有感情的答案,月亮依旧升起于太阳落下。
生活是乏味的,但依然是精彩的。所有人和自己一起向着高考攀登,坚信现在有多苦,将来就会有多感激曾经。
班主任告诉大家,“只要一想起我是经历过高考的人,那就没什么可怕的。”而现在他们就正走向这种无所不能的仪式,抱怨,可就是不能被打倒。
男人,不允许被征服。
改错题时听到小刀游走于卷子之上的的声音,很像刺向敌人的胸膛的声音。
一想到高考试卷无人讲评,其实还是有一点不愿意承认的难过。
复习,复习到忘记。回归教材,注重基础。可是到江黎佑也没有能翻开过课本,静下心来看上一眼,还是轻浮。
总愿意贪多的做题,却不舍得抽时间找一下根本症结。
阳奉阴违的听着老师的话,青春期的孩子,大亏不吃,小亏不断。
在这期间江黎佑印象比较深的一件事其实是体检。
身高还是一米六九,毫无创新。体重倒是不负众望增加了三公斤,突破一百零五斤的大关。
牙齿很好,视力不行,将来有专业限制。
心肺功能正常,一群欧巴桑护士浓妆艳抹,还没有长得能让他心神不宁,还有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的撩衣服活动让他的白条鸡身材暴露无疑,春光乍泻后才发现有一个女生正双眼迷离的对着他发呆。
江黎佑愤愤的看见一堆女生进了一个小帐子,觉得学校对男生的隐私保护力度实在不够。
测听力更是奇葩,江黎佑动作不快,去测试时人几乎散尽,那个白大卦奶奶见他就问,“名字。”
江黎佑指着体检单,“这儿有。”
奶奶又斜眼问他,“我问你呢,说啊。”
江黎佑只好报名,然后那人叭叭盖章,“你可以出去了。”
江黎佑问,“我是来测听力的呀。”
那人不耐烦了,“这不测完了吗。能听着就行。赶紧的出去吧。”
江黎佑悻悻出门后嘀咕,“这就是半夜上坟——糊弄鬼呢。”
手里把玩着当时测视力时候发的广告,卡片上书——“你又不是我的美瞳,我凭什么把你放在眼里?”
江黎佑扑哧一笑,将它甩进垃圾桶,“嗬,以后心脏有问题呢,就这样拒绝表白。就说——‘你又不是我的支架,我凭什么把你放在心里?’哈。”
下楼回教室经过复习班,课间也颇为安静,江黎佑摇摇头钻进厕所,不禁感叹那些人的循环系统运动之慢。
晚上吃饭时江黎佑和左宸交流身体数据(仅限于身高体重外加视力)。
江黎佑这时候陷入轻微自卑,左宸云淡风轻的介绍,“我一米八一六十四公斤。眼睛?没问题。”
江黎佑比他矮十二公分,轻二十斤,眼神也不好。
十二公分的身高差,正是公主抱的距离。
但是这种差距似乎能改变的只有中间那个数据,当然江黎佑对于并不靠谱的男生的身高有“二十三,蹿一蹿”的这种说法还是没有放弃等待的希望。
二轮复习还是三轮复习,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消磨了学生的耐心。一个个抓耳挠腮,恨不得马上就高考,
高三的学生像潜力股一样,虽然浮躁但是正在被开发,势头良好,与之相比复习生稳了一些,但是中长线已经冲劲不大,但是压力却已经不是一般的大。
江黎佑在复习浪潮中游动扑腾,表面逍遥,没有能愁白一根头发,也没有掉一两肉,依旧慢吞吞做卷子,依旧是迷迷糊糊的上课听讲。
那心随时间流动而迷茫,直到有一次老师说到“目标”这个词,“我就是劝过一些同学,目标不要定太高。明明你是五百四五十分的水平,非得看那些个六百分以上的学校,你当然觉得失落了。”
江黎佑这时候拍拍他同桌,指着自己问,“老师说的人是我不?”
他同桌微微一笑,“才不是。你呀你,学习这么好。”
江黎佑从来不相信自己,不相信自己的一切。
事事,时时,只有别人不停的强调与肯定,才有可能换来他一点点的安心。
因为他懒,所以他有时会带着崇敬以及羡慕和似乎并不配有的悲悯看着那些比他刻苦很多的人,然后心里默默的祝福他们实现自己的梦想。
至于他自己,似乎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因为他不相信自己的一切。
左宸也只能在吃晚饭的时间里时不时灌输给他“我相信你”的概念。
只是其实所有的高考人都远没有必要这样怀疑自己,那写过的每一张卷子,用完的每一根笔芯,其实都是最好的证明。
那不断减少的倒计时,不断推进的复习进度。加上时不时关于高考的各种政策都在时时刻刻提醒着每一个人,“时日无多”。
现在,下面,就让我们迎来高三生涯的另一个重要情节,誓师大会。
☆、誓师大会
誓师大会真是一种很奇妙的精神鸦片,你说它有用吧,可它有什么用呢?你说它没用吧,可是哪个学校舍得不去整呢?
江黎佑曾经见过上几届学长学姐们的誓师大会,那场面之壮观,气势之雄伟,似乎只有倒退回70年以前,“卐”这个符咒的党会集结才能堪比。
那是一种,怎么说呢,浸透绝望的狂热与呼号。
初中时江黎佑也不是没参与过誓师大会,只是那时候学校比较小嘛,人也少,不过现在一个年级的零头都不够,所以那架势比现在差的远的。
三次誓师大会,名头不一——“倒计时200天”、“倒计时100天”“高中毕业典礼”,最后一项同时也是18岁成人仪式。
用高考做成人仪式,其实真的很恰切。
其实每次誓师大会都大同小异,数千人乌泱乌泱的浩浩荡荡的从楼上推推搡搡的挤下来,楼层低的先站好队,楼层高的下来有一点儿晚。
乱嗡嗡的往操场一码,校服穿的跨越着季节,自从天热以后便是如此,有人活在暖春,有人处在盛夏,有人已入初秋。
因此长袖与短袖并存,长裤与短裤同在。
按班站好的队列谈不上整齐,有人拿书在看,有人在谈天。
因为大家都不好奇台子上会发生什么,因为必不可少的是校长讲话,其他领导讲话,教师代表发言。
间或请来家长或是学生代表,都是好爹妈和好孩子,总是积极向上的侃侃而谈的念稿子。
即使话筒坏掉,迎风招展的老师风中凌乱,在台下人眼里,不过是考验一下他的基本功罢了——无他。
倒计时200天的那次誓师大会,大家宣了一次誓。
老师和学生各一份,校长带头,激情澎湃,热血沸腾。
这是全校的通稿。
然后是各班自由发挥,于是五花八门的誓词开始了。有的卖弄文采,极尽华丽之能;有的由于过长,才念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