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空车。
回到家里我手忙脚乱地把Kei抱到床上。偏偏这个时候信士不在,只有Mallarpa的厨师会有通宵班,那帮子吃也吃不死的蟑螂们白天吃不饱还吃通宵!怎么不撑死他们!!我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忙着倒热水和翻找医生上回留下的药片。这个家只要信士一走就变得乱七八糟!不小心,我砸碎了第十八个玻璃杯,捂住脸,我只有懊恼地低咒。
“Syou?怎么了?我听见……”Kei的声音传来。
“你别管!乖乖躺着!!”我手忙脚乱得收拾着碎玻璃。得收拾干净点,不然Kei那个习惯半夜起床喝水又爱光脚的家伙一定会被割伤!不料,碎玻璃又极不给面子地割伤了我的手指。吮着手指,我懊恼透了!
把流血的手指在牛仔裤上一蹭,扔下那堆恼人的碎玻璃,我端着热水和药片直接走到Kei床边。
“Syou,刚才声音是……”
“我砸了杯子。”
“你手指怎么出血了?”他抓住我的手问。
我尴尬得抽回去:“杯子恨我。”9DA507B817//秋之屋 转载、合集整理//
他笑了:“是你手忙脚乱吧。”
“要是你今天乖乖地呆在这里,我就不会手忙脚乱了。”
Kei愣了愣,垂下长长的睫毛。我生怕他误解,又开始张口结舌地解释。其实,我非常庆幸Kei和我一起去,否则不知道会被那个John整成什么样,可我却心疼Kei现在的样子。我努力想向他解释清楚,可试了几遍后发现自己实在太失败。他却在这时浅浅地笑了,似乎被我的蠢样逗乐,伸手抓住我受伤的手。
“别浪费了血,不如给我吧。”
说完,不及我反应,他就将流血的手指含入口中。
“轰”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
柔软潮热的舌头掠过指端敏感的皮肤,慢慢吮吸。
这感觉如同电流般迅速窜向四肢,如梦乍醒般,我迅速抽回手指。看着Kei灰蓝色勾魂的眼睛,那能使人变成野兽的眼睛。
“我……我去打扫碎玻璃!!你先睡下!别忘了吃药!”
语无伦次地说完,我立刻转身打算夺门而出,却在门口被Kei叫住。
“Syou……我一直想对你说……你今天真的帅呆了。”
柔软的男中音从身后飘来,我不敢回头地跑了,因为不敢让Kei看见我那张能吓死老祖宗的笑脸。
蹲在那堆碎玻璃前,我不可抑制地冲着它们傻笑着,虽然觉得实在有够变态,可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愉悦。傻笑着,捂着嘴,自顾自想着,笑着。
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我一个人乐着,没人会知道原因。
常有人对我说,人的感情会在灾难中萌发,苏醒。当时我不以为然,现在,能静静凝视Kei的我,终于明白这话并非胡说。
Mallarpa的天空终于在几天连续的阴雨后放了晴。太阳铅灰地挂在空中,阳光也显得倦怠无比。可是,在Mallarpa这已是好天气。
老板的葬礼在城市外的墓园里举行,那里很安静也很偏僻。我们按着老板的遗嘱,没有将他留在炼狱的土地里,而是将他送上了天堂。这里很漂亮,阳光让树木在草地上留下了浅浅的阴影。经历寒冬煎熬的土地上已经可见新绿萌芽,在这片死亡园里,却处处可见生命的勃发。生命是个圆形的圈,这时我才明白了Kei曾经对我说的话:生命如同在生与死之间不断轮回的信号,有生死,才有繁衍。去的人不多。我和Kei,孙和Yiqai,以及其他的几个干部,穿着黑衣,站在那块灵魂安息的园地,听牧师的祷告化解些心头悲伤的惨淡。
老板将留在这个美丽的新绿之地。我看着泥土渐渐掩埋的棺木,将手中的百合轻轻抛下,落在上面,和别人的百合一起,被黑土掩埋,化成祷告,安抚一个疲惫的灵魂在此安息。
葬礼结束,人群纷纷散去。
孙看起来还有点憔悴,但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Yiqai陪在他身后,柔美的脸上犹见哭泣的痕迹。她红着曾经明亮无比的眼睛,用手轻轻擦拭眼角的泪。看见我,孙拉着妹妹向我走来。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口:“听John说你已经决定加入‘Mores’。”
“是的。”我回答,希望John没有在他面前说三道四。“Kei和我一起。”
他沉默了会儿,黑眼睛看着脚下埋葬父亲的土地。我们谁都没有动,因为这次对话还少个结尾,大家都是这样觉得。
许久,他伸出手,伸到我面前。
“你好,我叫孙。”
我笑了,回握他的手。
“你好,我叫Syou,希望合作愉快。”
我们在这里正式地自我介绍,但是或许从之前,从他在马路上把我捡回去开始,“朋友”这个词就已经开始在我们之间萌了芽。
我们单独谈了一会儿,然后各自在夜幕降临之前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已是傍晚。太阳烈火般垂在了城市的边缘,如一只睁不开的昏花老眼,天空艳红一片。回想孙第一次对我说出他的心里话:现在想起来,我从不曾真正恨过自己的父亲。我笑了,世上没有一个孩子可以真正恨自己的父母。
走到公寓楼下,看到Kei一个人坐在阳台的栏杆上,远眺这片红沙云海。余辉将Kei染红了,像郁金香——艳红、高贵、美丽。
我悄悄地开了门,轻声走到Kei身后。他仍在走神,仿佛被天边临近死亡的火球的壮烈给吸走了灵魂般怔怔凝视。于是我从后面小心地拥住Kei:“我回来了。”
他微微一怔,似乎这才回神。我轻啄他的脸颊,陪他一起站在太阳的红光里。
“太阳似乎只有这个时候才看起来像个样儿。”我说,“平时它都是灰蒙蒙的,看不见悲伤也看不见灾难。”
“因为这时候的惨烈是连硝烟都掩不住的,战士的血与悲壮也是一样。”Kei靠在我胸口上,红光染红了他灰蓝色的眼睛,里面仿佛凝了块血一般的红。
“会有人记住他的。”我和Kei一起看着落日,把他的细小拥在怀里,“英雄总会被人铭记,历史里一定会有他的名字,就像两千年前一样,被写在书里,被后人传诵,和这个城市一起永远被人铭记。”
Kei闭上眼,靠在我身上。
“Syou,到了最后,谁都要还的。”
我拥住他的悲伤,收住他纤瘦的臂膀。风里的他,原来是这样的弱小。红色的风从我们身边吹过,一切都不曾停歇,卷起Kei的金发,也能带走人心中的一些回忆,可有些东西,人们不会遗忘,会永远牢记。人类的生命,又是如此脆弱。漂泊的希望,却是那样令人铭记心头。
就像这时,风中夹杂着的,那首对英雄的颂歌。
回忆暂断的瞬间,我常常会觉得若是时间在那刻就停止了有多好。
或者生命在那时就结束有多幸福。
那就不会看见日后人为理想而曲扭的脸与心,就能安安静静地在美好中结束自己的一生。
可是时间从不为任何感情而停止脚步,它一步步向前迈进它的脚步,从不回头。高傲,并且无情。它让人产生对理想的怀疑,被哲人歌颂了几个世纪的理想,究竟是好,还是坏?
我们生活在世俗的乌托邦里,却总是望着天上够不着的星星。
今天护士小姐替我换了点滴,并用她温暖的手摸了没我的额头,似乎在试我的体温。这使我想起了Kei那双凉凉的手,想起它们抚摸我的身体时,那销魂的感觉。
“刚才又有人送来了您最爱的红玫瑰呢,先生。”护士小姐搂着玫瑰走到我床前。烈红色的花朵,如同火焰般奔放,可它们总会灼伤我的眼睛。那保留了几十年的记忆,和床头的玫瑰一样娇艳。在无声的房间里,随阳光点点滴滴洒在我身边。
她把花插进了花瓶。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再会知道我最爱的是红色郁金香。
自从第一束红玫瑰被收下后,所有人都以为我的最爱是这种烈火般的花朵。
再也看不到郁金香,我把自己的一切都藏了起来,为了那个人,一起深藏。我生命中的十二束郁金香……刻骨铭心的爱恋,无可奈何的伤害。
第一部<完>
番外篇 《道林·格雷畅想》
我的小傻瓜,要真是爱上你,我想即使世界大战我也能放弃……
这世上有无数的情话,但我觉得这是最美好的一句,并不是因为它的伟大,而仅仅是为残破。情话的实现并没有结果,相对与“永恒”这面镜子,照出的是凄然的美丽。
今天一大早,Syou就在忙着整理房间。他的背影高大而挺拔,我站在一边只能到他的肩头。我无力地想着,若是没有父亲给我的那些奇怪的药,是否也能拥有他这样俊挺的身材。Syou是个完美的少年,16岁,英俊聪明,并且听话。当我抽着烟看他忙里忙外时,禁不住有些憎恶这从早上就开始的倦怠。
“Kei,身体不舒服的话就到床上躺着。”他喋喋不休地说话,却丝毫没影响他的动作。
“今天下雨……你还是要出去?”
“恩。答应了别人的。不太好反悔。”
“你不是说不喜欢那些女生吗?”我撑着头,胃里的疼痛始终都没停止。
“可这是集体活动……”
我感到恶心,说不出是什么堵在心口。他回头,眼睛紧紧地盯着我的脸看,让我没有掩饰的时间,在他的注视下冲进洗手间,把早餐全吐了出来,少得可怜。
Syou跟在我身后,似乎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场面。他了解我的身体,8年的生活,只怕连我自己都难以想象他有多了解。阴雨天或者气候变换,这具被时间摧残的躯体总会产生一点抗议,让我狼狈不堪。
我什么话都来不及说,被他横抱而起。眼睛里的热气烧化了视野,他担心的脸,让我觉得非常满足。他放我上床,用被子盖了起来。Syou的脸浮在上空,星星般的眼睛里写满了关心。在那丝小小的,可憎的感动里,我发现自己居然开始依赖他的身体。
“你该好好照顾自己……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呢?总是在病倒之后让我担心。”他的口气活像我爷爷。
我皱起眉,摇头。Syou转身帮倒牛奶,泡热水袋,塞进被子里让我抱着,那种感觉暖暖的,无法形容。“痛吗?还痛吗?”他问,语气宠溺极了。我笑,他的表情,搁在床边,像只小狗。
蜷起身子,老实说,这身体早就习惯了疼痛,一点都不在乎了。可是对他来说似乎非常重要,他为此忙得团团转,我只对他说:Syou,别忙乎了,要出门的话就出去吧,没时间了。
那时,我显得多么无私。他该为了自己的生活而与同学多多接触。我知道他在学校里有很多人都向往与他交往。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我的身体似乎给他造成了困扰。忽然间,胃痛得厉害起来。控制不住这般揪心,我把脸埋进被子里,不再说话。
Syou蹲在我身边,迟疑地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不想说话,他就像是我的孩子,对他的依赖令我打心底产生自私。怕再一开口,断了他的美好前程。
又觉得恶心,而胃里已经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了,它干痛着,让我蜷起身子,把脸埋进枕头里。Syou见了开始急起来,说去拿药,但被我拒绝了。
我说我没事,让他去赴约,记得带上雨伞,呆会儿雨就会下大。窗户外能听见雨点落地的声音,并且渐渐增大。
身体有种说不出的沉重,Syou在我耳边抱怨,说我这样他怎么能安心地出去。不去了不去了!不过就是和同学出去玩而已,我放心不下你,情愿在这里陪你。他任性地说着,抓着头发,把原本好好的发型都搞乱了。
我无奈地伸手把他凌乱的头发抚好,看他焦急的眼神苦笑。行了,Syou,说好的事情就要完成它,这是男人的责任感 ,知道吗?
他直直地看着我,我知道他并不愿意走,而且非常担心我,可现在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做上一个遥远的梦。他的脸上写满了失望,似乎这掺杂了对他的不信任。
疼痛也能让人觉得疲惫,我闭上眼,不想再与他说话。神智渐渐飘远,怀里的热水袋让身体变的暖和起来,从胸口一直到四肢,一阵暖意包围了我。我舒服地叹了口气,推了推他固执的肩膀。
“等你睡了再说。”他说,“因为你一点都不懂得照顾自己,要是我走了而你出了事,那叫我怎么办?”
好笑,能出什么事?这身体让我生不如死。我闭上眼,不再看他的脸,那倔强的表情真是让人受不了。Syou不再听我的话了,因为他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
隐约听见了Syou走动的声音,随后是热水的身音……很多,最后我听见了关门声。
他走了……
我叹了口气,睁开眼。
真是个傻瓜,和那唯一残存在我记忆中的男人说的一样……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