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歆跟着点头。
“……他说算了?”半晌,任伟挤出这么一句。
辉子点头。
“真的?”任伟不敢相信。
“他说他跟你也没好说的了,让我甭管了。”
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令任伟紧绷数十天的神经松快了下来。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彭勃就这么放过他了。
“你啊……”倪歆叼着烟,头仰在沙发靠背上说,“还真得谢谢辉子。来的路上他还跟我说这事儿呢。当然,我说句公平的,你也没怎么彭勃,他委实属于剃头挑子一头热。要恨就恨你自己魅力大得了。但辉子那句说的对,你以前也没少招他。吃一堑长一智吧。”
任伟感觉自己的心怦怦跳,那是一种雀跃、也是一种激动的表现。虽然他还是难以置信,但他已经开始谴责自己凡事都往坏了想的毛病了。
彭勃有什么不放手的理由呢?自己已经跟颜瞻好了,他怎么也能明白他是真的不能接受他了吧?彭勃不得不面对现实了——再怎么样他也不会回心转意。在此之前,他已表现的再明白不过,任谁也能懂得那是绝对的逃避。对,彭勃肯定懂了。再加上辉子又劝了他……是自己想复杂了。
任伟长出一口气。虽然隐隐还有些不安,但他愿意相信他跟彭勃就这么结束了。本来嘛,彭勃条件也不错,又不缺人爱。以前沉浸在自我感觉良好里,这下怎么也该清醒了。早知道……那不如一早说自己跟颜瞻好了呢。还去瞎担心彭勃会跟颜瞻过不去……看来……自己也太自我感觉良好了。不过尔尔。
“有没有给我们带礼物啊?薄情寡义的小子~”倪歆岔开了这令人尴尬的话题。
◇◆◇◆◇◆
“喏,果汁~”
颜瞻把柠檬U格塞进熊鑫的手里,迫不及待就把自己的那瓶拧开了。
“为什么是果汁?”
Pub里人声鼎沸,熊鑫不得不喊着说话,难为他的嗓子了。
“难道你想要罐装咖啡?”颜瞻喊回来。这样的气氛他倒是熟悉的很,多年唱歌也练就了他声音底气之足。
熊鑫很想要捂脸,“你没有发现其他人拿的都是酒吗?”
“我酒精过敏的,我们三兄弟都这样。难道你想要喝酒?”颜瞻认真的盯着熊鑫问。
“就果汁吧。”熊鑫拧开了瓶盖。早知这样不如开车来了。
“嗯!补充VC!”
颜瞻可雀跃了,丝毫没听出熊鑫语气中的无奈。今天是任伟回来之后,Free Loop的首场演出,人来的很多,Pub里呈现出摩肩接踵之势。他们是第三个演,但颜瞻和熊鑫一早就到了。熊鑫会来自然是颜瞻的邀请,这会儿熊鑫很后悔——干嘛说“有机会一定看你的演出”这类的客套话。颜瞻他……当真的。
看着身边的男孩,熊鑫苦不堪言——周一的“指挥基础法”两人碰面,颜瞻像往常一样坐到了他身边。下课天已经擦黑了,两人去食堂吃饭,颜瞻扭捏的问:那天真的没吓到你吧?熊鑫低头扒饭答:真的没关系,我不介意。然后颜瞻就开心了,仿佛找到了能聊这类事的朋友,笑嘻嘻的说他如何喜欢那个男人……熊鑫听着,后面基本就没吃下去。颜瞻仿佛根本就意识不到他对他抱有好感。熊鑫虽然无奈,却也觉得这样倒也好,省下了不必要尴尬。
四手联弹结束,他们碰面的机会少了。虽然还是去琴房、上课,但基本各做各的。他在那间琴房弹琴,他在隔壁;他在那张桌记笔记,他在隔壁。弹一架钢琴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共进晚餐的时间被取消了。
有我你不会寂寞的!
骗子。
颜瞻又像以往似的,一早去琴房,偶尔来上课,忙他自己的生活去了。大概唯一跟以往不同的是,颜瞻会亲昵的跟他打招呼、中午一同吃饭,上课彼此挨着坐。可那又有什么不同呢?他还是那般在他的生活之外。
熊鑫承认,从他第一次看到那张面孔,他就喜欢上他了。那对于刚刚结束了一段恋情的他来说,是一份虚幻的寄托。哦,不对,那段感情好像不能称之为恋情,跟一个有妇之夫谈什么恋情呢?总之,看到颜瞻,熊鑫就被他的那份清新迷住了。也没有想过去接近,不凑巧的是,本以为只会在琴房打照面的他,这一学期竟然插入了他的班级;更不凑巧的是,他们又在食堂“偶遇”了。仿佛是上天的暗示,于是他试着去接近他,实际上,从那一刻开始他就怀揣希望了,然后现在,它就这样的破灭了。什么上天的暗示,分明是一场不怀好意的玩笑。只是熊鑫不明白,他为什么总被开这种玩笑。
“演出就要开始啦!”
被颜瞻推了一下,熊鑫回神,挤出浅淡的微笑。
他认了。这辈子他唯独学不会破坏人家关系,要不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自己的,那就别强求。
台上的光暗淡至极,大功率的音箱里音乐声停止了,偶尔的吉他泛音声、贝司扫弦声、鼓声,都预示着演出即将开始。
颜瞻兴奋极了,两眼直勾勾的瞪着舞台。
灯光骤然亮起,台下沸腾了起来——男人们的吼声、女人们的尖叫声混为一片。
任伟咳嗽了一声,凑近了话筒:“久违的Free Loop。”
辉子凑到麦克风前插嘴:“对,因为我们有个不着调的主唱~”
台下一片哄笑,任伟并不在意,“嗯是,北京今年很冷,不靠谱的主唱刚从纽约回来就险些感冒,那就更不着调了。”
颜瞻也跟着人群笑了。
“献上今天第一首歌,《Runaway Train》。很多年前,我们发行第一张小样曾经翻唱过这首歌,那时候,我们的灵魂无处安放。到今天,我们拥有了许多东西,却还是有些秘密无处安放。这首歌,我前些日子曾无意中唱起,有个人,他让我再唱一遍,我没唱完,今天补上。”
颜瞻站在台下,站在一片暧昧不明的光线里,激动的不能自已。
鼓声与吉他声交织而起,任伟的手握住了麦克风。灯光洒在他身上,颜瞻感觉整个人被幸福所沐浴。不仅仅是这一刻、他唱歌给他听,最近他都幸福到觉得不真实——他们整天整天的腻在一起。晚上总是坐在一张餐桌旁吃饭、缩在一条棉被下相拥而眠;白天他去练琴、上课,他去排练,任伟总是绕远路等他从学校里出来,自己也总是把手插在他外套的口袋里,跟他一起走向再熟悉不过的地铁站。自己的爱被这个男人接受了,他也正爱着自己……
间奏的时候,任伟抬起了头,视线落到挤在人群中的颜瞻身上,温和的注视他。颜瞻回馈给他灿烂的笑。
彭勃叼着烟靠墙站在Pub的一角,同样聚精会神的注视着任伟——他剪了头发,剪那么短都有些不像他了。他听他唱:“I can go where no one else can go,I know what no one else knows,here I'm just drowning in the rain,with a ticket for a runaway train……”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冷笑。
彭勃始终站在那里,不动声色的欣赏着舞台上的演出,烟抽完再点上一支,手里矿泉水的瓶子空了,便丢在了脚下。
任伟演出完就从后台出来了,颜瞻发了个短信说送小熊出去打车,他看完就将手机放进了口袋。很多人围过来跟他攀谈,任伟心情很好,叼着烟跟相熟的人说话。最近他都感觉很轻松,辉子说彭勃放手了,他起先还不敢相信,但两个星期过去,彭勃果真再没露面,他也就放下了心里的这块石头,跟颜瞻关起门来两个人的小日子也过的很安心。那只卷毛熊也没再捣乱过——短信基本不发了,人不在颜瞻周围晃来晃去了。颜瞻说了今天要带他来看演出,任伟嘴上说着随便,心里想:来吧,找刺激受我可不拦你。这会儿他们家死熊猫出去送人,他可又有点儿吃味,决定一会儿倪歆逗他绝不救场——那位爷说了,哦,你想听我们就得陪演,这回做啥吃的犒劳?
手机跟口袋里震动,任伟掏出来,本以为是赖皮熊猫,不曾想是一串陌生数字组合。接起来,他就听到了那把熟悉的嗓音:“出来吧,我在Pub外面。”
心就像被谁狠狠捏了一把。
“出来。不出来巷口送人去的那孩子会怎么样我可不保证。”
电话挂断了,任伟觉得喧闹的Pub像是瞬时间安静了下来,他有些耳鸣。
向Pub外走,一路都有人跟任伟打招呼,任伟只会机械的点头。
“喝一瓶。”
彭勃果然就在Pub外站着,手里拎了两瓶喜力。
任伟不接。只是看着他。
“戒酒啦?”彭勃点了一颗烟,笑了笑。
“你想干嘛?”
任伟的思绪一团乱。这实在令他措手不及。
“我说了,喝一瓶。”彭勃把酒瓶递到了任伟手边。
任伟焦急的向前走了两步,朝巷口张望。人来人往,他隐约看到站在巷口的颜瞻和熊鑫,他们好像还在等车。
“看呢?”彭勃凑了过来,喝了一口酒,“你倒还算聪明,没多余的给他打电话,否则我保证你现在再怎么看也看不见他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任伟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彭勃。
“喝酒,边说边聊。”
任伟接过酒瓶,将瓶口贴近了嘴唇,浅浅的喝了一口。
“能痛快点儿么?咱俩就算感情不深,你也不至于就抿一口吧?”
任伟仰脖喝了大半瓶,“我喝了。说。”
“你跟我无话可说了,是吧?”彭勃叼着烟看着任伟。
“你不是也跟辉子说了么,跟我再没好说的。”
“对,任伟,我看清你是一什么样儿的人了。你彻头彻尾就是个烂货!”
任伟低下了头,“我知道你生气。但你生气冲着我来,你别扯上颜瞻。”
“呦,你这话说得。我就是扯上他你又能怎么样?”
“……”
“说啊,你能怎么样?报警啊?用我替你拨110么?”
“彭勃……咱俩的事儿咱俩说,颜瞻跟这事儿没关系。”
“咱俩的事儿你想怎么说呢?你要能说出个道理,你还用像这样儿躲着我?任伟,几次了,次次这样是吧?耍我有意思是吧?”
“……”
“跟他没关系。对,我猜的到。就像我不知道你悄不声跟他了似的,他八成也不知道咱俩的事儿吧?啊?任伟,说话啊。”
“……”
“不知道你跟我上床吧?不知道你跟我了吧?”
“我始终也没同意。”
过来过去有人跟他俩打招呼,彭勃没事人一样的应着,任伟低头不语。
“任伟我跟你说什么来着?我想要的,就没我得不到的,对吧?”
“你别为难颜瞻。”
任伟忽然有些头晕。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紧张所致。
“求我啊,求我我就答应你。”
“……”
“不愿意啊?”
“算我求你……”任伟觉得自己晕眩的更厉害了。
“不是‘就算’。”
“……我求你。”
“你可真够贱的。”
任伟想叱驳他,可猛然而来的天旋地转令他重心不稳,身体向前倾,一头栽在了彭勃肩上。玻璃碎裂的声音隐隐出现在耳畔。
彭勃的手探到任伟腋下,架起了他,扶着他向Pub后走。
任伟的意识朦朦胧胧,想要挣开却没力气,就算喊也好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你要想再闹得难看点儿就喊,我给你留着脸面呢。”彭勃在任伟耳边说。
任伟后来就彻底头重脚轻了,最后意识全无。彭勃架着任伟走,有人拎着酒过来他就笑着说任伟又喝醉了。
到停车的后巷,他开了车门把任伟平放在后座上,上了车。
颜瞻送了熊鑫回来,怎么也找不见任伟,倒是看见了倪歆,问他他也说不知道任伟干嘛去了,还逗他玩儿。颜瞻一边回嘴一边给任伟打电话,电话挺快就接通了,但传来的并不是任伟的声音。
颜瞻愣了,听到那冰冷低沉的声音对他说:“别找任伟了,他从现在开始跟你没关系了。记住了。”
电话挂断,听着嘟嘟的盲音颜瞻回不过神来。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倪歆叼着烟问。
颜瞻不理倪歆,回拨,电话进入了关机状态。
“日你仙人板板!”颜瞻破口大骂。
倪歆惊了,“怎么了?”
第二十六章
一团乱。
任伟不见了。
辉子给彭勃打电话的空当,倪歆问了几个熟识的朋友,都说看见任伟和彭勃在Pub门口说话,还跟他们打招呼了。倪歆在心里骂:你个傻蛋任伟,你跟他说什么话!可转念一想——大庭广众的,说两句谁也不能想到自己后脚就失踪不是。倪歆真觉得彭勃疯了,干嘛呐!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敢把任伟劫走?可怎么想怎么不对,任伟又不缺胳膊少腿,一个大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