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川抿紧唇,面容冷峻,可是却无法掩盖眼里的脆弱。他摆摆手:“起来!”
水溶站起身,低眉垂眼,站在一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几乎停止了流动,每个人的心脏都被压迫着,疼得无法呼吸。
终于,手术室的门开了,陆远程走出来,像是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争,他的脸色很疲惫,额头挂满汗水。迎上水云川祈求的目光,他吁了一口气:“云川,子弹离心脏只有毫厘之差,太过凶险。命虽然暂时保住了,但还没有度过危险期。”
“那要多久他才能醒过来?”
“抱歉,我也没把握。可是,我会尽力。”陆远程扶了扶水云川的肩膀,仿佛在给他力量。
水蕙风用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水云川,弱弱地央求:“我……可不可以去看看他?”
水云川狠狠心,向陆远程递去一个眼色。陆远程道:“现在还不行,等他脱离危险期,你们再去看他。”
水蕙风低下头,两行泪水又流了下来。
水云川走上一步,高大的身影罩住她。水蕙风抬头,眸子中闪过惊惶之色。
“你猜得到凶手是谁吧?”水云川的声音里含着冰屑,“回去告诉他,如果小尘有个三长两短,我要将他千刀万剐!”
水蕙风颤了颤,脸色惨白。
“回去吧。”
“那……我回去了。等他醒来,请大哥……告诉我一声,好么?”
“好。”
水蕙风失魂落魄,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家里的。
“小蕙?小蕙,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母亲焦急的声音追着她,她没有回头,木然地答了句:“我没事。”径自往二楼去。身后传来母亲不满的嘟囔:“这丫头!出去一趟,像丢了魂似的!问什么都不说!”
她来到水云波房间,听到里面传来打游戏的声音。她推门进去,看到水云波盯着电脑,满脸兴奋之色。
她站定,死死盯着他。
“唔,小蕙?”水云波抬头,怔了怔,“怎么了?你的脸色这么难看?”嘴角还有一抹来不及收去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诡异。
“哥,微尘死了。”水蕙风睁大眼睛,空洞的眼神,令水云波背后泛起一股凉意。他有些慌乱地关了游戏:“怎,怎么会呢?”
“他被人暗杀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想除掉他?”水蕙风看着他,看着那张已经变得陌生的脸,眼里没有一点温度,“是不是?”
水云波的脸孔扭曲了一下:“你胡说什么?他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你爱大哥。”
水云波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你放屁!”
水蕙风笑了,笑得悲凉:“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到法国去么?”
“你,你不就是为了逃避水微尘么?你当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水云波目光闪烁,他真的慌了。
“不,我看到了你写的日记,我还听到你和爸在书房里说的话,你们……真让我失望。”
水云波的脸一下子青了,他腾地站起来,盯着水蕙风,眼里泛起蓝幽幽的光,像一只月下的狼:“你……你早知道?”
“是,所以,我料定是你买凶杀人,你想置微尘于死地。他那样善良的人,不可能有什么敌人,除了你!”
水云波向她逼过来。水蕙风没有退,她直直地迎着他的目光:“哥,你是不是也想杀我灭口?没用的,大哥知道是你。”
“哦?那他为什么还不来为他的男宠报仇?他没有证据!”水云波冷笑,“我的确对他说过,如果他爱上水微尘,我就杀了他。可他没有证据!就算他是家主,他能耐我何?”他的声音低下去,一字字从齿缝里挤出来,“我就是要他痛苦,让他痛苦……他漠视我,我的痛,有谁知道?”
他蓦然瞪着水蕙风,眼睛赤红:“你鄙视我、唾弃我,因为我爱上了自己的堂哥,是不是?可水微尘他是大哥的表弟!凭什么他们可以,我不可以?”
“你说什么?”水蕙风骇然睁大眼睛,“怎么可能?”
“你在国外,一定不知道国内娱乐报道揭秘的水微尘的身世吧?他父亲是麦思哲,星河影业总裁,他是麦思哲的私生子。麦思哲至今未娶,他年轻时爱过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大伯母的妹妹夏水情,那个害死大伯母的女人!所以,水微尘是麦思哲和夏水情的儿子,是大哥的表弟!”
“你胡说!”水蕙风的声音颤抖了,“这只是谣传,你没有证据。”
“水微尘的眼睛和长相,还有他是麦思哲私生子的身份,这就是证据!”
水蕙风一阵晕眩,她倒退一步,用手捂住胸口。感觉心被撕碎了,脑子里像有无数针在扎着。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这世界……怎么了?
她踉跄着往外走,却撞上一堵人墙。猛然抬头,竟看到自己的父亲水惊澜站在那儿,眼里布满阴云。
水蕙风闪过一旁,身子无力地抵在走廊上,用手捂住嘴,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水惊澜大步走进房间,举起手掌,狠狠一巴掌扇在水云波脸上。水云波被扇得一跤跌倒,闷哼一声,用手捂住脸,好半天才抬起头来,嘴角一抹血迹,触目惊心。
“畜生!”水惊澜一把揪起水云波,左右开弓,狠狠抽水云波的脸,足足抽了十几个巴掌,他才把他推到地上。
“爸!”水蕙风完全被吓呆了,直到水惊澜停下手,她才如梦方醒地喊,“微尘还没死,爸,您饶了哥吧。”
水惊澜回头瞪他一眼,双目也已经赤红:“你以为我是为了那个男宠?他的死算得了什么?他不过是水家的一条狗而已!我是为你哥这畜生!这个自轻自贱的畜生!”
水云波慢慢从地上爬起来,那张脸已经肿得像馒头一样,可是他眼里闪动着桀骜不屈的光芒,他举手擦掉唇边的血迹,看着自己的父亲,平静地道:“爸,我爱大哥。”
水惊澜甩手又是一巴掌,咆哮的声音响彻栋大楼:“畜生!”
水云波的母亲跌跌撞撞地跑上来,一见眼前的情景,吓得眼泪都出来了:“老爷,你为什么……?”
水惊澜狠狠一拳砸在墙上,恨声道:“家门不幸!”他指着水云波,厉声吼,“你马上给我走,走得越远远好。什么时候你想通了,收心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水云波与他对峙良久,微微勾了勾唇:“好,我走!”
那天下午,水云波揣着十万元银行卡,拎着一个行李箱,离开了K城。
二十四小时过去,微尘的状况终于稳定下来,可他一直处于昏迷中。水云川守在病房里,派四名暗卫:水溶、水沉、水湛、水泫轮流值勤,暗中保护。
一天、两天、三天,水云川整日整夜不能合眼,到第三天晚上,他的眼里已经布满血丝,下巴上都是硬硬的胡子荏,脸色憔悴、目光黯淡,像是突然间老了几岁。
秦霁风带了两名侍卫来,劝道:“云川,回去休息吧,让我在这儿陪着小尘。”
水云川木然道:“不,我不走。”
“可你不能总这样,公司里需要你,你的身体要是垮了,小尘醒来会心疼的。”
水云川呆呆地看着昏迷中的微尘:“不,小尘会很快醒来的,我再等等,再等等……”
秦霁风向身旁一名侍卫使个眼色,那名侍卫一掌劈在水云川脖子上,水云川昏了过去。
“对不起,云川,你需要休息。”秦霁风喃喃说了句,命令侍卫,“你们带他回去。他醒来,就说我甘愿领受责罚。”
第二天清早,一声护士的尖叫从微尘的病房里传出来:“快来人啊,病人不见了!”
秦霁风和水沉、水湛两名暗卫倒在病房里,病床上的微尘却不见了。
半个小时后,病房里再次传出吼叫声,却像负伤的野兽:“小尘——!”
据秦霁风说,下半夜突然背后刮来一股阴风,他被劈昏过去。而那两名暗卫只看到眼前黑影一闪,就失去了知觉。
水家的暗卫都是自小买入水家的孤儿,从水姓,七八岁起就接受训练,无论轻功还是武功都是一流的,怎么可能这样不堪一击?
微尘回来后,水云川在他的手机里偷偷装进了GPS,可他打微尘的电话时,却发现那手机被扔在病房的角落里。
水家出动所有侍卫、暗卫,通过黑白两道所有与水家有交情的势力,展开地毯式搜索,可是一直到新年到来,微尘仍然杳无音讯。
他们只查到,水云波买了一张南下的车票,孑然一身走了。而那个城市里,找不到水云波的身影。
处于崩溃边缘的水云川忽略了关在地下室的那名杀手,那人逃了。
那个新年下了场很大的雪,大年夜,水氏庄园冷冷清清。水云川一个人在微尘的房间里坐到天亮,没有烟花、没有笑声,只有一张微尘的剧照陪伴着他。
他把那张照片贴在唇上,反反复复地吻着,喃喃地唤:“小尘,小尘……”
欢乐是别人的,他有的只有回忆——关于微尘的回忆。
“大哥,这是我最后一次发短信给你,我换了手机,再也不会跟你联系。我这一走,可能十年,也可能二十年,或者永远不会回来。不管水微尘有没有死,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但是,我爱你。我的爱,可以卑微到尘埃,因为你是我的阳光。可是,你连一丝一毫的光亮都不肯给我。所以,我只能属于黑暗——云波。”
☆、第一百零七章 失魂
宽敞的房间;南面是一排落地长窗;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一室明亮。窗外是一望无际的蔚蓝色大海;几只海鸥鸣叫着;盘旋在近处的海面上。厚厚的积雪覆盖着沿海的树林,被阳光反射出炫目的光芒。
纯手工编织的波斯地毯、MOROSO真皮沙发、梵帝尼衣柜,沿窗的高凳上摆着一个圆形鱼缸;里面有几尾金鱼悠闲地吐着气泡。房间正中是一张King Size的大床,床上铺着柔软的蚕丝被;被子里露出一张少年的脸。
他好像已经沉睡了很久。又长又密的睫毛像两片羽毛;轻轻覆在他的眼睑上。那双闭着的眼睛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人忍不住猜想,它睁开时会是怎样一种迷人的样子?他的脸色十分苍白,可这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那种宛如童话故事中王子一般的俊美。
他看起来最多十七八岁的样子,身上散发着一种孩子般安详、柔和的气息,只是,眉宇间含着淡淡轻愁,像一个无法触及的梦。
一位金发碧眼的年轻人轻轻推开房间,仿佛怕惊动沉睡中的少年,他走路的时候,连衣服摩擦的声音都没有发出。
可是就在他走近床边的时候,床上的少年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睫毛微微颤动着,慢慢睁开眼睛。年轻人适时地挡在他面前,他知道,从长久昏迷中醒来,少年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强烈的光线。
他看着那双眼睛慢慢有了焦点,瞳孔由浅浅的褐色慢慢变深,最后变得漆黑。果然,漂亮得让人瞬间就被吸引住了。
“少爷,您醒了?”年轻人惊喜交集,他恭敬地弯下腰,说的竟是非常标准的中国话。
少年想要起身,却觉得左胸一阵疼痛,他微微呻…吟了一声,年轻人赶紧道:“少爷,您别动,我扶您起来。”伸过手臂,极其小心地把少年扶起来,并拿起枕头垫在他身后。
少年的目光缓缓掠过整间屋子,然后是窗外的大海,最后落在年轻人身上,黑色的眸子中慢慢溢出迷茫。他颤动着嘴唇,喃喃道:“我……是谁?这是……哪里?你又是谁?”
年轻人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却又迅速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少爷,您刚刚醒来,想必饿了,我去给您拿点吃的过来。您稍等。”
他鞠了一躬,准备退下,却听少年急声喊道:“你等等!”
他回身,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那双眸子中满是执拗:“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最后一句,声音已因恐慌而变得颤抖,脸色更加苍白了。
年轻人赶紧回来,单膝跪下,伸手握住少年的手。那只手在微微发抖,掌心里还有冷汗。
“少爷,您别害怕,您只是受了伤,又大病了一场,失去记忆,医生说,记忆会慢慢恢复的……”
少年摇了摇头,极力捕捉脑子里的印象,可是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忧伤充斥着他的胸膛。两滴眼泪无声地从他眼角滑落下来。
年轻人吓坏了,连忙掏出手帕,为他擦掉泪水。少年却挡开他的手,微湿的眸子盯着他,一字字道:“我想知道我是谁。”
这一瞬间,他俊美的脸庞带着冷凛之色,令年轻人微微一震,神情愈发恭敬起来。
“少爷,您叫独孤忘尘,您父亲独孤忆是‘龙族’的魁首,这里是诺亚岛,我是您的管家,叫亚瑟。里奇,您叫我亚瑟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