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洪波下面的话被汽车的鸣笛声打断了。此时两个人才注意到自己正堵在一分厂大门口,迎面是一辆黑中华,看车牌号是总厂的车。周健心里一紧,不知道刚刚那一幕,对面车上的人是否看到,看到了又会怎么想。
周健将车倒到一旁,那辆车才缓缓地开了进来,两车擦肩而过,那辆车似乎顿了一下。周健看见里面坐着的是总厂的财务科科长秦孝文,那人似乎嘴角衔着笑,若有似无地看了周健一眼。
楚洪波将玻璃摇上,冷冷地说了一句,“操!今天饶了你,送我回家。”
周健这才想起来,今天是月末。总厂每个月末都派财务科长秦孝文来整帐,而楚洪波每个月末都早早离开一分厂。
五
“小晶啊,你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啊!菲菲可都半个月没去幼儿园了,这孩子的功课落下了可咋办?现在谁家的孩子不是补完这个补那个,你可倒好……”
马艳丽一边择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劝着徐晶。徐晶心里虽然明白,嫂子也是为了自己好,还是听得不耐烦。
“嫂子,你别说了!我不想回去,我不想见他。”
徐晶听了马艳丽的话,心里其实也觉得有点对不住孩子,当时一气之下就把才四岁的周菲雨也带回了奉阳,却忘了小妮子还得上幼儿园。
“小晶啊,不是嫂子说你,这男人啊,都是那贼猫,哪有不偷腥的啊?周健啊,算是只好猫了!不过是一时糊涂,为了孩子,你也不能在这么拧下去不是?听你哥的意思,周健也知道错了!差不多,给他个台阶下!”
“嫂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一时糊涂吗?那一幕是不是在不同的地方上演过无数次,徐晶不敢去想。让徐晶最震撼的不是周健和一个男人偷情,而是当时周健脸上的表情,那是和自己j□j时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极度兴奋的表情,这说明了什么?
“哪回事?不就是男人女人那回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人也就活得舒坦点。”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徐晶有点不明白,恋爱这回事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恋爱不就是两个人的事,平白无故多出了一个第三者,咋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徐晶这小半个月来也想了很多,说实话,她也有那么一点庆幸,庆幸周健是和个男人搞在一起,两个大老爷们又能搞出什么来,周健总不至于为了个男人和自己离婚吧?
徐晶心里也明白,那天那男人就是一分厂的厂长楚洪波,周健不过是一分厂的一个小司机,凭什么身兼两职,一个月开两份工资,将近五千多块钱,其中的缘故徐晶心里终于也有了数。
说到底,周健也许真的是为了这个家啊!徐晶更愿意相信,周健说的这一点是真的。
“小晶啊。”
“哥。”
“艳丽,你去帮咱妈洗洗菜去。”
“恩。”
马艳丽走过徐磊身边,两人递了个眼色。马艳丽已经看出了徐晶有点松口,徐磊擦了擦手,坐在了徐晶对面的床上,准备继续马艳丽没有完成的任务。
“小晶啊,不是哥说你,你也老大不小了吧!眼看着奔三十了吧!动不动就往娘家跑,街坊邻居看着像什么样子啊?”
“哥,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我就想不明白,他周健凭什么这么对我?”
“小晶啊,男人总是会犯错的!哥是男人,哥能体谅他。周健这半个月来在车队都没笑过,天天迷迷瞪瞪的,他是诚心悔过的。”
“他,他过的怎么样?”
徐晶有些犹疑,周健那么爱笑的一个人,竟然半个月没有笑过。
“你自己看呗!”
“啊?”
“他在楼下呢!”
“他在楼下?”
徐磊没有再回答,也去厨房帮徐妈妈干活去了。徐晶站起来,朝窗外看了看。果然,周健一个人站在楼下抽着烟。徐晶有点恼了,不是戒了吗?怎么又抽了?转念一想,周健心里一定是太难受了。
徐晶赌气地拉上了窗帘,想静下心来,却始终坐立不安,终于还是穿上大衣下了楼。
“我都说了不想见你,你怎么又来了?”
“小晶,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周健,我怎么原谅你?你教我怎么原谅你?你说这叫什么事?我都没脸和我妈,我哥,我嫂子说,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从那天起,徐晶第一次在周健面前掉眼泪,她不停地捶打着周健的胸膛,周健一把搂住她,他知道小晶这是要原谅他了。
“小晶,我只是想让你们母女过得更好,我发誓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我发誓,我发誓……”
周健重复着那句我发誓。
誓言是什么?不过是更为华丽的谎言。
“你还想有下一次?”
“小晶,原谅我这一次,我是真的爱你和菲菲。”
“恩,我知道。”
徐晶看着眼前的这个与他同床共枕五年的男人,脸上是坚毅的表情,介于男孩和成熟男人之间的气质,真的很迷人。换个角度想,周健为了她,为了这个家,竟然愿意和男人在一起,未尝不是爱到深处。
“哎,走吧,上楼吃饭吧,吃晚饭咱就回家。周健幸好你是跟个男人,你要是跟的是个女人,我死也得跟你离婚。”
周健听了这话愣了愣,心里总感觉有点堵得慌。
“走啊,愣着干嘛呢?”
“哎,哎,来了。”
六
“这就对了,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气气地多好!周健啊,你以后可不能再欺负我们小晶了!小晶啊,你以后也别再那么任性了!”
徐妈妈高兴地合不拢嘴,女儿女婿总算又和好了。徐妈妈一边说着一边将徐晶和周健的手拉在了一起。周健的手很温暖,徐晶轻轻地握住,周健宠溺地笑了笑,反手握住徐晶温软的小手。
“妈,菜都凉了,快吃吧!”
一顿饭吃得和和气气,菲菲和元元早早吃完,两个孩子下楼去玩了。徐晶和马艳丽在厨房帮着徐妈妈收拾,徐磊和周健坐在厅里看电视。
徐磊突然把电视的音量调小,周健知道,这是要准备开始两个男人的谈话。
“周健啊,这次我和你嫂子能帮你,可不会再帮你第二次。你自己说过的话可得算数,咱是男人,得对得起男人的顶天立地,不能干那些让自己女人哭的事。”
“哥,我知道。”
“哎,好好对小晶,她在家里最小,从小的娇生惯养,爸妈没少疼她。可是她为了你辞了奉阳的工作,跟你去兴辽这个小城市,也不容易啊!可见她有多爱你。”
“哥,我都知道,是我对不起小晶。”
徐磊拍了拍周健的肩膀,东北汉子的爽朗在徐磊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过去了,过去了!国外不是有啥七年之痒,你俩这也算是五年之痒吧!”
五年之痒?
他和楚洪波第一次上床到现在也快五年了吧。那年周健二十二岁,本不该这么早退役,却因为演习时脚部受伤,莫名其妙地被提前安排了转业,到了兴辽油田当司机。兴辽油田是块大肥肉,去兴辽油田自然也是个美差。可周健心里还老大的不乐意,他想一直呆在部队,穿那身绿军装,当排长,当连长,当营长……只要是能混出个样来,也算对得起自己的父母。
可惜,天不遂人愿。
怎么就受了伤?他一次一次地埋怨自己,还就赶上老兵转业。其实周健知道是父亲给自己的“特殊照顾”,给他提前转了业,周健却不觉得是在照顾他,更像是控制。
周健刚到一分厂车队,不怎么爱说话,成天拉拉这个脸。脚伤没完全好,也不能开车,就在车队里擦擦车,打打杂,有点像现在楚夏天干的活。
那一天,队里的司机都出车去了,只有周健留守。
周健第一次见到楚洪波也就是在那一天。
见多了部队里黝黑的肌肉男,见多了车队里粗犷的糙小子,周健哪里见过楚洪波这号人物。周健依然记得楚洪波穿着灰色的西装裤,上身穿着米色的翻领衫,带着无框的眼镜,脸上有儒雅的笑,嘴上却极不协调地很痞子地叼着根烟,说话声音充满磁性,蛊惑着周健孤寂了多年的心。
“车队就你一个人?”
“啊?他们都出车去了。”
“新来的?”
“刚转业过来的。”
楚洪波看了看周健的脚,还包着纱布,穿着拖鞋。
“把中华的钥匙给我。”
“不行,我不能把钥匙给别人,这是规定。”
“规定?还驴腚呢?赶紧地,我着急去总厂办事。”
“那我来开。”
“你开?呵呵,残疾人也能开车。”
楚洪波戏谑地笑了笑,眼睛弯了弯,笑得周健心里涌起一股无明业火。
“我不是残疾人,我就是伤着了,都好了。”
周健说着原地蹦了蹦,却疼得龇牙咧嘴,楚洪波还是笑了笑。
“行,十分钟后大门口等我。”
说完,楚洪波离开了。
十分钟后,周健把车开到了大门口。楚洪波上车,话很少,一路上两个人也没有任何交谈,当时的周健做梦也想不到,楚洪波是自己人生的又一道坎儿。
在总厂半个小时,楚洪波就办完事出来了,上了车看见周健的脚,说了句“下车。”
“啊?”
“我让你下车。”
周健不明所以地下了车,楚洪波从后排挪到驾驶位,冲愣在那儿的周健喊道,“上车。”
“啊!”
“我说你小子还真当自己是官呢?坐副驾驶。”
周健不好意思地坐到了副驾驶上,这才发现自己的脚上开始渗血了。心想,这个人还挺会关心人。
车刚要出总厂,和正好开进来的另一辆中华来了个顶头碰,谁都不肯倒车,两辆车定在那僵持着。过了很长时间,一个人走到周健旁边,轻轻敲了敲窗子,示意他把玻璃摇下来。于是一张很白净的脸出现在了周健的视线里。
“楚厂长,好久不见啊!”
周健这才知道楚洪波原来就是一分厂的厂长,手心不禁有点出汗,自己刚一来就把厂长给得罪了,这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秦科长,好久不见!我还有事,请让我先走一步。”
“得,楚处长是大忙人啊!再见!”
“再见!”
亲孝文朝自己的司机挥了挥手,司机倒了车,让出了一条道。楚洪波的车子开动了,还挺稳,周健心想。
“小子,笑什么呢?当年我在油田开车的时候,你还满地跑呢。”
“厂,厂长,你今年多大了啊?”
“37,咋了?”
“啊?你像三十刚出头。”
“呦,我又不是女的,你哄我这个。”
“不是,真事,我以前的排长刚三十,看着比你还老呢!”
“啊?”
“不是,他没你老。”
“啊?”
“乱套了不是。”
楚洪波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用余光看了看坐在副驾驶的周健,周健依然用一种说不出的目光看着楚洪波,大大的眼睛又黑又亮,分外清澈。
七
“妈,都收拾好了!咱们先回去了!”
徐晶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摘下围裙,向客厅走去,招呼周健和周菲雨,准备一起回家。
周健这才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给周菲雨穿上外套。
“这么晚了,在妈这儿住一宿再走吧!晚上开车多不安全啊!”
“妈,小晶这是急着回家呢!”
徐磊也招呼马艳丽和儿子徐元一起离开。打开门,一股子寒气冲进了门,已是深秋。
“对,对,你哥说得对,磊子啊,周健啊,你俩开车路上小心。”
“妈,你回去吧!晚上怪凉的!”
徐妈妈眼看着六个人远去,上了车,这才稍稍有点安心了。
这一儿一女是徐妈妈的一切。徐爸爸在j□j受到牵连,把身体弄垮了,在徐晶五六岁的时候就死了。徐妈妈自己辛辛苦苦地把两个孩子拉扯大,盼到一双儿女都有了合心意的工作,都有了自己终身的伴侣。可是徐妈妈还是担心。当妈的,无论什么时候都欠着自己的孩子,都得为自己的孩子担心着想,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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