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哼了一声,反驳道:「我才不喜欢他哩!」
「是吗?」
那女人一边说,一边翻身从树上下来,双手环抱在胸前,颇富深意地打量着我,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喜欢他?」
我翻翻白眼,不悦地道:「废话!」
「可是斋亦名那孩子拗得很,一但他认定了就没办法转圜。」
我听了吓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那我怎么办?」难不成要给那木头纠缠一辈子?
女子左手托腮,沉吟了一会儿。「要不这样吧!」
她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我依言走向前把耳朵贴在她嘴边……
「太妙了!大姐,你这法子一定可行…。。没问题、没问题,花钱消灾小事一件,真是好法子!」
我们四目相接、双掌互击,我跟那女子达成协议,会意地对视而笑。
* * *
牡丹亭│
牡丹亭不仅有牡丹花,更是群花争艳之地,说白了就是勾栏妓院,也就是寻芳客的温柔乡。
牡丹亭的消费之高,着实吓人,光是来这喝杯水酒的价码,就足以养活一家五口半年有余,更别提挑选姑娘、房内温存、或是见上这里的头牌姑娘一面所须付出的银两……
啧啧啧,简直贵到光是口头上说出来,便可以吓晕一堆人。
倘若是清倌初次的夜渡资,那根本就是天价,不是王公贵族或财力雄厚者无法一亲芳泽!
牡丹亭的嬷嬷│也就是一般所称的老鸨。
不过她最恨别人叫她老鸨,原因无它,有哪个女人喜欢成天听人对着她喊「老」?
这嬷嬷势利得很,前一刻还对你阿谀奉承,一但发现你的银两不够付酒钱,下一刻就皮笑肉不笑地从怀里头拿出一串铃铛摇一摇,瞬间冲出十六个保镳,揪起付不出钱的客人往牡丹亭外扔去。
处理完毕保镳退去后,嬷嬷转身回头,又恢复先言笑晏晏的模样,仿佛完全没事般伺候其它贵客。
而这回牡丹亭的嬷嬷,现在居然完全不使唤其它人,亲自上菜送酒,看来二楼厢房的客人必定大有来头。
* * *
「来,夫子…。不对,该唤你亦名才是……我敬你一杯。」
我漾起霹雳无敌的甜美笑容,恭恭敬敬地替斋亦名斟上香醇的美酒。
斋亦名满头雾水,狐疑地瞧着手中的酒杯。「小烨儿,你│」
我笑了笑,「快喝吧,喝完了咱们好说说话。」
「嗯…。。我喝。」斋亦名一口干饮。
「嘻嘻,再多喝几杯嘛!」
「嗯……」斋亦名再干。
不一会儿,壶里的烈酒被斋亦名喝去了大半,他开始露出微醺慵懒的样子,看不出来平日那个道貌岸然的夫子居然有如此风情……挺帅的!
我在说什么…。。呸呸呸!
差点被酒气醺昏了,我居然对眼前这个姓斋的家伙产生妄念?我可是有正事要做耶!
我转过身在自个儿的脸上甩了两个巴掌,清咳了几声掩饰脸上的尴尬。「亦名,你之前说你喜欢我对吧?」
斋亦名眼神顿时暗淡下来,艰涩地开口:「能不能别再谈这件事?」
我顿时傻眼,「啥?」
不谈?那怎么成?这可是我忍痛砸下重金来牡丹亭要解决的事耶!
「你是我的学生、又是我好友的儿子,我居然喜欢你,于情于理这都是我的罪过,况且…。。」
斋亦名不再往下说,猛地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自嘲道:「你如此厌恶我,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楞了楞,不解地问:「自作多情?什么意思?」
「起初我喜欢上你的活泼可爱,以为自己是把你当作弟弟般疼爱,可是那日见到你无心留在桌上的字条,才发觉我对你的关心早已超过师生或手足之情,而是…。。爱恋!」
我捂着头,完全摸不着头绪。「字条?什么字条?我怎么从来不记得有留那种东西?」
斋亦名也楞了一下,「你不是在字条上写满了爱慕的字句,还有许多想问我的私密问题?」
「格老子的!那是赵旭要问的,不是我││」
哇咧!
他娘的死赵旭,居然阴我?害我白白被人误会险些童真不保。
姓赵的,回去后有你好看的!
「赵……旭?」
斋亦名失神地喃喃自语,接着仰首狂笑。
「哈哈哈哈……」
瞧他笑得悲苦、笑得无奈,抑郁的情绪假借笑声宣泄而出。
不知何故,我的胸口居然跟着莫名地阵阵抽痛。
斋亦名每笑一声,我的胸口也跟着揪痛一下。
我再也忍受不了那虚假的笑声,扑向前去用手遮住他的嘴,怒斥道:「别笑了!」
斋亦名缓缓拉下我的手,温柔地说:「好好好,不笑了。说吧!你找我来这里究竟有什么事?」
「我……」
不知为什么我居然心虚起来,斋亦名是这么温柔的人,我如此待他…。。 这样可好?
还没等我开口,门口响起轻轻的敲门声,接着房门给人推开来,牡丹亭的嬷嬷领着十来位风姿绰约、娇艳媚人的姑娘走进来。
嬷嬷扭着细腰,挥着手里的红丝绢,招呼着姑娘们在桌边坐下。
「两位公子,全牡丹亭最美丽的姑娘都在这儿了,您俩慢慢挑,看是要挑哪几位陪两位喝酒?」
「裴烨,这是作啥?」
「这……」我转过身,不知该说什么。
我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斋亦名此刻的脸色铁定好不到哪去。
我正琢磨着是否要将嬷嬷连同姑娘们一块轰出去时,嬷嬷却自以为好意地开口打圆场。
「我说这位爷啊…。。小公子说您不常来温柔乡,要奴家把所有美丽的姑娘都请出来,让您好好见一见世面,快活快活,也好把那不该喜欢的人忘掉。您瞧,这些姑娘环肥燕瘦统统都有,爷要是还不满意,我再去给您换呗!」
嬷嬷一说完话,我立刻感觉到背后的视线像是火烧般灼痛着我。
须臾,斋亦名冷冷地开口:「不该喜欢的人?」
嬷嬷点头,卖力地推销,「是啊!这些姑娘们个个温柔可人,您要她哭她就哭、您要她笑她就笑,绝对会照爷的意思好生伺候您的。」
「裴烨,这就是你要我来的目的?」
我转过头,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那对受伤的眸子震慑住。
斋亦名乏力地起身,踉跄行至门边,背对着屋里的群芳艳色,沉重地说道:「裴公子的好意在下心领了,斋某不胜酒力先行回府,还有…。。别再翘课,我保证绝不会处罚你。」
「亦名!」我慌乱地喊着。
斋亦名却是头也不回,冷淡地道:「以后请叫我夫子,你若再逾矩,在下将依学堂的堂规处置。」
「斋│││」
砰的一声,雕花木门被重重地关上,女子的惊呼声和嬷嬷的叨念声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墙,模糊地在我耳边萦绕着。
一句「裴公子」,划清了我们的界线,尔后,斋亦名除为我传道授业之外,不会再掺杂多余的情感。
这不就是我要的结果?
目的已成,我不是该大肆庆祝一番,然后按照既定的规划娶个美娇娘,恩恩爱爱过一生?
可是││
我的胸口却像是被人撕裂般剧痛。
为何我像是失落了半个魂魄般恍惚?
第五章、
枫红霜落,转眼已是中秋。
学堂按照往例,给大家一个月的假期,好回家团园,探望一下许久未见的亲人。
虽说有住得远或是想趁人少清幽埋头念书之人选择待在学堂里,但多数的夫子及学生几乎都收拾细软回家享福。
熬了数个月终于可以回家,不用再被斋亦名的冷脸搞得我心头直泛疼,府里也差了小宝哥来接我,当场我就和小宝哥在学堂大门前抱在一块又叫又跳。
一路上马车摇摇晃晃,我跟小宝哥两人谈论着几个月来各自的生活,嘻嘻哈哈、打打闹闹,没几天就回到了我可爱的家中。
* * *
「嗯……」我踢开棉被伸伸懒腰。
唔,好久没睡得这么过瘾了!
在学堂时一大清早就得起床朗读诗书,都是那个秃头张立的规矩,害得我老觉得自己像是寺庙里的和尚,每天作早课。
秃头张还说什么「早起的鸟儿有虫吃」,骗鬼啊!
那个死秃头也不想想,要是全天下的鸟都早起吃虫,那空中岂不被鸟塞爆了?
况且虫子难道都这么蠢,早早爬起来给鸟吃?
再说,这夜莺、猫头鹰…。这些晚上才出现的家伙难道就不是鸟吗?
既然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晚起的鸟儿也同样有虫吃。
那么…。。死秃头没事逼小爷天天早起,不就是摆明整人吗?
还说什么早起对身体有益,我呸!
想唬谁啊?要是真的对身体有益处,他怎么还会变成大光头?
「啊…。。」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我揉揉眼睛用脚尖把鞋子勾到床边,穿上鞋子抓过衣裳。
穿好衣服,我走到房门口推开房门。
看着思念已久的家园,我用力地吸了一大口气。
「唔,连家里的空气都感觉特别好。」
想想上回那个祥什么麟的家伙居然想半夜偷袭我,真是可恶!
不过也因为那倒霉鬼让我深深感觉到爹爹传授的功夫实在太太太……太好用了。
不但可以拿来揍扁色狼、保护钱袋里可爱的元宝,就连睡过头快迟到时也可以用轻功冲去教室,还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溜出学堂跑去镇上玩。
所以趁着难得在家的时候,我可要好好地跟爹爹再多讨教几招,说不准还有更多更棒的用途。
不过前提是得先确定爹爹是不是真的「有空」,上次笨了一回,被放逐到学堂念书,要是再笨一遭,就不知是会被拎去给皥玥爷爷试药?还是踹去给令叔叔当跑腿?
还是……被扔去宫里当某两只成精狐狸的活玩具?
我不敢再想象下去了。
* * *
我左转、右转、再拐个弯来到大厅,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你、你、你…。。你怎么…。。怎么会在这儿?」
瞧见屋内意料之外的人,我吓得倒退了两步,颤抖着手直指那个人逼问。
「烨儿,你这样对夫子很不礼貌。」
我回头一看,爹爹正从后方走来,瞅着我的脸上虽是带着笑容,眼神却充满威胁。
「夫子好,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边说边往后面退,正要屈腿跳上屋顶闪人,冷不防地被爹爹一把抓了下来。
「烨儿,亦名要去户部董大人那儿,你给他带路;还有,他最近在咱们家借住,反正你也没有别的事,顺便带夫子去京城逛一逛。」
闻言,斋亦名皱了皱眉头,「惊澐,不是你要带我去吗?」
惊澐满脸幸福地笑着说:「对不起、对不起,谁叫你这时候来?曲翊今天刚好从外地回来,所以我最近都没空。」
斋亦名揉揉额角,无力地叹道:「是是是,我早该知道你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惊澐歉然地笑了笑,转头问:「烨儿,我刚才交代你的事,你都听清楚了吗?」
啥?爹爹刚才说什么来着?斋亦名要住咱们家?
见我没反应,爹爹又唤了一声:「烨儿?」
呜…。人家不要啦,好不容易可以不用看那张冷脸,怎么会这样?
问了半天话,见我居然不搭理?爹爹杏眼一吊,语气阴冷地加大声音唤道:「裴、烨!」
「呃?额,听到了、听到了。带夫子去户部董大人那儿,还有带他去逛京城是吧!」
爹爹的眼神好恐怖喔!
爹爹换回平常温和的表情,搂着肩膀拍拍我的头。「呵呵,这才乖嘛!我宝贝的烨儿。」
哇咧││
爹爹,你会不会变得太快了?
就为了义父要回来,您老人家就无情地甩开朋友跟儿子?
真是没心、没肝、没肺……
* * *
大街上我跟斋亦名一前一后走着,好不容易捱到董大人的家门口,原本以为将人带到以后,终于可以暂时摆脱打从走出我家就没说过半句话、还绷着一张冷脸的斋亦名。
谁晓得那个董大人一见到我,居然死拖活拉地将我拉进去,硬是要留我下来吃饭。
用屁股想也知道那个姓董的在打什么算盘,还不就是想借机拍拍他顶头上司的儿子│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