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丞相,那彧先告退了。”
颖川,临颖县
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复杂而奇异味道——那是汗臭、酸霉、腐臭混杂在一起而形成的。
城内的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一个平民百姓。担心战乱,更忧虑可能会发生的瘟疫,让百姓们无奈地选择了躲在家中。
神色黯然的士兵们将一具具同伴的尸体抬到城外集中加以掩埋。梅雨过后,天候开始转热,尸体根本不能久放。加之这些人都是染病而死,谁也不敢担保会不会是瘟疫在肆虐。
以最快速度将死尸掩埋,显然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长达十数日地梅雨期里,诸如衣服、被褥、粮食等一应物事纷纷生潮发霉,久居西北、根本没有经历过漫长梅雨的西凉军卒,对这种情况相当不适应。潮湿烦闷的天候中,不少士卒开始出现了水土不服的症状,而饮食上的不小心谨慎,导致许多生霉的食物被吃到腹中,使得情况迅速地恶化。
首先病倒的是那些身体虚弱的负伤士卒。在恶劣的天候下,他们的伤口非但无法愈合。反而出现了严重地溃烂化脓。不卫生的饮食,更成阎王地催命符。从入梅的第八天起,开始出现了病死者,随后人数便呈直线上升的趋势。而范围,也由伤兵扩散到其他士卒。甚至连曹军都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短短的六、七天下来。西凉军已因病减员一千余人,病死、病垮的战马也有7、800匹之多。
战场上拼杀而亡倒也罢了,如今却是眼睁睁地看着大活人被病魔纠缠到死,让西凉军地将士们无可避免滋生出了怨愤的情绪。
“今天又死了200来人,照这样下去,两个月后还能剩下几个人?”马玩怒气冲冲地说道,“中原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呆的。”
李堪点点头,转身向韩遂说道:“主公。再这样耗下去。最后这一万两千铁骑就不知道还能剩下几个人?
让曹操、刘备他们自己打去吧,中原这鬼地方谁想要谁要,咱们只要能守住西凉那一片就成了。在西凉那里,有谁是我军铁骑的对手?再加上羌人、鲜卑人帮忙,就算20万人也不一定能攻进西凉。
主公,咱们还是回西凉吧!”
马玩、李堪起头之后。其他部将也纷纷出声附和。
他们也已经受够了这一切——以前听说中原是花花世界,金银遍地、美女如云。这些西凉骁将都对南下中原充满了渴望,以为凭借铁骑必能横扫中原无往不利,金银美女自可享用不尽。然而,汝南、吴房两战,让他们认识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而随后长达十数日的梅雨而导致的泥泞,以及那大面积的士兵染病,更令他们由衷地对中原产生了反感。
韩遂无声苦笑,他也早已对当日南下助曹抗刘的决定懊悔不已。不过,纵然号称“黄河九曲”,此刻他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脱身,因为退回西凉地道路都在曹操地控制之下——要走雍司两州,必经虎牢、潼关两道天下雄关,哪怕每道关隘只有千人驻守,西凉军也休想强行突破;而另一条路则是走并州,但若曹操不提供渡船,韩遂连黄河都过不去。
可以说,只要曹操不松口,韩遂就休想豫州。
喧嚣的众人里,只有大将成宜还保持着冷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打起精神,韩遂冲成宜说道:“文锋,你以为如何?”
“继续这么耗下去肯定不是办法,但若不经曹操允诺,我军恐怕也回不了西凉!”成宜沉吟着说道,“主公,你看是否可以寻个借口,让曹操放我军返回西凉?”
“这怎么可能?”听了成宜这个状似荒谬的建议,马玩忍不住笑了起来,“曹操兵力紧缺,已经没办法抵挡张飞,现在岂会让我军回西凉!文锋,你不是病昏头了吧?”
“为了帮曹操抵挡张飞,我军三万铁骑已经丢了一万八千骑,主公对曹操也算仁至义尽了。最后这一万两千骑如果也丢了,我军就真成了砧板上的羊肉了。到那时,恐怕连曹操都会对主公不利,以此来谋取西凉。”成宜并不恼怒,继续说道,“所以,撤肯定是要撤了!
但如果不跟曹操招呼一下,想走也走不了,找个借口,只是为了让主公与曹操都有个下台的机会——主公与曹操只是盟友,并非他的下属,帮他只是出于道义。如今我军已伤筋动骨,要撤回西凉,曹操还好强行阻拦不成?
就算真动起手来,我军这一万两千铁骑也够曹操喝一壶地,届时只会给张飞以可乘之机。曹操不会这么傻的!”
“照这么说来,曹操还非放我军撤离不可了?”程银微愕地说道。
“这是自然!”成宜肯定地说道,“实际上需要担心地,只是曹操是否会暗地里对主公下毒手而已!”
韩遂深思熟虑之后,点头认可了成宜的提议。
当日下午,韩遂就约见贾诩,称刚刚得到西凉来的急报——羌部发动叛乱,已经威胁到凉州的安危。
韩遂请贾诩向曹操转达一条急请,希望能够在短时间内返回西凉平定局势,甚至还信誓旦旦地称只有西凉安定之后,他还会调集更多大军南下助战。
贾诩掌管着曹方的细作网络,自然知道近几日根本就没有什么西凉使者赶到颖川,但他还是面无异色地点头表示将尽快将韩遂的请求呈报曹操。
贾诩并没有对田豫隐瞒韩遂请求回师的这件事。
“韩遂这厮果然还是起了异心!”田豫恍然地说道,“难怪晌午时得到禀报,说西凉军似乎加强了防备,原来韩遂打得是这心思。不用说,他防备的一定是我军。”
“是啊!”贾诩拈须说道,“暂时还是先稳住他,待丞相明断。”
两日后,韩遂接到了回讯。
出乎意料,对西凉军回师的请求,曹操既没有反对,也没有完全同意。他只是表示正在谋求与刘备议和,不消多日就会有结果。一旦休战成功,韩遂自可即刻返回西凉,如果最终议和不成,同样也任由韩遂回师。但是,在议和结果出来之前,还得先请韩遂暂且留守临颖,以保持对荆州军的威慑,便于议和成功。
信中,曹操也隐约地点出韩遂要求回师的借口,并不那么真实。
曹操有了如此回应,韩遂自然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当即表示同意。
然而,曹操没有料到,韩遂自己更没有料到——他所用的借口,居然成了真。
武威,凉州刺史府
卧房内传出阵阵销魂摄骨的低吟和急促的喘气声,镇羌将军韩肃伏在一名艳丽魅惑、体态丰盈的女子身上,拼命耸动着身体。
额头晶莹的汗珠,野兽一般的低吼,显示他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冲刺关头。
“我要见少主,有急事禀报!”房外突然响起一阵喧闹声,微微受惊的韩肃身体猛地一震,而后迅速地瘫软了下来。
小半晌后,韩肃从软玉纠缠中爬起身来,披了件衣服,面色铁青拉开门,怒气冲冲地喝骂道:“究竟有什么狗屁要事?”
知道坏了韩肃好事的禀报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急忙将事情说了出来。
“此事当真?”听完后,韩肃由震怒变成了震惊。
“千真万确,去旄大首领已经擒住了那两人!”
“哈哈哈……”韩肃失态地狂笑起来,“这两个残逆,居然想父亲不在潜回西凉兴风作浪,没想到居然会落入我的手中。来人,即刻备马,我前往金城,把马家的贱种一刀一刀地剐了!”
第四卷 潜龙出渊震九州 第一百五十三章(下)
千余铁骑朝金城方向纵马狂驰,最当先的韩肃左手持缰,右手把玩着一具狮头鬼面盔,脸上的兴奋之色不但没有稍减半分,反而愈见浓郁。
绝对没有错,这具狮头鬼面盔正是当年横行西疆的马超所持有,而且是独此一具,马超对其也是视若珍宝。
马超死后,这具狮头盔自然就落在了马岱的手中。这具头盔既然出现了,自然可以确定马岱的确已经潜回西凉。不过,马岱的运气也实在太差了,他想借助羌人的力量夺回西凉,却没有想到今时早已不同往日,曾经盛极一时的马家如今已成被扫去的尘埃,羌族多半部早被韩遂驯服得如同家马一般,少数的几个敢于顶牛的部族也被打压得喘不过气来。
在如此情形之下,马岱潜回西凉,无异于自投罗网。
“这西凉早已经该姓韩,不姓马了!”韩肃把狮头盔丢给身旁奔驰的亲卫,纵声哈哈大笑起来。
韩肃并认为马岱被擒的消息会有假——擒获马岱的是羌族灰牦部,该部首领去旄非但与韩遂交好,两家更有姻亲关系,他没有任何理由来欺骗自己女婿。
一想到能够将当年一直不大看得起自己的马岱凌迟活剐,韩肃就感觉全身十万八千个俱都大开,舒泰无比,整个人始终处于高度的亢奋之中。为此,韩肃连父亲没有带自己南下去享受中原花花世界的郁闷,都顿时一扫而空。
“传令,全军加速!”韩肃高声喝令,随即欢快地一抽坐骑,一马当先放蹄绝尘而去。
到达金城(金城郡治所)之后,机度亢奋的韩肃连休息都顾不上,急向金城太守成公英询问灰牦部有没有将马岱兄弟遣送过来。
得到否定的回复后,韩肃也不打算做什么停留,当即准备动身赶赴灰牦部。
为人谨慎持重的金城太守成公英提出异议。认为韩肃身为少主,目前凉州的真正主事者,不能轻身犯险。他提议。与其韩肃自己过去。不如让去旄将马岱兄弟送到金城来。最多稍微耽搁两天时间而已。
当然,成公英也不是当真认为灰牦部有问题,他只是出于稳重的考虑而已。
成公英的谨慎劝谏却遭到了肆意的嗤笑,急于凌虐马岱兄弟的韩肃如何能等得这两天时间,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否定了成公英地提议。
见韩肃执意要前往灰牦部。成公英无奈之下,只好再建议调派屯驻金城的2000铁骑随行护卫。
对这一提议,韩肃倒是没有反对。
翌日清晨,韩肃一行3000骑急行了大半夜路后,终于赶到了灰牦部族的聚居地。
心急火燎地韩肃,甚至没有留意到前来迎接地灰牦部大首领去旄脸上那不自然地表情,就急切地催促自己的岳丈引自己去见被擒获的马岱兄弟。
一座破旧的毡帐内,两个双臂被缚的人正瘫坐在地上。
“马岱!马铁!”韩肃一眼就认出了这两个人。兴奋地高呼到。
马岱、马铁同时抬起头来,他二人鬓发散乱,衣衫褴褛、满面灰尘,看得出这几天过得并不怎么安生。然而,两对眼睛里燃烧着地愤怒火焰。似乎能将周遭的一切焚成灰烬,尤其是马岱那鹰隼般的眼眸中。逼射出的锐利寒芒,竟然让韩遂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战。
“娘的!”冲地面啐了一口吐沫,韩肃为自己的那一刹那的胆寒而羞惭,随即恼羞成怒地大步上前,一把揪住马岱的头发,将其生生地拎了起来,另一手从亲卫手中接过那具狮头盔,伸到马岱眼前,厉声喝骂道,“马岱,你不是一向看不起我么,你不是曾跟死鬼马超一起讥笑过我么?你不是说我配不上马文鹭那臭丫头么?现在怎么样?
马超死了,马腾死了,马文鹭那臭丫头也死了,马家一百三十多口都死了,现在轮到你们了!
你说,到底谁有能耐,谁是赢家?什么狗屁神威天将军,啐!”
马岱似乎一点没有感觉到头发被拎拽得剧痛,面孔冷静到近乎麻木,只有那对锐利的鹰眸死死地盯着韩肃和那具被吐了无数口水的狮头盔。
“父亲不在西凉,你以为就能回来兴风作浪?”韩肃手上力气加大了几分,神情狰狞地狂笑道,“西凉早已经不姓马了,现在姓韩。父亲南下中原了,西凉还有我韩肃。你们马家就注定被我韩家踩在脚下!”
马岱依然不吱一声,只是冷冷地看着状似疯狂的韩肃。
发现马岱居然没有半点惧怕的意思,韩肃的心头感觉到无比的失望,左手提着马岱地发髻猛地往后一扯,右手左右开弓,劈里啪啦地连抽了十余记耳光。
韩肃和他的几名亲卫都没有留意到,站立在毡帐入口处的去旄,面色已经有些发白,两腿甚至在微微哆嗦。
“废物,马岱,你就是个废物!怎么连一声都不敢出了……”韩肃的神情越来越兴奋,口不择言地说道,“知道马文鹭那臭丫头怎么死的么?我本来念着旧情,想留她一条命,做我的侍妾,这臭丫头居然不识好歹,一头撞死了。撞死又怎么样!我让人把她剁成肉酱,煮熟后再拿去喂你们马家人。
生气吧?恼火吧?马岱,你再生气恼火又能怎样?等一下,我就要把你和马铁这贱崽子,一刀一刀地剐了……”
正狂吼着,冷不防被马岱猛地一个头槌,重重地撞在了脸面上。顿时,韩肃只觉自己脑袋嗡地一声,随即便感觉到猛烈地剧痛,眼睛里满是金星飞舞,耳朵更是暂时性地失聪,骇然之下。奋尽全身力量将马岱推倒在地,自己则连退几步。
“少主,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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