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立坚拿着报纸看了半天,没发现对自己很有用的信息,所有招聘广告基本都只招年轻人,有一两个适合他年纪的工资却很低。他拿着报纸踌躇半天,丝毫没注意到纪东正将车停在不远处看着他。
纪东尾随着黄立坚去了两三处地方,眼见他满怀希望的进去,又一脸忧伤的出来,后来干脆把报纸扯的粉碎,骑在自行车上抽烟。
纪东想了想把车靠过去停住,冲着黄立坚打招呼,“大哥,能借个火吗?”
黄立坚听到喊声,四面张望几眼,当他确定纪东在和他说话,虽然心情不高,还是淡淡的走了过去。
纪东下了车,很精神的看着黄立坚,接过火机笑道,“多谢大哥了,那个,出来的急,忘带钱了,烟瘾犯了,能给支烟吗?”
黄立坚闻言既诧异又好笑,他扫了眼汽车,上下打量一回纪东,笑着递过烟,“没事,烟瘾犯了是很难受,别嫌烟赖就中。”
“别的还抽不惯呢,谢了。”纪东说完扭头就走,几步后又回转身,嬉笑着说:“能不能多给几根?”
黄立坚目瞪口呆,监狱里这种破事居然能在一个开汽车的帅哥身上上演。“操,林子大了鸟也多。”这话他没骂出来。他如见了国宝似地欣赏一回纪东,强忍住笑,把一盒烟都递过去,“兄弟,私房钱没放好吧。都拿去,哥哥正想戒烟呢。”
“那我就不谢了啊。”纪东笑着转身,上车后朝满脸不可思议的黄立坚挥挥手,驱车扬长而去。
黄立坚愣怔怔的看着汽车跑远,双臂交叉环在胸前,咬牙切齿的骂道:“操。”他摸摸口袋,这才发现身上除了那包烟,一分钱也没装。“今儿真邪门了!”
纪东回到小区,进门就把南成叫进车内,把烟扔给他。
“哥,我不抽烟。”
纪东扭脸盯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说:“给你男朋友抽。”
南成吓一跳,心一下子悬到嗓子眼,看看烟盒,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嘴里结结巴巴道:“啥?啥朋友?”
纪东听南成结结巴巴句不连贯,心里咯噔一下,也不理南成,把车停到后面,下车前甩下一句话,“晚上请你朋友来我这吃饭,记得让他戴个帽子。”说完自顾自上楼去了。
南成忐忑不安的回到值班室,左思右想越想心越沉。他抬头看了看纪东房间,见纪东正趴在阳台上抽烟,眼神好像经意不经意的向他撇几下,让他心中更加乱如一团麻。
纪东叹口气回到屋里,上网查了查相关资料,结果让他瞠目结舌。他躺在床上,只觉脑袋一片空白,索性又起来,在屋里瞎转。韩海的事发生在他身上,他可以从某个角度试着理解并接受。他曾左右为难,但不管怎么说,事情结束了,而且结局还算不错,尽管他每每想起韩海,心中多少还有点内疚。但事情发生在南成身上,他忽然有点难以接受。他想起资料说的性取向是基因决定的,从古至今人类社会始终保持着一定量的存在,他只好强迫自己从南成的立场出发考虑问题。当他觉得有点理解的时候,他透过窗户看见陈晨走进了小区,便恍然明白了南成对待陈晨的冷淡态度,并非自己所想的只是简单的陈晨的一厢情愿,南成向陈晨说句不喜欢就可以解决,而是南成根本对女人不感兴趣,陈晨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纪东此前虽对南成有所怀疑,但一旦证实,还是让他很纠结,他甚至后悔让南成朋友来家吃饭,搞不清自己怎么会产生这样的念头。他想起自己跟踪黄立坚的事,就觉得自己是发烧了,吃饱没事撑得找不自在。细想一回,他意识到从自己开始怀疑南成的那天起,就一直试着在接受,以至于对南成所交往的朋友比较上心,或者说是好奇,好奇南成爱上的男人会是怎么样的。
纪东想来想去,干脆不想了。他安慰自己,也许南成和黄立坚只是普通朋友,是自己主观的想当然。这么一想,他有了片刻轻松。但当他想到也许俩人真是一对,晚上自己不说点什么会伤人心,他又苦恼的使劲揪揪头发。他到时候必须有个表态。他接受了,南成自然高兴,但他在心里就会觉得对不起纪兰。他若不接受,南成万一有个好歹,他会后悔一辈子。他想起南成在桥上的吟诗,想象自己不接受他们后南成的绝望,他的心就冻到冰窟里。
纪东回到窗前,见楼下陈晨已不在,而南成不时的跑到大门口。他点着烟抽了几口,看到黄立坚走进大门,南成拉过黄立坚边嘀咕边朝自己方向看。他唰啦一下扯上窗帘。“咋办啊?”
(3)
黄立坚听南成着急上火的一通问话,接过烟盒搞不清南成急个什么劲,说这样的烟到处都是,南成也太疑神疑鬼了,纪东不过是可能在什么地方看见了他们。南成想想也有道理,兴许自己只是听岔了纪东说的话,便放下一大半心。黄立坚随后把纪东向他借烟的事,当做笑话讲给南成。南成越听越不对劲,让黄立坚描述一遍纪东的体貌特征,他便僵在原地。他明白,纪东一定是觉察到了什么,不然不会无缘无故的放着车里一条烟不抽,死乞白赖的找人讨烟,还愣是要了一盒。
黄立坚见南成神色不对,问了得知要烟抽的正是南成的表哥,而这个表哥不久前刚刚告诉南成要请他吃饭,扔给南成的和他施舍出去的是同一牌子的香烟,车里放着一条比这盒烟高档的多的香烟。黄立坚知道这件事对南成来说是可大可小,会影响到他和南成的未来,南成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了。
“那——”好一会儿,黄立坚说:“你就说没找着我。”
“算了。”南成忧心忡忡的说:“早晚都有这一天。”他看看黄立坚,“坚哥,去买个帽子戴上吧。”
“这么快就嫌弃我了。”黄立坚忍不住笑道:“操,今儿一天邪门了,先遇着老岳父,又被老表跟踪,明天就该见……。”他把后边的话咽进肚里。
南成却笑不出来,苦恼的翻翻眼不吱声。
黄立坚正要再说几句宽慰话,抬眼看见纪东正悠闲的向两人走来,自己躲都来不及,只好戳在原地,一个劲的瞅南成。
南成也已经看见纪东,只觉一股无形压力正在靠近,他连逃跑的心都有。他瞧一眼黄立坚,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硬着头皮说:“哥,这是我朋友黄立坚,你们,你们应该见过了。”
南成不打自招。纪东笑嘻嘻的走到近前,一伸手搭在黄立坚肩上,“见过见过,坚哥好。下午见你带着南成,谁知道后来就碰见你了,所以就开个玩笑。晚上我做东,咱哥俩喝几杯,算我赔罪。”
黄立坚故作轻松的笑笑,“没兄弟这样算计哥的啊,你还真把我整晕了。成——”他本来是喊南成的,想了想觉得不妥,霎一眼南成,刚要改口,纪东却笑道,“那就定了。”
黄立坚松了一口气,待听到纪东下面的话,他才知道这小子太难缠,鬼心眼多得防不胜防。
“成,成。”纪东嘿嘿一乐,不眨眼的盯着南成,“喊你呢,你想啥呢?脸红的像走了桃花运,你哥哥们会受不了诱惑的,坚哥,你说是吧。”
黄立坚全身都僵了,看样子纪东是什么都知道了。他假意揉眼,借以掩饰尴尬,一边瞧瞧南成。
南成其实方才并没脸红,被纪东一说,居然真的红了脸。脸一红,他一紧张,竟然没有说话。
黄立坚却不能不说话,纪东正看着他呢,他不假思索话就出来了,“是挺好看的。啊,那个,操,兄弟,你都知道了,同意不同意,给个实话吧。”
纪东被将军,愣住了,没想到这人不经挤兑,一句话就破釜沉舟,让他后悔的只想把刚说的话收回来,再把自己嘴巴贴严实,本来想躲开的话题一下子没了退路。他想起了石磊的一句话,“你这嘴占便宜大发了,早晚有你后悔的。”幸亏他脑瓜好使,马上笑道:“兄弟明白,你跑半天不就为了找工作嘛。说白了,上午我跟了你很久。一句话,过些日子我哥那店要开张,需要销售人员,你要不嫌委屈,我跟我哥说说,咱哥几个一块干。咋样?”
南成听黄立坚把话都说透了,两人就等着纪东判决,没想到纪东提出这么一档事,倒让他们始料未及。两人对视一眼,高兴之余,心却像系了铅块一样。
纪东见两人都不说话,想想自己还真得表表态,省得这俩人心里不得劲,自己也难以释怀。他烦闷的向两人要支烟,抽完了才说:“哥哥弟弟,求你们给我点时间,我出去买菜。”说着话走出大门。
入夜,纪东给另一个当班的保安送下来吃食,交代几句,硬把南成拉上楼。
纪东把最后一碟菜上桌,见两人都不动筷子,忍不住就来气,骂道:“这可是我第一次做菜,嫌赖就别吃。”
黄立坚拿起筷子看看身边的南成,南成点点头。
“纪东,谢谢你。”黄立坚眼睛潮潮的看着纪东,“不管你咋想的,这份心我们不会忘。”
“少废话,喊哥。”纪东很干脆,一双眼有仇似地斜瞪着黄立坚。
黄立坚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把拽起南成,两人异口同声,“哥。”
一声哥喊得纪东有点受不了,他站起来,一仰脖咕咚咽下酒,“靠,迟早要被你俩害死。”
三人坐下,黄立坚特意给纪东添满了酒。纪东接连叹气,“坚哥,对小成好点。唉,你俩注意点。小成,你最好还是住家里,老住坚哥那里,你能骗到啥时候?还有,操!算了,不说了。喝酒。”
纪东有生以来第一次做菜,味道差,他心情也差,他也有生以来第一次吐得一塌糊涂,但他还是强行赶走了准备照顾他的黄立坚,让他和南成一块儿回去。纪东躺倒床上的时候是清醒着的,几乎折腾一夜没睡踏实,但第二天早上他就只承认自己喝多了酒,选择性的把南成和黄立坚的事暂时扔到脑后。他睡到十点左右,店里伙计来电话,说材料用完了,他才晕腾腾的爬起来。
冯云山正在院子里招呼人安装红外线监控设备,看见纪东一脸倦容,脸色也很差劲,忙问他怎么了。纪东说没事,自己到办公室倒了杯白开水,望着手中冒烟的茶杯发呆,以至于没注意到李洁和陈晨正进入小区。
陈晨从敞开的门外一眼就看见了纪东,立即脆生生的喊了一声。纪东扭脸看见两人,笑笑站起来,看着陈晨笑道:“小晨,你来的巧了,麻烦你跑一趟,帮我把楼上桌子里的银行卡给拿来,回头我请你吃饭。”
“我不来你就不上楼了啊!”陈晨嘟嘟嘴,笑着说:“看在我姐面子上,我帮你这一回。洁姐,给我钥匙。”
李洁从纪东手里接过钥匙递给陈晨,笑道:“就会拿我寻开心。”
陈晨吐吐舌头走了出去,李洁看看纪东,“有啥事?”
“除了想你,还真有点小事。”纪东笑着揽住李洁肩膀,两人坐在床边,“小成和陈晨,你觉得他俩合适吗?”
李洁笑嗔纪东一眼,把头靠在他肩上,“咋想起问这了?”
“那是咱弟,你就不关心?”纪东就势亲了李洁一口。
“说真的,依我看,小成不喜欢陈晨。”李洁若有所思的说:“小成给人感觉怪怪的,陈晨还小,给人感觉在玩游戏,两人估计是成不了。”
纪东叹口气,“小成是不喜欢陈晨,昨晚跟我说了,他怕直接拒绝会让陈晨难过,想让你帮着劝劝她。”
“那丫头,你不了解。得到了她会腻味,得不到的她可不怕跟人比马拉松。心眼也多,不听人劝的。”
“算了,不说他们。”纪东揉揉双眼,“中午等我接你,有些天没去看咱妈了,哥一直没电话吗?”
“他能有你十分之一就好了。”李洁有点抱怨的说。
“其实,哥挺好的,他可能有苦衷。”
两人都不再说话。
第二天,纪东到报社登了个招聘广告。两天后,店里柜面和各种装修完备,就等货到。纪东给刘斌发了条短信,却迟迟没有回音,等到中午,却意外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是阿峰打来的,说供货方面已经谈妥,刘斌和石磊有事往香港去了,交代他让纪东过去玩几天,等着一块儿回南阳,说完就挂了。
纪东挂上电话,一种不祥的念头搅绕在他心中,挥之不去。为什么刘斌不直接回信,而是通过阿峰?纪东在屋里转了几圈,越想疑点越多,下楼交代南成几句,到店里找着黄立坚,让黄立坚和他一起去趟南方。两人关了门,纪东又拨通了韩海的电话,说过两天去看韩海就挂掉了。当夜,两人即驱车南下。
(4)
深圳,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在不到三十年的时间里,由一个边陲小镇摇身一变成了高楼耸立的现代化城市,速度不可谓不快。宁静的小渔村,在某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