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这一步,微臣所想的,无非是太子与微臣的事,让我们面对面去解决,而不是发兵使大宋的江山陷于动荡。现在天下非议汹汹,太后颁来遗诏,士农工商到王公大臣都站在了微臣这一边。”沈傲长吐了口气,语气变得骄傲起来:“微臣愿替天行道,匡正社稷。愿陛下的英灵,保佑微臣。”
沈傲在幽幽的灵堂中说罢,心里却想,若是此时赵佶当真有意识,他会作出何种选择?是选择太子,还是选择自己?无论如何,太子仍是他的血统,或许……
只可惜,斯人已去,便是凭空想再多又有什么用?
这一次,是沈傲最大的一次冒险,在从前,他肆意非为,是因为他知道,在他的身后,永远站着一个皇帝,无论如何,这个皇帝都站在他的一边,所以毫无忌惮,喜笑怒骂,甚至是仗剑杀人。可是现在,一切都得靠自己了。
赵恒其实并不愚蠢,虽然已经做下了许多蠢事。废黜海政,使得整个商贾阶层为了自己的利益,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查撤报刊,让民心逐渐朝向了沈傲,而废黜武备学堂,更是推波助澜,整个天下,都隐隐之间站到了赵桓的对立面。
可是沈傲知道,若自己是赵恒,他也无从选择,这并不是赵恒蠢,也不是他不知道这些事做出来之后的后果。只是不管是海政、周刊、学堂,这些都是沈傲一手筹办,这三者之中早已接连成一个全新的利益阶层,这个阶层正是依靠着沈傲才得以壮大,也正因为如此,沈傲借助着他们,才能发挥出自己的力量。
所以设身处地地想,赵恒不得不尽快对海政、周刊、学堂动手,这个阶层牵涉的人已经太多,力量也已经足够巨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权争,而是一个培育起来的新兴阶层向一个旧有的阶层发起的挑战。
此战若胜,则新兴阶层必然得以巩固,一切依附于这个利益体系的人才能得到安全感。可是此战一败,这些人将随着沈傲一起成为历史的尘埃,无非是一抹闪耀的流星,虽是壮丽,虽是炫目,却终究只是一刹那而已。
从前是沈傲推动了这个新兴的阶层,而现在,是这庞然大物推动着沈傲前进,有进无退。
沈傲呆呆地胡思乱想,不禁苦笑一声,随即按住了腰间的剑柄,眼眸射出坚毅之色,朦胧之中射出一丝精芒,对着黑暗道:“陛下,后会有期”说罢,毫不犹豫地离开。
第二日清晨,扶灵的队伍继续启程,豪雨过后,官道仍是泥泞,可是艳阳高照,又歇了一日,大家都打起精神,两个时辰之后,进入京畿路的地界。进了这京畿路,又是大不相同起来,沿途迎接的百姓竟来了不少,甚至一些官员也肆无忌惮,带着差役在道旁迎接,或献上瓜果,或献上酒食。
距离汴京,只剩下了三两天的功夫,而与此同时,一骑快马,也飞快地进去汴京,直入中书省。
李邦彦掌握住了中书,可是心里仍是提心吊胆,汴京看上去已经掌握在了赵恒的手里,可是李邦彦感觉一切似乎都太过顺利,而且汴京的地下似乎也涌动着一股暗潮,每每这个时候,李邦彦总会想到锦衣周刊,锦衣周刊到底是什么?他们的背后,又到底站着些什么人?
这几日方啖将整个汴京几乎翻了个转,挖地三尺,仍然没有一点线索,而锦衣周刊,居然仍然按时发放,方啖无可奈何,既然找不到元凶,便干脆去寻那些传播锦衣周刊之人的晦气,可是要知道,传播周刊的人成千数万,军卒哪里抓得过来?一夜之间,京兆府大牢与刑部大牢已经人满为患,可是锦衣周刊仍是屡禁不绝。
李邦彦见状,立即制止方啖继续株连下去,人心已经相背,再变本加厉,只会将民心推得更远。方啖也是焦头烂额,只好借坡下驴,索性不再理会了。
“沈傲终于要来了”李邦彦的双眸闪动着一丝期待,一丝畏惧,一丝复杂。正如他的眼眸,在他的内心深处,也同样是复杂无比,一方面,他心中隐隐有着一种渴望,他和沈傲之间,已经有太多的恩怨要了断,这一刻,他重新翻身,很是期待这一场新的对决。
可是同时,李邦彦又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这个人……可以战胜吗?
不管如何,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李邦彦也没有退缩的可能,就算要退,他能退到哪里去?既然没有退路,那么就放手一搏吧。李邦彦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冷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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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备轿入宫。”李邦彦慢悠悠地说出一句话,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都是颤抖的,激动还是恐惧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
坐上了轿子,李邦彦阖上了眼,这是他的一种习惯,几十年的宦海,让他明白做任何事都要处变不惊,都要冷静,尤其是面对那样可怕的对手,更不能一丝的疏忽。
李邦彦心中开始盘算,民心……军马……权利……
双方的实力可谓旗鼓相当,而赵恒手里最大的优势就是禁军。
“那么……唯一的选择只有……”李邦彦的眼眸乍然张开,闪动着杀机。
轿子到了正德殿,而在这时,同样一顶轿子也落定了,站出来的自是方啖,方啖同时也收到了消息,沈傲入京也就在这几日的功夫,他方啖也不是傻子,虽然明知自己必须坚定地站在赵恒这一边,可是事到临头,同样也有一种恐慌。
二人一齐下轿,相视一笑,随即寒暄了几句,不过两个人像是早有默契一般,刻意没有去提起沈傲入京的事。
“李中书……”方啖皱起眉,开始谈起正事:“锦衣周刊的事似乎有了点眉目。”
“哦?”李邦彦心里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可是面上却表现出了出奇的冷静,他舔舔嘴,淡淡地道:“查出了幕后之人?”
方啖摇头,道:“幕后之人还没有查出来,倒是捣毁了一个窝点,不过等人去的时候,那里已是人去楼空了。方某人只有一点可以确信……”
李邦彦道:“瑞国公不必卖关子。”
方啖苦笑道:“在宫里,在马军司,甚至是三省六部、京兆府都有他们的人,这些人组织非常严密,且马军司这边一有动作,他们往往提前知道讯息,所以才数次搜查总是发现不了他们的踪迹。”
李邦彦吁了口气,不由道:“还有一点也可以确信,这些人,必然是沈傲的爪牙,姓沈的正是借着他们才稳稳控制住了汴京。”
方啖被说中了心事,带着几分畏色道:“李中书,咱们真能掰得倒那姓沈的吗?”
虽然此前还颇有信心,可是事到临头,方啖又犹豫了,他何尝不怕?这是一场豪赌,输了是要丢掉身家性命的。
李邦彦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负着手道:“舍命一搏就有胜算,败,也无非一死而已。”
方啖唯唯诺诺地笑了笑,便不再说了。
二人一齐到了暖阁,叫内侍通报了一声,却听说皇上还未起来,便在这暖阁外头空等,等了半个时辰,从后宫那边过来的乘撵才姗姗来迟,赵恒显得有些疲惫地自乘撵上步下来,二人过去行礼,赵恒颌首点头道:“进暖阁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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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正文 第八百八十章:快刀斩乱麻
第八百八十章:快刀斩乱麻
这暖阁在宫中其实并不起眼,可是赵佶却喜欢,因此命人特意收拾出来,装饰一番,很是雅致。
如今赵恒入主皇宫,原本按道理来说,是不会屈尊到这儿办公的,可是正因为赵佶喜欢,他偏偏觉得占据这里,心里很是舒爽,所以虽然不喜这里过于狭窄,却每日都要过来。
至于墙壁上几幅沈傲送给赵佶的字画,如今已撕了下来,墙上空荡荡的,反而少了几分精致之感。
赵桓一进暖阁,脸色就沉了下来,道:“朕听人说,沈傲就要入京了?”
李邦彦和方啖刚刚落座,这时候都站起来,李邦彦道:“不错,已经进了京畿路,过了陈州。”
方啖道:“陛下,此人一到,会不会……”
赵桓勃然大怒,呵斥道:“会什么?凭他一个亲王?还是凭他那三千侍卫?哼,朕是太子时尚且不怕他,如今君临天下,还会将他放在眼里吗?”
赵恒这般一通大吼,还真有几分心虚,若说不怕沈傲,那是虚话,沈傲给赵恒的记忆太深刻,被他掰倒的人可谓数不胜数,而且往往出人意表,赵恒的内心深处何止是怕,简直就是惊恐到了极点。
方啖听了,唯唯诺诺地道:“陛下说的对,那沈傲不过是一个亲王,生死荣辱都在陛下的一念之间,是臣胡说。”
赵恒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淡淡地道:“都坐下说话吧。”
李邦彦和方啖一起落座,内侍端来茶盏,李邦彦才道:“也就是说,沈傲至多三天就要入京了。陛下,眼下当务之急,是先稳固住汴京,再与沈傲周旋。”
赵恒颌首点头,道:“朕也是这般想。”目光落在方啖身上,问道:“马军司是否笼络住了?”
汴京无非就是这三司的军马,殿前卫不必说,步军司素来是向着太子靠拢的,最大的变数就是马军司,不但人数众多而且训练有素,从前又是在沈傲的辖下,一个不好,就可能反戈。只要能稳住马军司,其他的事也就好办了。
方啖正色道:“马军司的营官如今都已经换上了微臣的人,微臣又许了许多赏赐出去,想必这些人还是肯为陛下效力的。”
赵恒的脸色渐渐有了些血气,不由莞尔笑道:“这便好,稳住了马军司,朕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汴京城中禁军为数七八万人,沈傲便是带三千护卫入京又能如何?”
李邦彦却没有这么乐观,想了想道:“沈傲最会蛊惑人心,汴京城中上至士人,下到商贾、百姓,尽皆称颂他的功德,民心……已经在姓沈的身上了,陛下虽说掌握了军马,可沈傲若是出现,将那些人鼓动起来,只怕须臾之间便可翻转时局。”李邦彦苦笑一声,继续道:“岂止是这些人,便是朝中的文武百官,也大多与沈傲相互勾结,怕就怕沈傲登高一呼,到时陛下该当如何?”
方啖道:“李中书言重了,一群读书人和商贾能闹出多大的动静?大不了弹压下去就是。”
李邦彦却是苦笑道:“瑞国公说得轻巧,若是弹压有效,为何锦衣周刊总是弹压不下?”
方啖不禁语塞,干笑道:“这是两回事。”
赵恒目视着李邦彦,道:“李中书到底想说什么?”
李邦彦用手搭在双膝上,恭谨欠身道:“陛下,沈傲入京,就必然会鼓动汴京上下合力与陛下对抗,否则锦衣周刊为何频频出现,屡禁不止?这周刊的背后之人,就是沈傲在汴京中布下的一颗棋子,当时机成熟,沈傲再出现的时候,便是汴京上下归心的时刻,陛下想想看,若是朝中的文武、士人、商贾、百姓都成了沈傲的走卒,禁军的军心还稳得住吗?”
赵恒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李邦彦的一番话,恰好说中了他的软肋,禁军是控制住了,可是说白了,这禁军看上去杀气腾腾,可是在沈傲手里也可以变成纸糊一般。民心思变,难道禁军就肯死心塌地地效忠自己?
赵恒幽幽地道:“既然如此,那朕该怎么办?”
李邦彦心里不由叹了口气,这皇帝平时爱耍威风,不可一世,可是事到临头,却看不到一丁点果决,只会为之奈何,自己跟着这么一个人,也不知会落到什么下场。
李邦彦沉吟片刻,淡淡道:“办法只有一个……先动手为强。”
赵恒和方啖俱都倒吸一口凉气,沈傲可是扶着先帝灵柩来的,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只怕……
三皇子赵楷与沈傲不一样,毕竟赵楷可以搬弄出一个畏罪自杀来,可是沈傲却不同了,身边三千侍卫,要动手就必须调拨大量军马,要掩人耳目绝不可能。
李邦彦继续道:“只要沈傲到了城外,便让瑞郡公带着军马前去相迎,趁他不备之时,再结果了他的性命,若是有谁敢不服,格杀勿论。”
赵恒沉吟不决,满是犹豫地道:“这样做,只怕不妥。”
连那方啖也不禁道:“毕竟沈傲是扶着先帝灵柩来的……”
李邦彦却是冷笑道:“事已至此,陛下还犹豫什么?一旦沈傲入城,必然兴起滔天大浪,只要彻底结果了他,才能让他的那些走卒灰心冷意,留他在一日,便让他多几分胜算,沈傲必须死,他不死……”李邦彦抛出了杀手锏,道:“陛下就是阶下囚了。”
赵恒的眼中掠过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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