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慧,你去看一看那边怎么了,好像是总厂的秦科长!”
“嗯,好!”
陈慧慧将手里的活交给身边的同事,转身出了简易帐篷。徐晶看了看手机,周健的电话仍然打不通,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在哪儿,这个时间,应该还没到车队。
“徐护士,徐护士?”
“啊!赵先生,不好意思!你的伤都已经包扎好了,没有其他问题了。如果你还不放心,可以到我们院里去做个彻底的检查。我们现在没有仪器,只能做简单的外伤包扎!”
“没事!没事!徐护士真是妙手回春啊!呵呵!”
赵博通笑了笑,一张肥脸让徐晶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太客气了!我还有其他病患,先去忙了!”
“你忙,你忙,呵呵!”
“我哥在不在这儿?”
楚夏天掀开临时搭建的医疗帐篷,疯了一般地冲了进来。徐晶听见楚夏天的声音,连忙赶了过去。
“夏天,怎么了?”
“嫂子,我哥在不在帐篷里?”
徐晶看着楚夏天已经被急得发红的眼睛,摇了摇头,一股不祥的预感笼上了心头。
“嫂子,周健哥和我爸可能被困在下面了!”
五十
徐晶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刚刚的不祥预感果然应验,周健被困在了废墟之下。徐晶攥紧胸前的护士服,要是周健出了什么事,她和孩子以后该怎么办?徐晶不敢想象。楚夏天连忙扶住差点摔倒的徐晶,将她扶到椅子上坐好。
“你怎么知道周健来工地了?他没事来工地干吗?”
哪怕有一丝可能,徐晶都希望是楚夏天弄错了。
“今早上周健哥来接的我爸,他俩一起过来的,我给他俩打了无数遍电话,都是关机,肯定是出事了!”
楚夏天带着浓浓的鼻音,徐晶注意到他的眼睛已经红了,好像刚刚哭过一样。徐晶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也许是楚夏天弄错了,没事的。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不要乱了阵脚。
“消防队正在救援,你爸应该不会有事的!”
徐晶低声地说着,虽然内心极不情愿楚洪波平安,但是还是说出了安慰楚夏天的话。
“哥,你一定要没事啊!”
楚夏天没有听见徐晶的话,徐晶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的眼睛始终看着一号楼的废墟,嘴唇咬得已经渗出了血色。
医疗帐篷外面的世纪园施工现场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满耳都充斥着伤亡人员家属的哭喊声,阳光变得分外刺眼。徐晶没有想到,楚夏天对周健的感情,竟然已经深到这种地步。自言自语间,关心的不是自己同样被困的父亲,而是周健。徐晶又看了看楚夏天黯然无光的眼睛,那眼中的担心绝对不比作为妻子的她少。
“秦科长,你的伤口必须马上处理。”
陈慧慧扶着已经虚脱的秦孝文走进了医疗帐篷,她看见了正在发呆的徐晶和楚夏天,连忙将秦孝文安置在附近的床铺上,朝二人走了过去。
“徐姐,秦科长的伤口需要马上处理。”
“啊,好!”
徐晶这才回过神来,走到身旁的床边,帮秦孝文消毒。
“夏天,你怎么来了?难道是来看我的?一会该让雪看见了!”
陈慧慧推了推楚夏天,在他楚夏天耳边低声地提醒他。陈慧慧以为楚夏天是情侣游戏玩上瘾了,特意过来关心加班的假女友。她不想让钟雪看见,因为钟雪最近似乎变得很易怒。楚夏天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心中更加后悔答应陈慧慧假扮情侣的事。
“你是小琴的儿子吗?”
秦孝文缓缓地伸出手,拉住了站在一边的楚夏天的手,楚夏天被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秦孝文拉住,心里很是别扭,有碍于他虚弱的身体,不敢使劲挣扎,只好任由他拉着。
“你爸爸被困在一号楼的地下车库里了,快叫人帮忙!”
“啊!那周健哥呢?”
“周健?也…也应该和他在一起!”
楚夏天听了这话,快步冲出了医疗帐篷。徐晶听了这句话,心里“咯噔”一下,这一刻,她觉得楚洪波和周健可能一辈子也撇不清了,她觉得自己彻彻底底地输了,输给了一个男人,输了自己的一辈子幸福。
不多时楚夏天就领着两个消防兵回来了,秦孝文身上的伤口已经都包扎好了,消防兵简单地问了他几个问题,确定了楚洪波和周健的大概方位,安慰了徐晶和楚夏天几句,就去组织人手挖掘了。
徐磊一家和夏小琴等人也都陆续赶来了,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个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由于几次轻微的余震,消防战士们刚刚挖掘开的废墟又一次坍塌了。更加不幸的是,到了晚上七点,天空开始飘下洋洋洒洒的雪花,换作往日,将近新春的瑞雪都会预示着来年的丰收,人们都会分外喜悦,而此时,雪只意味着加大了挖掘的难度,意味着死亡。
“咱俩被困住多久了?”
楚洪波用尽全身力气挪动了一下上半身,倚在了周健的身上。他感觉到胸口开始发闷,但是怕周健担心,并没有告诉他。楚洪波认为自己命不该绝,一定会出去的。
“八点多了!”
“呵呵!咱俩快被困十二个点了啊!要是出不去,咋办啊?”
周健懒得回答楚洪波这种没头没脑的问题,只是随便应了一声“嗯”,便不再说话了。
“咱俩算是死同穴了!你不会嫌弃我吧?我这人挺那个的!估计你逃离我还来不及呢,肯定不甘心跟我死在一起,呵呵。”
周健有些疑惑,这是楚洪波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那么没有自信的询问,很不像他。
“什么死不死的!咱俩肯定能出去!”
周健的眼窝有点温热,他费力地抬起手,擦了擦。
“怎么了?你哭了?”
楚洪波抬起靠在周健肩膀上的脑袋,语气中竟然有着几分喜悦。
“咋了?你被我感动了!哭了?”
“滚一边去!谁哭了?”
“周健,要是咱俩都有命出去,咱们好好的吧,我是真的挺喜欢和你在一起的!”
周健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不知道在这昏暗的废墟之中,楚洪波能不能看得见。
五十一
“你怎么了?”
周健紧张地看着楚洪波,他的脸色煞白,双手紧紧地压在胸口上。
“可能是被砸了一下,受了内伤了!”
楚洪波苦笑了一下,也许自己真的躲不过这一劫了。离两个人被困已经过去了将近四十个小时,楚洪波心里明白,救援工作因为偶尔能感觉到轻微余震而分外艰难。就算自己有命活到重见天日的那一刻,恐怕世纪园工程的黑幕也会置他于死地。楚洪波想到这儿,竟然有了几分释然。但是周健还年轻,不应该和他一起去死。
“是不是很渴?没有水,不知道我们能捱多久?”
周健小心翼翼地探查楚洪波的胸部肋骨,得知没有骨折后,稍稍放心了。楚洪波一把拉过周健的头,两个人的距离突然靠得很近,四周静得出奇,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楚洪波看着黑暗中的周健,他深深地看着,五年来,从来没有如此认真仔细地看着这张脸。平时充满了平和微笑的脸,此刻因为疲惫和脱水而显得死气沉沉。
楚洪波手上稍一用力,两个人的嘴唇纠缠在了一起,因为缺水而干涩的唇奇迹般地被湿润了。楚洪波的舌头灵活地舔过周健口腔的每一寸,滋润着周健的每一寸。绵长的吻过后,周健翻过身,大口地喘气。楚洪波没有再做什么,只是轻轻地抚摸着周健的手,然后攥紧。
“还渴吗?”
周健的脸烫的厉害,因为接吻而过度分泌的唾液真的起到了一点作用。
“要是再没人来救,咱俩就死定了!不饿死也得渴死!”
楚洪波故作轻松,尽量忘记胸腔内翻滚的疼痛。
“咱们说说话吧!”
生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周健也变得格外平静。
“说什么?”
“说说你和秦科长的事!”
人在生死面前变得渺小,也变得伟大。那些无法释然的心结,似乎在这一刻都可以放开了。
“你想知道些什么?”
楚洪波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揭开那段尘封的记忆了,那段年少而无所畏惧的情会随他一起进入坟墓。但是面对周健淡淡的一问,心门轰然打开。
“从初见开始吧!”
楚洪波沉吟了一会,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开口了。
“75年的春天,兴辽又迎来一批知青,我那个时候已经算是半个点长了,那一批知青里最显眼的就是秦孝文……”
“妈,你也来了!”
夏小琴掀开医疗帐篷的挡风布,走了进来。她的脸色略微苍白,带着教师特有的威严,薄薄的嘴唇微微抿着。楚夏天连忙扶着母亲坐下,夏小琴看见了陈慧慧,向她笑了笑。
“你爸有消息了吗?”
楚夏天摇了摇头,夏小琴的脸上并没有过多的担忧,反而是一种疲惫。这令徐晶很惊讶,她没见过夏小琴。在那次的事件中,徐晶把夏小琴归为和自己一样的受害者,被丈夫背板的可怜妻子。但是,此刻真的遇见了夏小琴,徐晶觉得这个女人和她不一样。
夏小琴静静地坐着,环顾了一下帐篷,眼神停在了一处床铺上,那上面躺着昏睡过去的秦孝文。夏小琴的脸上显出了难得一见的柔情,所有的思绪都回到多年前,那一次初见。
整个兴辽车站被一片红色包围,到处是红色的“j□j万岁”和“上山下乡再教育”的标语。夏小琴跟着父亲一起来到了兴辽车站,为的是迎接75届的知青。
那些年轻人从车上一个接一个的下来,胸前都带着大红花,夏小琴看着这些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城里人,眼中满是好奇。夏厂长热情地和那些知青们握手,其中一个很瘦弱的年轻人吸引了夏小琴的目光。他的眼神很冰冷,似乎对什么都充满了防备,单薄的身躯,承载着沉重的情绪。
夏小琴鬼使神差地向那个人走了过去,刚想和他说话,就看见楚洪波也走了过来,一把将手搭在那人肩上。
“喂,75届的,我叫楚洪波!奉阳人,你呢?”
那人抬头冷冷地看了楚洪波一眼,很不自然地躲开了楚洪波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用轻不可闻地声音说出三个字。
“秦孝文。”
“这就是第一次和他见面,我上赶子和他说话,他还爱搭不理的。我那时候年轻,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会了点上的几个弟兄,想方设法地折磨他。我知道他爱书,我就抢他的书,当他面烧了!我是后来才知道,他家里都是知识分子,母亲因为受不了精神折磨,跳楼自杀了,父亲烧了家里所有的不红不专的东西,整日惶惶不可终日,他和他哥两个从小就没被人瞧得起过,挨打是家常便饭。那以后我再没动过他,点上谁欺负他,我就往死里打。”
“后来你们就在一起了?”
楚洪波习惯性地想掏一颗烟,才发现自己还被困在地下。咂了咂嘴,继续回忆。
“他老家是扬州的,祖上跟着军阀头子来到了奉阳,南方的那种柔弱和北方的坚毅竟然都被他长了去。我和他关系越来越好,才发现他根本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比我干得还多。也就是因为这个,他和小琴扯到了一块去了!”
夏小琴望着秦孝文不算安详的睡颜,喃喃低语。
“第一次就被楚洪波抢了先,这都是命啊!我以为我和你不会有交集了,可是老天爷开眼,那次你救了我!”
夏长庆是厂长,性子急,说话像是打旱雷,厂里面都传他老婆就是被他这牛脾气给活活气死的。这样的性子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加上夏小琴长得还算有几分姿色,这可就苦了这个年纪轻轻就没了娘的姑娘。
那一天,夏小琴从学校上完课回来,在村口又遇到了以前就骚扰过他的盲流。这些人祖上都是当年要饭从山东过来的,现在竟然成了根红苗正的劳动人民子弟,整天里耀武扬威。
夏小琴心想这次是死定了,这些人说斗谁就斗谁,村里面没人敢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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