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子宽不宽现在不知道,不过年轻人做的杂志,手放得宽,任我折腾,而且香港那边饮食文化比较多元化,创新饮食还是地道美味都有市场,边走边看了,看看能遇到什么。那天那老的是个北京杂志的编辑,也是饮食的,不过规矩太死了,纯粹是让我提供图片的,我就推了。”
“推了?”
“嗯。怎么?” 荒早成侧过脸。
“没··那是个阿姨嘛,我觉得有安全感点儿。” 他答道。
男人探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笑了。
他嘴里没有一丝烟味儿。 连真也对着他笑了。
因为喜好就推了首都杂志的邀约,好有派头的作法。 他的变态艺术家原来心里对未来一直有考量。
连真软了后颈靠在他肩上,“倒是我要看看他们把你这些面包片P得多玄幻。”
“嗯··估计会很言情。”
一动不动的史瑞克的笑容很傻气,眼神却很远很坚定。仿佛从一开始就能透过这些单薄的建筑和行色匆匆的人们看到它真正想去的地方。
小子静静地和它对视,他开口,一种类似自言自语的调子,“史瑞克,成了英雄。但是费欧娜一直没有变得回来··她··”
他住了嘴。
“嗯?” 男人摸了摸他长了的发梢。
小子撑了撑腿站直起来,“肚子饿了,要你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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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饭。连真吃得稍微有些少,荒早成说他,他就赌气多喝了两碗汤。
付了帐,两人就一路走进公园里。这个南方城市的所有公园都不收费,于是成了晨间晚间很多人闲暇举步的好去处。
肚子圆鼓鼓的两个人懒懒的浪到大草坪,草坪却已经有了主人。
连真细细地听了他们乱作一团的对话,是一群高三的学生们偷偷地跑出来提前做个毕业散伙饭的预热。不知去哪儿借了音响放着很热闹很青春的歌。
在两盏路灯夹着的橙色灯光下铺着的野餐布上散着吃得乱七八糟的零食,喝了些小酒,半醉不醉地大声唱歌,大步跳舞,还很胡闹地扯着好说话的路人一道来。
这两个男人连忙统一了步伐往旁边多走了几步。
见人不多,荒早成便牵起他的手,刚拉上连真却不走了。
男人转头看他,他正侧着脸看那闹做一堆的学生。
这时那些孩子们成功地扯进来两个路过的人,拉着他们的手硬是让他们环到他们的圈子里来,大声地笑着问他们暧昧而无恶意的八卦问题。
打在他们那儿的灯光明亮,一阵乱舞下来,高个子的中年男人头上长长的假发都跑歪了,旁边的女人一边笑着帮他整理,一边还得应付少男少女棘手的好奇。两个大人尴尬而愉快着。
“认识?” 荒早成问。
“嗯,你也见过,记不起了?”
男人的表情疑问着。
“他摘了假发你就认出来了。”
荒早成眯着眼仔细辨认,忽然恍然大悟状。
“ 都说我跟他长得像,三十年后可能也就这个样子了。” 见男人望着他,补了一句,“不用慌,不会穿裙子吓唬你。”
荒早成花了点时间梳理前后,消化了一下逻辑,像是要做个总结,“性向遗传。”
连真哼笑了一声,慢慢答道,“门外汉。他这不是gay,他是··拉拉。”他抬手揉了揉眼睛,“那时候,他跟我说他想站在一个女人的立场去爱一个女人。你说,这听着不像吃饱了没事儿干么?但是,现在你看着他这个样子··” 视线就这么被拉到那不远处中年男人的身上,“看着他,又好像明白他当时是个什么意思。但是在十年前,做这么颠覆的事情要让自己和周围的人付出多少代价。” 连真默默吸了吸鼻子,“我那时多恨他啊··把这个带进我的生活里。那么不管不顾··”
一声哄闹,那头的学生们换了一种玩法,一个个都坐了下来。像是真心话大冒险,被强迫参加的两个大人也兴致勃勃地紧张起来。
“他们接纳他了。” 男人朝着那些孩子的方向扬扬下巴。
“··事不关己无所谓吧。”
荒早成握着他有些冰凉的手摇摇头,“都不一样了,物换星移,时代不一样了。” 他想了想,说,“现在看着是道风景吧。”
连真忍不住翻了白眼,“
风景··我滚你的。”
男人笑了笑,“你玩过那个么?” 他指的是真心话大冒险。
“废话嘛。”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男人饶有兴趣地让他选。
“··真心话。”
“嗯——” 荒早成想了一会儿,问,“站在男人的立场喜欢我这个男人是什么感觉?”
小子怔了怔。
面对面问这种··真不要脸啊。
迎着对方硬是要一探究竟的眼神,连真不禁舔了舔唇笑弯了眼,他噙着笑答道,“如鱼得水呗。”
男人原来只是做着被敷衍或者被抬杠的准备,猝不及防得了这么个回应,面庞在夜里微微红了起来,他撇开脸。
夜色迷人,两人视线中草坪上最吵闹最快乐的那群不分年龄的大人孩子,却也是如鱼得水。
“是有点自私,换句话说也算勇敢。不遗传他这种性格,你这个命中有坎的人也难跨得过。”
连真眨了眨眼,没有做声。
连力杰好好铺开自己裙摆,伸手接过旁边的孩子递过来的花生。
脑海中有十分相似的柔软裙面和温暖长发的记忆,想一想,也许并不是那个从来记不清长相的母亲的。
也许一直都不是。
“ 吃二十多年白米饭,心眼儿还这么小。”
身边这个男人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婆妈过。
连真斜了他一眼,“得了得了,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他拢拢衣服,“真冷啊,回去吧。”
荒早成放了他的手揽住他的肩膀,“我都没去过你爸家。”
“··下次带你去。”
有时也怕··今天不回家,明天不回家,等到终于回家的时候,家里也许已经没有人在等我回去了。
男人侧过头,扬起另一只手高高地挥了挥。
“嗯?” 连真感觉到他的动作。
男人蹭了蹭他转过来的脸,“东看西看,快走,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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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业了一个星期后,荒氏饼家终于扯了木牌子重新开炉。
连真一下班就跑过去吵着要DIY一盘戚风蛋糕。捉着荒店长指导了一会儿就信心满满地把人赶出去。
荒早成在围裙上蹭了蹭手慢慢走出来。
正坐在外头的伍生生专心致志地望着手里的钱包。
他这一出来,两个人都打了个愣。
伍生生有些慌张地把手里的一张小照片塞回钱包里。
那些有关钱包夹层的回忆就夹起那时的甘与不甘,爱与不爱,顺着不可逆的风向流入男人的脑海里。
两人一时沉默。
荒早成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抬腿走到橱柜里侧坐下,摸了摸围裙下的裤袋,还真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他叼在嘴角,低着头擦亮了一根根火柴,又咬着烟嘴把它们一根根戳灭。
伍生生握着那只钱包,尴尬地把它搁在柜台上。
☆、第 38 章
(三十八) (结局)
我的V侠,我的V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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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一声响。
两人回头。
连真皱着脸从制作室里出来,“荒早成,你教的不对吧,怎么烤出来的都不蓬松的呢?搞了一盘煎饼出来。”
敏锐如他,马上就察觉到两个男人些微的不自然。目光片刻不遗地落到台面上的钱包上。
眨了下眼,看了一会儿,小子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冲男朋友又喊了一句,“过来帮我看看,能不能补救啊,先前那蛋打得手都要断了,不会又让我重打吧?!” 接着又转向伍生生,说,“生生,帮我把钱包拣好,谁摆在台面上的?天下无贼了是么。”
他伸腿踢了踢还不见动静的店长的脚踝。
荒早成站了起来,把烟丢进用过的火柴梗里。“肯定得重打,这盘等会放展示柜里,让人看看老板娘的好手艺。”
连真咧起嘴笑,曲起膝盖在男人的膝弯上用力撞了一下。
这么一转眼,就忘记了。
在看到伍生生和钱包出现在同一画面里才跳脱般回忆起。
忽然想起,才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
夹在缝隙里的秘密在时光中当真成了秘密。
封了嘴,遮了眼,它真的过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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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的分别让周遭邻里格外想念,大妈大叔们排着队让荒早成忙到了深夜。
收工的时候,只是在旁边帮着打下手的连真脚都打着飘。
“真是够呛,好忙。”
“好兆头。” 男人说。
“你只管收钱你当然高兴。” 小子罔顾男人的主厨身份抱怨着,动了动酸痛的腰背,筋骨轻轻地回位。
荒早成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扯出三张100块,塞到连真上衣的口袋里,“工钱,小苦力。”
连真眼睛一亮,乐呵呵地把钱掏出来看,“唉哟,没想到还有钱收。” 摸出钱包把钱一张
张排进去。
男人的目光在他的钱包上闪烁了一下。
连真钱包里放了张朱茵的照片。
小子侧过脸瞧他,笑了笑。
“你还记得?”
男人淡淡看了他一眼,他不回答。
连真伸手在他下巴上揪了一下,“记性这么好啊。”
男人攥了他的手放进他外套的口袋里,“又不是特别久以前的事,怎么会不记得。”
有了冷风的衬托,带着绒毛的口袋和男人永远像刚摸过热蛋糕的手温都格外让人心软。
“生生,他是个··” 连小子眯起眼,啧了一声,“你看得出一点儿吧?”
“看出什么?” 男人不明所以。
连真歪着头,远远的楼间灯火用微弱的末梢触摸他的眼,“生生是个不成熟的双。他跟女人还行,要和我一起··他自己过不去。”
又刮过来一阵风,小子往男人那边硬是凑了半步,“我老早就发现了,他自己弄了一套标准,约束自己说服自己。心态这种东西讲起来虚空,但是感情不就指着它来长久。硬要在一起不是不可能,他肯定会很痛苦,连带连累我。” 他不小心踩到男人的鞋子,于是慢下来错开男人的半步,“这样就很好,家人一样,也这么多年了。岁月静好。”
男人皱着眉头,“成天就琢磨生活心理学呢?作家料子,糟蹋了。”
“呵,承店长吉言。” 连真瞅着男人皮鞋上的反光和自己鞋上的灰尘,忽然想起些什么,絮叨道,“娘的,荒早成我想起一件事。那天那女的跟我说下一次她来找你的时候就不会见到我了,她觉得好他妈开心。”
“她有夹着脏话讲?”
“有!”
“瞎编。”
“诶?你不信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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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真起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透过不算厚重的窗帘把连真照醒了。
他坐起来抓着被子发了一会儿呆,回忆着身边的男人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未果,从床上下来到浴室里刷牙,刚吐了第一口漱口水,手机又鬼哭狼嚎地响起来。
他赶紧用光杯子里的水,踩着拖鞋啪啪地往客厅赶。
“喂?”
“是连真吗?”
“是,哪位?”
“快递,已经到门口了,麻烦开门签收。”
电话挂了。
“快递?” 连真疑惑地去开门,把自己脑子里的淘宝账单刷了一遍。
给快递员签了名,小子仍不住问了句,“什么快递啊?”
“同城快递,玻璃器皿,轻拿轻放,不可倒置。” 快递小弟好流利。
关了门,他捧着盒子往回走。
“这么轻,什么玻璃器皿这么大盒这么轻··”
卷起袖子,他取了水果刀一层层拆开桌上的快递盒子。
外皮褪了,俨然是个漂亮的大蛋糕盒子。
连真拿着刀在桌边敲了敲,“荒早成同学搞什么玩意儿··”
打开盒子,不出意外地是个蛋糕,面上只有一层纯白的奶油,一朵花,一个字都没有。
没有配卡片,没有叉子,只在蛋糕盒子里留了一把史上最钝的塑料餐刀。
连真无语。
直男的浪漫真难懂啊。
他摇摇头拿起餐刀顺着对着他过圆心的那条直线切下来。
一刀,两刀。
连小子切得青筋暴起,他收了刀,歪着头低下来看,惊讶地睁大了眼,伸手敲了敲蛋糕的侧面。
蛋糕中层是一层足足有3厘米厚的巧克力层。拿菜刀都未必切得断。
他站直起身,长长呼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