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说作者:仰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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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说作者:仰观-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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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怕!」重乔一拍胸脯,大声道:「兰妲你要真拿了酒来孝敬我,凭你拿多少来,我包喝个底朝天给你瞧瞧!」说著接过流明手上茶壶,对著壶嘴仰天就乾了一大口。
  「重乔哥真这麽会喝啊?」兰妲看的咋舌问流明,後者却只是摇了摇头道:「你别听他讲的厉害,哪个真这麽海量了?昨晚上那一罈就够把他给醉死!」
  「昨晚上?」兰妲一听,更不明白了,还是重乔接过话头,道:「你且慢说我,也不知是谁夸口说坐科时也不知经手过几百件行头,却是含了半口酒便昏了头,尽说起胡话来的?」
  流明平白无故遭了这一番抢白,微愠道:「我坐科时是真经手过不少行头,只是都过了这麽多年头再重弄这项,难免有些不顺手,这也好拿来说?」
  「勉勉强强算你有理吧,」重乔也不管流明小声嘟囔著「我本就有理」,自哼了声道:「我只问你,你昨晚究竟醉了?没醉?」
  「……是醉了。」流明沉默了大半天,方不甘不愿道:「可不是像你说的含口酒便醉,是末了那酒还剩下大半罈,喝完了才醉……我记得还是你说要喝的呢。」
  「可我没醉呀!哪个像你一样,几口黄汤下肚,先就唱起《贵妃醉酒》来?」重乔说著,学了流明平日模样,捏起小嗓唱道:「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却不知是真不行,还是成心的,学得极不像,看得兰妲和流明都笑起来。
  「得了、得了,重乔哥,算流明求你吧,千万别再唱了,再唱下去,我怕东家要以为请来的不是戏班儿,倒是群鸭子呢!」
  「怎麽?拿鸭子比我?」重乔停下身段,一瞪眼道:「你几时见过这样英挺的鸭子?」
  流明还不及回嘴,兰妲先就指著重乔,乐道:「再英挺也是鸭子!」
  「对、再英挺也不过是只鸭子!」流明跟著笑道:「我要早知想练成海量,得先变成这样的嗓子,昨晚可就一口酒都不沾了!」
  「这话倒是真的,」重乔收起玩心,正色道:「酒最容易坏嗓子,要只是偶尔几口也罢了,真像爹那样喝法……我说他的戏饭就是喝酒给喝掉了的。」
  流明也跟著叹道:「师傅也是任性,实在这些道理他何尝不晓得,平日也总不让咱们沾酒不是?偏是自个儿戒不掉瘾头,就连上戏前都还要喝上两杯,说是润喉来著!」
  「喝酒润喉?」兰妲不由讶道:「真有这样的事儿?」
  「是有几个角儿能这麽做,传说程大老板 唱关老爷便从不揉脸,酒後一跺脚,脸上就现出红色来!真假尚且不论,就说和我同行的马德成老板,那也是个拿白乾饮场 的名人!可人家能行,咱们家老爷子就愣不是那块料子,偏要做些他做不来的事儿!」重乔摇头道:「这回那吊毛也是,年纪也过五十了,还要学年轻人做那时新花样儿,这不是开玩笑麽?」
  兰妲一听,倒想起来昨晚的疑问,忙道:「可我昨儿夜里经过重乔哥房门口,听见师傅同照霞哥说……」
  「昨儿都那麽晚了,好端端地,爹怎会在房里同照霞说话?」重乔不待兰妲说完,先就讶然道:「兰妲你莫不会是弄错了?把我娘的屋子错当了我的屋子?」
  「没弄错!翎姨的屋子在东厢,我昨夜是在西厢听见的!还特别认清了是重乔哥的屋子呢!」兰妲生平最不喜欢人家疑她,急著把昨夜的事原原本本地学说了一遍,听得流明和重乔愀然变色,流明更是往四周屋子巡了一回,见四下无人仍不放心,同重乔一起拉了兰妲到院外偏僻处,方语重心长道:「兰妲,这话我只说一次,你可得听仔细了:金叔说的极对,你本不该偷听,既听见了,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千万不能随意往外传去,弄个不好要惹麻烦的。」
  兰妲懵懵懂懂点了头道:「知道了,我不往外说就是。」
  「知道就好,要换了别的事情,咱们倒也不怕对你说,可这一项嘛……你就权当没听说过罢了。」重乔说著,复又对流明道:「亏了咱们昨晚见时候不早了,怕吵了照霞和重英睡觉,才另到最里边那间空屋子应付一夜,否则还不知该怎麽尴尬呢。」
  「你们在那屋里睡的?那想必是看见了师傅藏的酒了!」兰妲说著又问:「重乔哥,怎麽你们昨晚没回房去睡呀?该不是帮我料理那些行头,误了睡觉的时辰吧?」
  「没的事,也就两套行头,能弄到多晚?」流明见兰妲一脸歉然,忙安慰道:「这不过是为人处世的道理罢了。」
  「酒当然是看见了,你说那是爹的?我还道是谁把温在被窝里头呢!昨儿确实也没弄多晚,去睡时才刚打了四更呢!你没看如今那些行头都已经阴乾了摆在东厢放箱笼的房里?」重乔也道:「哟、我忘了你睡这麽晚,想必还没看到吧?」
  兰妲立时就垮下脸来,不服地嚷道:「人家也不是故意要睡到这时辰的,谁让屠师傅派了工作给我呢?」
  「你要不跟著那些学徒疯玩,又怎会给师傅逮著了小辫子?」
  「流明你且先别和兰妲说爹如何,就说她口里那工作,还不是咱们替她做了的?昨晚为了这活儿,身上不晓得给蚊子咬了多少口去,且问她要怎麽谢咱们?」
  「还得谢这个?告诉你师傅藏酒的地方还不够吗?」兰妲更是哭丧著脸,却又奇道:「现在都九月初了,怎麽还有蚊子?」
  「怎麽没有?你看看流明後颈上那麽大一块,不是蚊子叮的?」重乔说著揪著在他手里挣扎个不停的流明,撩起他那大辫子,指了後颈上一块红斑道:「这马家的蚊子想是平日比它们同族的辛苦了些,嘴特毒!」
  「这话却又怎讲?」流明甩开重乔,拿手遮著那块红斑,皱眉道。
  「你想啊,那蚊子饿了,必要拣那一身皮肉最娇生惯养的咬,在这府里头要说娇生惯养,自然首推咱们东家了,是不是?」
  「是啊,」兰妲点了点头,却更不解了:「既说他娇生惯养,蚊子又怎会辛苦?」
  「本来是不会辛苦的,可你看看马东家那身材……唉唷、圆滚滚、滚滚圆,蚊子一口叮下去,先就遇上一层油,那长嘴也滑了开去,怎麽不辛苦?」重乔边说边动作,好不逗趣。「这蚊子咬惯了东家,一旦咬到咱们普通老百姓身上,那可是说有多毒,便有多毒……重英,你书读完啦?」
  流明和兰妲应声往身後看去,果见屠重英往这里走来。
  「读完了,我说这茶花女的故事倒也普通,还不如咱们的《玉堂春》精采有趣。」重英颌首道:「你又在编派东家什麽了?」
  「哪有编派什麽?」重乔忙摇头,岔开话道:「你上回看完那什麽《黑奴吁天录》也这麽讲,既把那些外国小说嫌弃成这样,怎麽却又整天抱著不放?」
  「重英哥以前上过洋学堂嘛!」流明就是打定了主意不向著重乔:「总比你小时没事就闹我,大了又整日欺负兰妲好些。」说得兰妲不住地点头──昨日可不是才吃过重乔的亏呢?
  「没先看过,怎知道好坏?」重英道:「倒是你也收敛点,看看、弄得怨声载道了吧?连流明这样好脾气的和兰妲小孩子都要数落你!」
  「你别看他们这样说,心里越喜欢我的,才越爱数落我呢!」重乔也不在意,自笑道:「你今儿到是怎麽了,专程找来说我的不是不成?」
  重英笑道:「我可没你那样无聊当有趣,是昨晚上爹没回屋里睡,姨娘现又在後台跟照霞闹脾气呢!我是来让你们避著些,晚点再过去吧,晚上的戏,不差这一时半刻的,没的又给卷进去,那才麻烦呢!」
  「翎姨也真是,哪来这麽多气好生?」兰妲闻言摇起头来,重乔和流明心里却晓得翠翎这气所为何来,只是流明不愿议论,重乔又是翠翎生养的,只得道:「我娘又生气啦?照霞也是可怜,虽说同样在旦行里头,毕竟本工不同,偏娘又老爱牵扯上他,还是我过去排解排解吧!」说著又回头嘱咐流明:「倒是你千万晚些再来,省得我娘气还没消,多见了个旦角又多分閒气,那我可要排解不完啦!」一边忙赶往戏台去了。
  ◇
  虽有翠翎这麽一闹腾,九月四日晚上流明的《贵妃醉酒》及照霞的《白蛇传·水斗》仍旧精采热闹,得了马白面不少彩头,更是从相馆里调了人来,就在戏台前屠家班众人拍了张合照,说是送给他们留个纪念。
  当晚下得戏来,重乔背著人取笑流明道:「要不是昨儿晚上我硬是灌了你那麽些酒,今日去杨玉环又怎能醉得这样唯妙唯肖?」
  流明也不恼,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回嘴道:「既如此说,你下回要去那《打虎》的武松,岂不是更得多灌点黄汤了?」
  「贵妃娘娘这却是哪儿的话来?」重乔道:「我要是武松,肯定规规矩矩地听那店小二的话,不是都说了『三碗不过岗』麽?那武二郎要是好生听人劝告,後面哪来那麽多事儿!」
  流明又要笑,又忍不住纠正道:「潘金莲可不是看武松能打虎才同著西门庆药杀亲夫的,你把这故事也看得忒简单了。」边说边将自己和照霞换下来的行头反著叠好,道:「照霞方才说是身上有点儿发热,想先回房休息,连照片那样新奇东西都没拍到。我得拿这二套行头还东家去,替他道个谢就回来。你不如先回厅里和大伙儿一起吃夜宵?」
  「奴才遵旨!」重乔学著戏里的高力士行了个礼,复又正色嘱咐道:「记得道声谢就快快回来,千万不可多留!咱们东家虽姓马,骨子里可正是《盘丝洞》那的猪八戒,小心为上……」
  「知道了!又没什麽旁的事儿,留在那做什麽?重乔哥你几时变得这样唠叨啦?」流明忙截住重乔话头,笑著宽慰道:「这出戏里他去个猪八戒,难道你还不是孙大圣吗?我怕什麽?」说著自捧了衣服,往马家主屋里行去。
  这厢重乔和流明还有馀裕相互取笑,照霞却不知是累著了抑是给翠翎气著了,当晚便发起烧来,屠二才没奈何,只得权且先换下後几日照霞的戏码,拿腾出来的空儿另给其他人加了戏。照霞平素是个要强的,如今大好的机会平白让了出去,心下自是怨忿,当著众人竟也几日没给屠二才好脸色。
  照霞不能唱戏,班里其他人也不觉什麽,却有两个人开心得很,头一个自是翠翎,只道是这样一来敌消我长,每自上台更是使足了十二分力,指望著能博个满堂好。若换了一般的观众倒乐见如此,可马白面同他手下那些人要说是看戏,还不如说是看角儿,翠翎都四十岁的人了,如何引得起他们注意?便再怎样努力,也只是白费心思罢了。
  第二个人说来却奇,竟是马白面。你道为何?原来他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角儿人在台上台下,於他竟是无甚差别──真要说起来,照霞在台上唱戏,他在台下还只能乾听乾看,轻易近不得身;倒不若如今,人就在自家院子里休养著,反可假爱才之名,日日探视、嘘寒问暖,闹得照霞烦不过,只得央著流明时常过来陪著。
  只是这可苦了屠二才,先是翠翎争风吃醋、照霞著恼不理会他,早就烦心不已,还得匀出时间来练那吊毛!本以为照霞不上戏,便可绝了马白面的想头,又怎知他还有这一手来,如此弄得焦头烂额,到了九月初六夜里,眼看著隔日就要唱《四郎探母》了,那吊毛还是一翻就摔,只得央著陈度仓,好歹连夜给赶了个纸糊的令箭送来。
  手中既有了东西,屠二才心里一下实在起来,只道是隔日这《过关》、《巡营》二折,保定了是万无一失,又见照霞休养两日,如今已好得多了,自然更是高兴,连著屠家班众人都跟著轻松起来。
  却说卢照霞能起来活动,一想这下可不必再忍受马白面三天两头过来套近乎,亦是心情大好,也不那样气屠二才了。
  这日一早,众人各自练完功、吊过嗓子,仍如在戏园子里时那样,围著一张桌子吃早饭。照霞见屠二才神色愉快,笑问道:「师傅,徒弟现在烧也退了、病也好了,总不能白拿东家给的戏份,是不是今晚开始接著唱戏?」
  屠二才闷了几日,如今是见了他的笑模样便开心,正要应允下来,翠翎在一旁倒先巧笑著开口:「我就说照霞是个好孩子,满心里想著东家,见了东家疼你,总还知道不能占人家便宜。只是你病才刚好呢,依我说,倒还是多休息几日的好。」
  「这也不是什麽想著东家,不过是为人处世的一点儿道理罢了,三岁孩子也懂的。」照霞听出翠翎话里夹枪带棍,面上仍不动声色,自顾自往屠二才碗里布菜,淡淡道:「若真要说起来,照霞心里想的还是师傅,试想马老板又不是单请几个角儿,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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