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城迅速逃走了,确认姚永元没有想到知乐头上,他就放心了。
连长有配公车,但公车私用这种事他可不敢。和知乐暗挫挫地接了头,换便服出了军营,挤上公交就去市区了。
败城兵龄当然比知乐长,但是,敌后侦察这种事是必修项目,他的行为举止在需要的时候会有当兵的“范儿”,不需要的时候自然就让人看不出来了。知乐就不同了,一年的高强度集中训练,他已经形成了习惯,走在街上还是标准摆臂45度,步伐均匀,以普通人眼光看去,奇怪得很。
败城跟在知乐后面走,看着他这付样子心中好笑,见已经有人开始注意他了,赶紧一步上去揽住他的肩膀,轻声道:“放松!”
知乐的动作顿时慢了下来,身体却还是绷得紧紧的,败城捏了几下都觉得那肩膀的肉硬得像石头。他拍了下知乐的背,奇怪地道:“你紧张什么?”
知乐深吸口气,以微微颤抖的声音道:“好久没到人多的地方了。”
初三,不少人都出来逛街了,街道上挤得像是蚂蚁般密密麻麻的。知乐以前来城里,总是以“伪装躲藏”为目的,所有人都是敌人。进入部队后,虽然是集体生活,但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人民海洋”,现在猛然身处其中,当时的“敌后”生涯不自觉又浮上心头。
听完知乐的解释,败城哭笑不得之余又心疼得很,摸了摸知乐的脑袋,感觉到那片长短不一的“刺毛”,暗笑了下,道:“没事,有我在呢。”
知乐瞄了眼败城,渐渐的放松了下来,开始四处张望,一脸新鲜。败城没在杭州呆过,这次出来前也做了点功课,就等着看知乐的花样。没想到,走着走着,他发现,他们俩就是在瞎逛,哪儿热闹往哪儿钻,一点计划也没有。
“你打算去哪?”
“没打算啊,随便走走。”
知乐的回答令败城大出意外,他拍了下知乐的后脑,道:“不是带我出来约会?结果你就带我瞎转啊?”
知乐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道:“我本来想要带你去个地方的,不过,我们又没车,走过去太累了。我现在带兵了,才发觉带兵是件多累的事,我想让你休息休息。小爹,你以前带我时是不是特别累啊?”
一想起教育知乐的事,败城心头立时浮起了熟悉的呕心沥血感,他言不由衷的感叹道:“你……还好,嗯,还好还好。”
知乐一脸怀疑:“真的?”
“嗯。”败城悄悄把心头血咽了回去,“还不错。你想去哪就去,我不累。”
知乐咧嘴笑了,一拉败城的手,飞快地往公交站跑去。他显然早有准备,直奔河坊街去了,一下车,很快就融入了滚滚人流之中,在他看来,两边那些小店和小摊好玩得不得了。
败城看出几眼就没了兴趣,问:“好玩啊?”
“好玩。”
“你没玩过?”
“没。”
“不会吧?”败城怀疑地道,“我记得以前你也来过城市啊。”
“但那时候我是趴在店门口乞讨,没进去过。”知乐兴致勃勃地道,“哥,我们进去看看吧!”
败城能说不好吗?
俩人从一个店出来从另一个店进去,买了一手吃的,吃得知乐两手流油。败城一点儿没感受到约会的气氛,反而真像是带儿子出来玩的,不过他也乐得如此,带着知乐玩得不亦乐乎,这种感觉一直持续那个算命摊子前。
“哥,哥!”知乐叫得像喊魂般。
“来了来了!”败城从人群中挤出来,满头大汗地捏着一串水果糖葫芦递给了知乐,“给!”
知乐接过来一口叼在嘴里,拉着败城就往算命摊子跑。到了面前,败城抬头一看,“电脑算命”四个大字熠熠生辉,他问:“你要算这个啊?”
“算嘛算嘛!”知乐一付感兴趣的样子,“我以前就想算,可惜没机会。”
败城斜着眼睛:“你老爹不准啊?”
“老爹说这个是狗屎。”知乐压低了声音道。
败城差点笑出来,强作平静地问:“狗屎你还去算?”
“好玩嘛!”知乐伸手讨钱,“十块!给我十块!”
败城初到三连时,知乐送了他一柄古藏刀,那刀一看就是假的,惊奇之余,他急忙追问这是哪来的。知乐一开始还扭扭捏捏的不肯说,结果后来被问急了,才坦白是从军区门口的小店一条街买的。
败城无语之余,问:“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我以为你喜欢啊。”知乐极为失落,“小白脸都说追人要送礼物,说你肯定喜欢有男子气概的礼物。这藏刀不好吗?见过血杀过人的呢!”
“多少钱?”
“5598。”
“……”
败城收下了藏刀,同时没收了知乐剩下的402块津贴和军人卡,知乐要花钱了就来问他要。对于这件事知乐很高兴,因为小白脸说过,只有媳妇才会替人管工资卡。当然,败城至今不知道这个“美丽的误会”。
“你真要算?”败城一边慢吞吞地掏钱一边问,“有必要吗?”
“有必要有必要!”知乐一把夺过败城的钱窜了过去,冲着管电脑的小丫头道,“算命!”
“算什么?”
“因缘!”
“姻缘!”败城表情抽搐地拍了知乐后脑一巴掌,“读字读半边的毛病给我改了!”
小丫头二话不说开始操作,结果出来后,知乐傻眼了:“什么意思?”
那四句话似诗非诗,不仅知乐不懂,败城看了一遍也不懂,俩人一齐看向小丫头。小丫头只瞄了一眼,就以铁口直断的气势道:“你会早婚!”
败城直跳的眉毛还没消失,小丫头又道:“会离,然后二婚!”败城刚要插嘴,小丫头又续道,“还有三婚,放心,这次你不离了。”
败城彻底不想说话了。知乐眨巴眨巴眼睛,突然把那条算命纸揉成一团扔了过去,怒气冲冲地喊:“我才不会结婚呢!”
小丫头也怒了:“你不信来算什么命!”
一个毛头小子,一个小丫头,年纪相近,你一句我一句就吵了起来。败城眼看着要被围观了,拉起知乐就跑。等跑到周围人都不认识了,他一甩知乐的手,骂道:“你吵什么?当兵的跑来算命你还得意了!还冲老百姓发火?你有什么立场发火?”
知乐低着头,噘着嘴,半晌后才怯怯地抬起头来,拉了拉败城的手,道:“哥。”
败城最担忧知乐那付坏脾气,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模样也不妥协,冷着脸道:“说!”
没想到,知乐说出口的话却是:“哥,我不会结婚的。”
“啊?”
知乐一脸严肃:“我喜欢你,我不会结婚的。我要和你在一起,哪怕不结婚,没有孩子,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败城一下子沉默了,半晌后才道:“你瞎说什么呢?”
“小白脸和我分析过许多。”知乐认真地道,“坏处我都知道。”
坏处都知道,你还要这么做?你就这么喜欢我吗?你想的有多远?一辈子?
这些问题,败城没有问出口。人来人往中,他只是用力揉了揉知乐的脑袋,试图以这种方法把感情传递过去。当知乐笑起来时,他心中的乌云似乎也散去了。
如果时间能够停在这一刻的话,该有多好,败城心中不由有了这样的念头。
95、我十八了,小爹!
败城带着知乐在城里乱逛了好一会儿;过年的时候,大家都是笑容满面的;知乐很快忘了那个算命的小丫头,一路吃过去,再也没发生不愉快的事情。回去的路上,他东张西望的;一脸焦急的神色;看得败城疑心大起:“你在等什么?”
“小爹,你说我们会不会遇上小偷抢劫?”
败城一头雾水:“为什么会遇上小偷抢劫?”
“这地方人多啊。”知乐眼睛闪亮亮的,跟探照灯似的;“我听说如果见义勇为了;有表扬信;履历表会好看点。”
败城皱了皱眉头,拍了知乐脑袋一下:“想什么呢?整天想着升官发财了是吧?”
“没有啊。”知乐晃了晃脑袋,“小爹,我也是想提干啊,总不能你呆在部队里,我两年后复员吧?再说了,我想啊,明年,不对,今年我要是再参加选训,到时候履历表好看点也有优势吧。”
“未必。”败城冷笑了下,“光履历表好看有什么用,你以为是进去后再……”他蓦然住了口,看见知乐的耳朵微微动了动,他猛然醒悟过来,又拍了下知乐的脑袋,“臭小子,连你小爹也敢骗!”
知乐捂着脑袋转过头来,可怜兮兮地赔着笑:“小爹,你警惕性真高。”
败城没好气地凑过去,揪着知乐的耳朵骂:“你还真是有预谋的?敢骗我?你耳朵会动啊?动给我看!你动不了我今天让你好看!”
“小爹,疼疼疼……”
初三那天,知乐觉得从生下来起就没这么快活过。拉着败城的手,自由自在地吃饱肚子,对他来说已经像是做梦般,虽然时不时还要躲避别人的视线,但至少不像在军营里那般紧张。
回去后,新兵们发现他们的“冷面班副”一反常态笑呵呵的,无论别人问什么都有问必答,和气得不得了。有新兵开始得寸进尺,开始撩“虎须”,结果就是被狠狠教训,这件事倒是意外了。
随着春节结束,新兵们被分配至各部,新兵连也结束了。知乐终于能够回归到骚扰败城的生活中。现在,他骚扰的手段又“升级”了。因为,这是新的一年,他有了新的“借口”:“小爹,我十八了。”
“嗯。”
“我十八了!”知乐努力把脑袋扭到败城脸前,挡住文件笑呵呵地说,“十八岁了,小爹。”
“唔。”败城把知乐的脸拨开,“别挡。”
“小爹,我今晚来找你啊。”
“不行。”败城非常清醒地一票否决,“现在是关键时刻。”
“什么关键时刻?”知乐眨巴下眼睛,继续锲而不舍地把脸递到败城的视野中,“没关系,就一个晚上,小爹,你陪陪我嘛。许多事我都学习了!我还练习了呢!”
败城终于有了反应,视线从文件转到知乐脸上:“你练习了?”
知乐听见败城的语气像是高台跳水般一下子低沉了好多,不自觉地一哆嗦,讷讷地道:“就是偶尔练习一下……”
“偶尔?”败城把笔往文件上一拍,额头青筋直冒,“练习?什么练习?怎么练习?不是说好这种事要告诉我的吗?为什么不说?”
知乐彻底心虚了,眼珠子转啊转,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姚永元进来时,就见到知乐像是做瑜珈一样,靠着桌子弯成个奇葩的90度姿势,被败城死死盯着,动也不敢动。
“爷俩儿在说什么悄悄话?让我也来听听?”姚永元笑道,“你们这对父子兵老是亲亲热热的,什么时候上个阵让我们开开眼啊?”
“有上阵的时候!”败城突然两手一夹知乐的脸,夹着他站直了,恶狠狠地道,“再让我知道你不学好,我要你好看!记住了吗?”
“纸、纸道了。”
知乐飞一般的跑掉了,看着他的背影,姚永元摇摇头,刚要开始发青长篇大论,败城及时堵住了他的嘴:“开春演习要来了。”
“你还记得这件事啊?”姚永元笑道,“我还以为你最近就知道逗儿子呢。”
败城翻了个白眼,随即又严肃了起来:“我听说了,这次演习不简单。”
姚永元来了兴趣:“有什么内部消息?”
“说是这次军委分别派了观察组,抵近观察各军区演习成果。”
姚永元皱起了眉头:“是不是有什么大动作?”
“谁知道。”败城的口气倒是轻松一些,“不过,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姚永元没有说话,和败城相视一笑。看着指导员若有所思的脸,败城想的是,要不要提醒一下知乐?结果,他还没来得及说,第二天半夜,一个风大得匪夷所思的夜晚,刺耳的集合警报响彻营区上空。
知乐一骨碌爬起来,一边催促着班里新补充来的新兵,一边把装备往身上挂。等他下了楼集合后,发现不止是他们连,整个军区都在沸腾,一排排兵们如同蚂蚁般汇成了黑色的方块列队。他往隔壁楼前方空地瞄了眼,败城矫健的身影如同一杆标枪般站在最前方,正和姚永元说着什么。
看见败城在,知乐的心立刻就安定了下来。新兵营回来后,赵斌顺水推舟地把他正式调任“暂代”特别班班长,十八岁的班长,虽然有“暂代”二字,但在全连也算是史无前例了。由于他的特殊背景,特别班的老兵倒也挺服,他却有些心虚,时不时去请教败城一些带兵的技巧,顺便吃豆腐。
无论何时,只要败城在,知乐心里就踏实。
兵们分为战斗班组上车,知乐的班目前一共七人,不满员,塞进一个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