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经理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徐子铭惊吓到似地猛然抬起头,正好对上湿红眼眶的安玲,想要说出一些安慰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呢?我比得上她吗?」
根本无从比起啊。对于安玲,他只当她是客户和可爱的朋友,但是晏臣……深植于土地的百年老树,或许都还没有那么
根深蒂固。
安玲看到徐子铭的表情就心碎了。原本只是试探性地问问,也许她还能有机会,但是徐子铭那个表情却直接完结了她的
单恋。
那绝不是欢快的表情。挣扎、无奈、煎熬、执着。那比幸福的甜美笑容,还要直截告诉她:徐子铭的确有着那个独一无
二的人。
「你……很爱她?」
徐子铭收起不小心溢出的悲伤,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点了头。
「安玲。」从尊称变回名字,徐子铭苦苦笑着说,「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接受你的感情。但是你这么好的女孩子,一定
有最适合你的人出现的。」
「那……那个人,也是最适合徐经理的吗?」
那个人,也是最适合他的吗?徐子铭眨眨眼睛,思考。
安玲只看到一个苦笑,然后是无止尽的沉默。
在晏臣家那个折磨的夜晚之后,徐子铭就没见过晏臣。一来是那太长太折磨的过程让他本来就奔忙得很虚的身体终于垮
下,二来见面时的尴尬,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但是在安玲拆开维持了几个月的平和表像后,不能再这样沉默下去了。他不在意晏臣对他使出什么报复的行动,讽刺的
嘴脸、冷漠的言语,他都可以忍下来。试探性地打过电话,但是没有人接,只能一直担心,他一定还觉得难过吧?他有
好好吃饭睡觉吗?是不是因为一个人住,就不好好照顾自己?
思索了半天,还是决定一个人只身前往晏臣的住处,就算被撵出来,只要知道他没什么事,看到他一眼就好。
战战兢兢地来到公寓,光是站在门口就觉得有点虚软。想起上次凌晨就是被丢在这个门口,就忍不住觉得一阵战栗从脚
麻上头皮。
手掌因为紧张都出汗了,徐子铭自己都觉得好笑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按下电铃。
等了一会儿,先是听到一阵脚步声,然后是类似于打开猫眼探看的声响,又等了一下门才打开。
门后是一身颓废的晏臣。眼下的阴影很显然是几天的睡眠不足,衬衫拉出在外衬得身型更加修长,头发凌乱,一脸疲惫
。
「晏臣……」
晏臣十分劳累似地放下支着门的手,「是你啊……怎么了?」
不只没有更加怨恨,反而一反之前和他对话的不耐烦,晏臣只是像个累了的人在和朋友说话,稍微淡漠了点,却没有攻
讦的尖锐。
「我……」几天前的夜晚突然跃入脑海里,徐子铭通红了脸,结巴了起来,「因为……安玲……」
才说出口就后悔了。他应该说因为他好几天没有在仲介所出现,电话也打不通才会过来看看。这样见面就直接提刚被甩
掉的女友,而且他自己还是安玲喜欢的那个对象。
晏臣看了他一眼,「进来说吧。」随后把门拉开先转身走进屋里。
说?有什么好说的?徐子铭冷汗直流,但对晏臣这么反常的反应,多了一些担忧和好奇,吞了口口水,还是跟了进去。
百世之誓ˉ13
上次来的时候因为注意力全都在那个女人身上,被丢出门的时候也是昏迷状态,他还没有机会好好端详过晏臣家,这样
大方地观察,竟莫名奇妙地紧张了起来。
家具都是简单的黑白灰三个颜色所组成,客厅只有音响没有电视,和式书房有一整个墙壁的书和电脑,直通的厨房和餐
桌看起来很干净,与其说常常清理不如说根本没什么在使用。
人性的味道实在少之又少,他觉得这个房子看起来好寂寞,单调的颜色让空间看起来像黑夜,寒冷又黑暗。
「坐吧。」晏臣简洁说完,走到客厅去去烧开水泡茶。
对于晏臣竟然摆出待客之道,徐子铭完全无法意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受宠若惊地在沙发一角坐下,偷偷地看背对
着站在瓦斯炉前面的晏臣。原本标准的身材在这几天的折磨下似乎瘦了不少,徐子铭觉得心疼,暗骂自己为什么忘了买
点吃的过来。
这样看着他,感觉一种悲哀的温馨,却觉得不够满足。
晏臣突然端着两个杯子转过身,看见徐子铭双眼流露出的赤裸的情感,微愣了一下,脸色还是一样看不出什么情绪,静
静走回客厅把茶放到桌上,在他对面坐下。
徐子铭咽了口口水,手不自主地握拳,不太敢抬头看晏臣现在是什么表情。
「安玲去找你说了?」
「……」徐子铭吓了一大跳,结巴了好一阵子才吐出几个字,「呃,对……」
晏臣端起茶,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徐子铭,「喝啊,我没下毒。」
「喔、嗯,谢谢。」
诡异。这情况太诡异了。徐子铭端起杯子握在手里,温暖的触感却放松不了他紧张又疑惑的心。
晏臣喝了一口茶,静默了一下,「你要和安玲在一起吗?」
「噗!」刚喝进一口茶的徐子铭吓了一跳,才含进去的茶不小心喷了出来。
看见他的狼狈样,晏臣竟然也没有心情嘲笑他,只是静静等徐子铭把自己打理干净,等他回答他的问题。
徐子铭放下杯子,抿了抿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晏臣应该知道,他爱的人是他,不可能去回应安玲的感情的。
「我……不会和她在一起。我已经拒绝她了。」
「我想要她的爱,却得不到。」
声音沙哑,没有太多怪罪的意味,却带着浓烈的悲哀。徐子铭不禁喉头一哽,眼眶发热。
他觉得难过,难过不能为晏臣做什么,明明是要为他的幸福而生,明明应该要尽己所能让他和安玲顺利交往,现在却只
能眼睁睁看着他这么痛苦。他真的只要看见晏臣谈到安玲时那种满足的笑容就好,就算自己伤心也没有关系,他不要看
晏臣这么受折磨。
「不、不然我再去找她谈谈看,她一定会了解你对她的真心──」
「不用了。」晏臣直接拒绝,「那样,就不是她真正的感情。」
徐子铭皱着眉看晏臣,却只看见他一脸淡默,和悄悄溢出的伤心。
要怎么样,才能让他开心呢?到底要做些什么,才能让晏臣不要那么消沉?看他难过,割在他心上的痛楚是好几倍。或
许就是情伤太重,才让他没有力气再尖锐,微微示弱地没再针锋相对。思及此,就更觉得罪恶。
「我、我可以帮你什么?」
徐子铭没有察觉,晏臣抬起的眼皮暗淡中带着点惊愕,但如流星般随即消逝。
「这几天,安玲都有打给我。」晏臣说。
「我知道。」
沉默,徐子铭不用抬头看,也知道晏臣的怒意。安玲对他的坦承,对晏臣来说是种伤害。
「她跟我说,不要怨恨你。」
徐子铭抬起头看晏臣,微张的嘴巴发不出声音。
她跟晏臣说,不要怨恨他。这句话听在晏臣的眼里,多讽刺啊。徐子铭鼻头一酸,极度隐忍才忍住不发出哽咽。为什么
晏臣可以这么平静地向他说这些?他应该打他、骂他,而不是泡一杯茶给他,坐下来和他讨论分手的女友爱的是他这件
事。
「她说我对你态度不好,她很担心。」晏臣放下手中的杯子,背往后靠着沙发,「要我别怪你,和你好好相处。」
徐子铭原本湿润的眼睛突然干涩不已,心里有个空荡荡的回声,重复着晏臣的话。
「我听她的,尽我最大的努力不去恨你,如果这样她会欣慰一点的话。」
他还傻呼呼地以为晏臣是向他示弱,徵询他身为专员的意见,以为他对他多少有一点信任的感觉。
终究还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安玲希望晏臣不要因为这件事而恨他,晏臣会做出什么事,说出什么话,都难以想像。更
何况端坐在这里听他平静地说话。
安玲对他的影响,和他对安玲的情感,都这么深、这么重。
深重到他只能当一个局外人,而当被扯进去的时候,只能默默被灼伤,连呼痛都没有资格。
徐子铭后来和安玲聊过许多次,她的心情也平复许久,两人渐渐变成无话不谈的好友,徐子铭庆幸着能够维持这样良好
的关系。他试着帮忙安玲寻找合适的对象,安玲虽然说暂时不想再谈感情,但还是试着接受徐子铭的好意。
晏臣却很少再到仲介所了。他对寻找对象本来就没有兴趣,是遇上了安玲才勉强配合,如今和安玲分了手,似乎就不再
感兴趣了。一切突然变得太抽离太空白,徐子铭只觉得空虚。想到若两人以后将形同陌路,就觉得止不住的悲哀。
安玲问过两人最近的情况,问徐子铭有没有帮晏臣物色新对象,当徐子铭说出晏臣没再到仲介所,也没有了联络后,立
刻担心地打电话给晏臣,约了要吃饭。
三个人一起吃饭未免太诡异了,徐子铭冷汗直流。但安玲却说晏臣和她已经慢慢不再尴尬,可以像朋友一样聊天,就像
他和徐子铭一样,然后把餐厅地址和时间一报,就匆匆离开仲介所了。
他没办法像安玲一样那么大方接受这样的见面。晏臣的确不再针锋相对,也没有机会再为难他,那些所谓报复的宣言也
全都没了。但是当关系退到冷淡如水,就忍不住觉得悲哀。对晏臣来说,他是他怨恨的人,而这就是两人之间的牵绊。
如果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原地,傻傻地爱,寂寞地爱,那么那颗火热的心,该怎么办。
本来对这段感情就没有抱过希望,本来就没奢望过可以再见到他,但是自从这世遇见他后,原本平静如水的心却被搅乱
,被加入了贪心的成分。
依约提早到了餐厅,安玲已经预约好位置了。徐子铭思忖着要怎么向晏臣说要再介绍新对象的事,不知道有安玲在现场
,晏臣会欣然接受,还是会直接拒绝。
这个诡异的三角关系如今已经慢慢淡化退到爱情线外,成了彼此的好友,晏臣和安玲,安玲和他,但他和晏臣,却怎么
也构不起三角的另一边。
或许要晏臣不去恨他太难,于是不再见面;就像要他不去爱晏臣太难,见不到他就觉得寂寞悲哀。
时间差不多了,徐子铭收起胡思乱想的思绪,拿起手机打算调震动,却突然接到来电,是安玲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