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饵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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饵食-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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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夹杂着愧疚和矛盾的烦躁感让穆子陵觉得有些憋闷,他只好不想这些,一旦做了天一阁的继承人,便注定要为着这武林和天下的安定成为“神”,既然是神又怎会允许有作为人的软弱和不堪?
  穆子陵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发狠的开始酸楚起来,这难以名状的凄楚和不甘如同汹涌的巨浪一般将他整个人淹没殆尽,有那么短短的一瞬,他真的想要放弃这烟雨凄迷的南唐胜景和身边的人一道携手天涯。
  只是下一个瞬间冷硬的声线便残酷的将他拉回现实,虽然风四武功卓绝,但是穆子陵却是第一次没能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五丈之内,只可惜命运纠缠的两人总是在关键的时候一再的错开,懵懂沉睡的陆宁也许永远察觉不到穆子陵内心的纠结,而穆子陵终究不会放陆宁离开,于是信或不信对彼此而言已经无关紧要了。
  
  穆子陵敛了眉眼,面无表情的拆开密函上的封蜡:“清和十六年夏,越国太子云浩继位,改年号永宁,次月会见北齐琅琊王宣伦,密谈北齐借道伐唐之谋。”穆子陵骨节分明的手掌紧了又松开,到底还是软下心来,陆宁身上明黄的锻袍反射出刺眼的亮光——也许,应该给彼此一个机会。
  “风十五既然能得到如此机要的情报,显然是深受重用,既然如此我们只要静观其变就是了。风四,若是北齐心动,那么这别院里的南唐山川图越国自然是志在必得,你先安排风九和陆公子出去避一避,随云蜗居别院日久,权当出去散心好了。”
  
  风四平静无波的眸子里少有的闪过一丝讶异,喉头翻滚了数次,终究话到嘴边还是只吐出了一句遵命,愚钝如风四,也开始明白起来,为什么大哥要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陆宁如此忌讳。只要是陆宁的事,主子的决定总是那么出人意表,纵然是千军万马,这世上又有什么地方会比军神的别院更安全?说到底不过又是一次徒劳的试探罢了,既然早就知道身边清朗俊逸的男人是毒蛇,又有什么理由如此失了理智的迷恋下去呢?
  早在中秋的夜宴,所有的风陵卫都暗自下定决心,若是陆宁某一天真的威胁到主子的安全,那么纵然是以死相拼也要毁掉这个男人,不管是军神也好,还是天一阁天下无双的主子也罢,都容不得有这么个尴尬的弱点存在。
  
  终日无所事事,陆宁对时间渐渐模糊不辨,分不清时辰昼夜,也不知是睡了多久,再醒来的时候,周围很安静,甚至听不到鸟叫虫鸣。陆宁昏昏沉沉的站起身来,明黄的外袍顺着案几滑落下来,有那么一瞬,陆宁有些恍惚,他不呆不傻,即便是为人处事之间因为失了自由带上些许倦意,却还不至于分不清好坏。
  穆子陵待他如何,也许除了在□上有些需索无度之外一切都是极好的吧,衣食寝榻愈加精细,言辞神情温柔缱绻,似乎之前无数的喜怒无常,暴虐血腥不过错位的棋子,在两人后续的棋局里完全隐匿了痕迹。
  
  陆宁自小便不是抗拒男风之人,之所以和穆子陵苦痛纠结,横竖不过一点点不甘心而已,或许是不甘心屈居人下曲意承欢,或许是不甘心胸中无数的韬略奇谋无处施展,又或许只是幼稚的属于热血男儿的那一点点磨不去的逞强斗狠,追根究底到底不过是他们相处的无数点滴里都少了四个字——心甘情愿。
  初秋的夜,天朗气清、月明星稀,陆宁走到窗前,透过窗纸能依稀分辨出月亮的轮廓,却没有伸手推开窗户的意愿。对陆宁而言,走不走出房间都毫无意义,也许对南唐国无数的权臣贵戚而言,军神穆子陵的书房是一个充满了无数可能的地方,但对陆宁而言不过此情此景无非是让他一遍遍的回想起某个雷霆雨夜里无休止的屈辱和哀求,还有身上怎么也洗不干净的厚重粘腻感。
  
  夜风扫过门廊,房檐下的长明灯晃荡了一下,房中却依旧容不下一丝阴翳。书桌上浅黄的烛罩里发散的暖光未曾间断,无暇留心灯芯上黑鳞鲛人的油膏有多么珍贵难得,陆宁一眼便发现原本压在雕花的烛台下薄薄的宣纸已经不知所踪,陆宁先是一愣,随即快步行到书桌前胡乱翻找一番,慌乱间陆宁的衣袖扫过木柜,一卷明黄的乌金纸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卷轴摊开,纸上朱笔御批的工笔小字刺得陆宁眼底生疼,不过短短数十个字,便足以让陆宁万劫不复——若皇儿不堪大用,汝尽可取而代之。
  陆宁脑中回旋的千般思量渐渐融进稀薄的夜色里,终究只化作一声可有可无的轻叹,枯坐良久,陆宁才若有所悟的张嘴轻轻叫了一声:“风九……”
  
  夜风虽寒凉,却意外的安静。风九开门时带入的凉意让陆宁没由来的想起隐园里师尊手边那盏永远洁净如新的琉璃风灯,素净的脸微微上扬,银铃的声响突兀的在房中回荡,随着陆宁衣袖流云般的翻滚,惨淡的绿雾在房中弥散开来。
  不过片刻,分辨不出形状的雾气便聚集成两条面目狰狞的毒蛇,朝风九飞了过去。包覆着松香的黄玉手镯干涩的碎裂声被掩盖在呼啸的蛊毒之中,几不可闻。风九何等身手,铃声一响他人就虚影般晃出了门外,沉重的梨花木门开合的声响带着雷霆之力不由分说的将诡异的蛊虫尽数堵在房内,绿雾散开,就连书桌上的烛火也未曾动摇分毫,似乎方才电光火石般的暗算不过是幻觉。
  
  陆宁叹了口气,似乎自从遇到穆子陵,自己叹气的次数比开口说话的时候还要多。原来体内蛊虫的活跃不是幻觉,只是这别院里不论是谁都高深莫测,又岂会因为蛊术的恢复有丝毫不同?陆宁和穆子陵这盘棋既然已经莫名其妙的开始便由不得他中途退出,即便胜负早已见分晓,穆子陵却还想从失败者那里取得更多的战利品。
  想通了这一节,陆宁心底透出一股凉意来,眼角眉梢却多了几分没有温度的笑意,他镇定自若的站起身来,又叫了声:“风九。”
  
  风九依旧挂着一张万年不变的脸利落的推门进来语气恭顺:“公子有什么吩咐?”
  吩咐二字从陆宁耳边滑过,陆宁心里的冷笑越发张扬了些,面上却是云淡风轻的回了句:“夜凉,身上有些冷,劳烦小九去找些热茶来。”风九一言不发,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掩了房门出去了。
  陆宁小心的将腕间碎了一地的黄玉拾起,在案几上摆成龟背的形状,虽没有繁复的焚香祭礼,这一挂不过是信手拈来随意为之,卦象却依旧给了陆宁纷乱的心境一点若有似无的安定。是居中的兑——滔滔金水附泥尘,言微位低难为意。 
  
  风九推门而入,手上的托着却是一壶烈酒:“公子见谅,夜深了婢子们都已经卸下了,属下只好将平日侍卫们喝惯的烈酒温了一壶,公子随便喝点还是早些睡吧,明日还要出门呢。”
  陆宁别有深意的在风九面无表情的脸上绕了许久,才对着那张平凡无奇的脸回了句:“小九儿,自作主张就不怕你家主子罚你面壁?”
  
  风九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半真半假的回了句:“主子不在,属下要不要面壁,自然是陆公子说了算。”
  话说到这份上,陆宁自然没什么兴致再绕下去,只好直白的问了句:“穆子陵临走前可有什么交代?”
  风九不紧不慢的把热气腾腾的酒倒进案几上倒扣的茶杯里:“反正公子在南唐也没地方可去,不如喝点小酒美美的睡上一觉,横竖不过出去散散心,交给属下便是了。”
  不知是风九有意为之还是陆宁原本就期待着这场不大不小的宿醉,很快陆宁便昏睡过去。风九细小的眸子忽然现出隐藏许久的锐利,将桌上的碎片的位置很用心的记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让仅有的几个读者久等了,本月内完结,鞠躬求撒花。

21、各怀心事(二) 。。。
  各怀心事(二)
  素面朝天不改风华。
  
  不管是有心纵容还是无心为之,陆宁都是宿醉。对不胜酒力的人而言,宿醉就像是一场严重的风寒,等陆宁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头痛欲裂。陆宁张口欲言,喉咙却干涸焦渴,只能发出意味不明的怪异音节。
  不知是醉酒藏不住心事,还是马车颠簸让他不舒服的缘故,陆宁心内五味杂陈,有无奈的酸楚,自暴自弃的低落,甚至还夹杂着几分意味不明的自嘲,自从遇了穆子陵,似乎一切都变了。
  文不能安邦定国,武不足独步天下。陆宁半生苦读,深居简出,胸中锦绣奇策无数。又曾在暗室得魔尊指点受万虫蚀心之苦,习得诡谲蛊术万端,一朝受制于穆子陵,生平所学却是半点也用不上,不论是作为亡国皇子还是隐园下任星首,陆宁一直都居于上位,同为男子若说不沮丧那自是不可能的,况且无数个日夜暗无天光的曲意承欢早已经磨去了陆宁心里仅存的温润和天真,剩下的除了苦楚便只有倦意了,似乎天下之大,竟无处可容身,事到如今,零碎拾起和穆子陵相处的畸零片段,终究只得长叹一声,却是连恨也不能的。
  
  陆宁虽然昏昏沉沉,但也察觉到自己在晃荡的马车内,朦朦胧胧的一眼,看到的却不是见惯的蜀绣锦缎,只是寻常百姓放在牛车上遮风挡雨的毛毡,身上的衣物也不是穿惯的,陆宁试了试,没能发出字正腔圆的声音,也不再努力,只是勉力抖了抖袖袍放出仅剩的两只极乐蝶来,至少也要知道现下到底是怎样的处境。
  草草做完这些,陆宁实在困倦,只得又昏沉过去。复又醒来,陆宁是被风九烧烤野味的香气馋醒的,浑浑噩噩之间辗转一日,陆宁虽只是乘车,却是水米未进。风九见陆宁醒了,轻笑着递过水囊,陆宁并未到过北地,第一次见到骑马行军的囊袋愣了愣才接过来,一口气足足喝下大半袋方才满足的停下来。
  
  风九不说,陆宁也不问。只是心安理得的又吃了他送到手边的野味,待腹中温饱,陆宁终于有些心神能看看身处何地。陆宁对地理山川本就不熟,况且自隐园变故他就被穆子陵软禁,实在没什么机会外出,只是大略对这片杂木林留下些许印象便作罢。
  倒是靠在树干上休息的时候看到一轮银月悬于夜空,没由来的想起:“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诗句来,心情反而开阔不少。风九看着陆宁始终神情浅淡,虽身处异状却始终没开口相询。只得把主子交代的无数说词都生生憋死在腹中,却愈发对陆宁佩服起来,陆宁其人在风九眼里虽文弱堪比猫狗,骨子里的傲气到底还是掩不住的。
  
  陆宁这样的从容淡定,合着他清朗如星的俊朗眉目,由不得让人移不开视线。即便是风九,此情此景之下也不免有些倾心,如此人物当真惊才绝艳,陆宁在住在别院,风九也读过不少他闲暇之时的诗作,风九虽不擅诗词风雅之事,却对其中两句印象深刻:“月明松下房栊静,日出云山鸡犬喧。”
  诗文浅显易懂,却到底还是流露出几分向往自由的味道来。风九虽不过是暗卫,却不是愚笨之人,主子和陆宁之间的纠缠,他作为局外人,反倒看得更清楚些,此番主子意在试探,他纵然觉得不太妥当也只得闷闷的沉默下去。
  
  陆宁原先还真以为自己因了什么缘故才和风九逃难至此,可极乐蝶却没能传回有人跟踪追杀的消息,再一看夜空里明朗的月色,还有风九若有所思的神情,倏然便明白过来,风九若是因为自己背叛穆子陵自是不可能还气定神闲的坐在此地,单是要承受穆子陵的雷霆一怒就十分勉强,何况还要从守备森严的别院中带出自己这么一个负累?
  所谓一窍难得,陆宁既已想通,再细细回忆穆子陵素日里的喜怒无常来,自然越想越觉得悲凉,即便穆子陵对自己有那么几分喜欢,却终究抵不过怀疑和猜忌,隐园虽被毁大半,但魔尊未除,龙首尚在到底是没有动摇根本,这样一股文武双全的神秘势力,即便穆子陵就是南唐的王,在这天下纷争之际有如何能不动心。
  
  陆宁心里冰凉一片,面上却笑得如沐春风,他想起当日在御宴上穆子陵的言笑晏晏说什么:“酌君一杯,如沐春光。”如今却又辛苦设下这场假逃亡的局,无非是要引诱自己暴露出和隐园和魔尊的最后一丝联系,如此行径如何不叫人齿冷?
  陆宁以手撑地,缓缓直起身子来,细细端详风九平凡无奇的侧脸,到底没能出这忠心不二的死士面上瞧出什么端倪来,也不再多言,只是轻轻扬手将已经失了效用的极乐蝶尸身抛到半空,莹莹月光之下浓烈的紫色十分注目。陆宁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朗声朝虚空中喊话:“穆子陵,你既不信我,又何必还要惺惺作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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