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过,想在城郊操练一队护卫,平西王,朕说的对不对?”
沈傲苦笑道:“难为陛下还能记起,否则微臣真要蒙受不白之冤了。”
赵佶淡淡道:“朕不会冤枉了你,可是要有人想糊弄朕,朕也绝不会任人蒙蔽。”
他二人轻松的交谈,让那些站出班的文武大员们顿时泄了气,原来还真是操练护卫,事先还和陛下知会过,既然是圣上准允的,自然谈不上什么蓄养私兵了。
赵桓的脸色已经拉了下来,原以为一击必杀的杀手锏,原来连竹竿都不如,他愠怒地瞪了李邦彦一眼,似是责怪李邦彦没有打探清楚。
程江似有不甘地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摇摇头,垂头丧气的样子。
李邦彦已经察觉到了,他不禁打了个冷战,深深地看了赵佶一眼,从那书生进殿之后,他已经预感到了大事不妙,而现在,这个感觉已经越来越强烈。
赵佶已经坐回了龙塌上,又是喝了一口茶,打起精神道:“一场误会,看来是李爱卿冤枉了沈爱卿,这件事就议到这里吧,沈傲,你既然是操练护卫,也不能放任,到兵部去报备一下,省得让人起疑。”
沈傲躬身道:“廷议结束之后,臣就去报备。”
赵佶颌首,随即悠悠然地道:“诸卿还有人有事要奏的吗?”
今日廷议发生了这么多事,就算是有事的,这时候也不敢再去触霉头了,因此赵佶连问了三遍,文武们都是缄默不言。
原以为赵佶这时候会宣布退朝,谁知赵佶淡淡一笑,语气突然变得冰冷起来,冷冷地道:“可是朕却有些事要和诸卿们议一下。”赵佶顿了顿,扫视了魂不附体的众臣一眼,继续道:“就在上月,在潭州府有一伙暴民砸了县衙,劫持了县令聚众千人谋反,赣州府几次进剿居然都徒劳无功,反倒让贼人杀死官差近百人之多,这件事,为何前日才报进宫来?”
奏疏递入宫中是门下省的事,所有人都不禁朝李邦彦看过去,李邦彦苦笑道:“陛下,奏疏本是在月初的时候就递了过来的,不过……不过……”
赵佶冷声道:“不过什么?”
李邦彦双膝跪倒,道:“因为此前只是闹了县衙,落草为寇,微臣就在想,这样的小事,何必要搅了陛下的兴致?所以想等当地官府进剿,待报捷的奏疏递上来了再一并呈报,也好让陛下宽心。”
李邦彦所言的事其实在蔡京主政时期就已经成为了定制,往往出了匪患,若是先送进宫去,宫中肯定忧心忡忡,会责怪辅相不能尽心用命,一般这种匪患几乎是过了几日就会荡平,所以先把奏疏压一压,等地方上了报捷奏疏,再将两份奏疏一起送入宫去,宫里一看,一个匪患,只不过几日功夫就铲平了,心里自然认为这是大家尽心用命的结果。
李邦彦不过是萧规曹随,谁曾想,潭州府这一次阴沟里翻了船,居然拖了近一个月功夫,还没有把事情办妥。李邦彦不得已,只好将奏疏递入宫去。这件事赵佶并没有怎么见怪,看了奏疏,只是下旨意让各路府合兵进剿,谁知事隔几天,陛下又提起此事,这就有点儿让人摸不透了。
赵佶听了李邦彦的辩解,勃然大怒,拍案道:“是谁给门下省扣押旨意的权利?好大的胆子,这么大的事,朕居然毫不知情,被你们这样蒙蔽,你这门下令是怎么当的?”
李邦彦只好磕头,道:“微臣万死”
赵佶冷哼,道:“万死倒不必,可因为这个耽误了进剿,让贼势坐大,你李邦彦难辞其咎,来人,传旨意,李邦彦玩忽职守,扰乱圣听,回府面壁思过,这门下省,暂时由……”赵佶沉默了一下,在群臣中扫了一下,颇有些心烦意躁地道:“暂由礼部尚书杨真代任。”
谁也不曾想到,这门下令说思过就思过,更没有想到,平素一向不太讨赵佶喜欢的杨真居然大受青睐,一跃从尚书跳到了门下省。说是代任,其实不过是一种委婉的说法,但凡是在徽宗朝里做过事的人都知道,李邦彦完了。
李邦彦整个人一下子瘫在了地上,气若游丝地道:“老臣谢主隆恩。”
杨真站出来,中规中矩地行了个礼,道:“老臣年迈,只怕……”
赵佶打断他道:“你不必辞谢,好好地做事吧。”
沈傲看了赵佶一眼,心里的一块大石落地,李邦彦果然完了,其实从一开始,李邦彦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他为了明哲保身,不得不和太子混在一起,可是要知道,和太子厮混本就是天子眼中的大忌,原本不暴露倒也罢了,可是沈傲这一连串的手段使出来,李邦彦居然去做太子的马前卒,做开路先锋,以赵佶的智慧,难道会看不透?
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称颂太子的贤德,这也触犯了赵佶的忌讳,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赵佶当然不会觊觎对赵桓动手,可是这些太子的余党,赵佶会毫不犹豫地清除掉,李邦彦既然做了开路先锋,赵佶第一个要收拾的,当然也就是他。
至于突然选择杨真来做这首辅,只怕赵佶心中也早有考量,太子的党羽当然是没份的,旧党这边现在声势本来就浩大得很,不可能将门下、中书全部交在旧党手里。唯有杨真从不结党,办事的能力虽然平平,且最喜欢指指点点,甚至几次当着赵佶的面顶撞,可是有一点却是最重要的,他既不是旧党,也不是太子的党羽,这样的人在朝中已经很难得了。
就这么个倔老头儿,居然稀里糊涂地一跃到了天花板上,沈傲心里想,不知多少人要妒忌呢,大家辛苦专营,傍大腿的傍大腿,曲意讨好的曲意讨好,结果好事居然给杨真占了,这还有没有天理?
杨真见赵佶态度坚决,也端正了态度,正色道:“陛下委以重任,老臣纵是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定当尽心竭力,为陛下分忧。”
赵佶宽慰了几句,再不去看那失魂落魄的李邦彦,继续道:“朕还有一件事要议。”
听到还有一件事,许多人心里禁不住又是害怕又是激动,害怕下一个倒霉的是自己,又希望自己能顶了哪个倒霉家伙的空缺,眼睛都巴巴地看着赵佶,连呼吸都有点儿急促了。
赵佶徐徐道:“前咨议郎中蓝温,贪渎无能,这样的人,居然从京兆府提到了咨议局,此后这蓝温在咨议局又横行无忌,最后被士子们打死,这件事,朕现在思量起来,和吏部脱不开干系。”
吏部两个字像是一根针,狠狠的扎得程江一下子萎顿下去,他拖着沉重的步伐站出来,道:“陛下,微臣也因为这件事,将吏部好好肃清了一番,吏部鱼龙混杂,某些官员欺上瞒下也是有的,就比如那前功考郎中刘著,便是提拔蓝温的罪魁祸首,只是现在刘著已经致仕,微臣只能作罢,吏部将来一定尽心竭力,再不敢出这等事了。”
赵佶怒道:“这么说,你这吏部尚书是一点干系都没有了?难道功考郎中刘著当时不是你的属官?蓝温升调到咨议局,你难道就没有核实?这倒是奇了,朕的吏部尚书难道一下子成了摆设?有功时有你的份,如今有了罪责,你倒是推脱得一干二净了?”
程江连忙拜倒在地:“微臣失察,请陛下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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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百三十八章:东宫
第七百三十八章:东宫
程江大气不敢出,匍匐在地上,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怎么官家话锋一转,反而将矛头指向了李邦彦和自己?
赵佶沉默了一下,道:“你知罪就好。”
程江面如死灰,听赵佶继续道:“既然知罪,程爱卿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程江如鲠在喉,好不容易地挤出四个字:“臣知道了。”他顿了一下,艰难地道:“老臣年迈,近日又犯了旧疾,恳请陛下拟准老臣致仕还乡,颐养天年。”
赵佶淡淡地敲了敲御案,道:“程爱卿有功于国,朕实在是舍不得爱卿离朝,可是话说回来,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国事不是儿戏,那就恩准了吧,明日门下省就放出旨意,准允程爱卿锦衣还乡,当地官员要小心迎候,不可懈怠。”
程江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重重叩首道:“陛下恩德,老臣无以为报。”
赵桓完全呆住了,转眼之间,他的左右臂膀一个革职待罪,一个致仕还乡,原以为自己的羽翼已经丰满,谁知道赵佶只是三言两语,就将他这太子一下子变成了孤家寡人。赵桓心里已经畏惧到了极点,方才赵佶褒奖了他几句,他还当赵佶已经听信了书生之言,很是欣慰。现在看来,才发现不太对头。
赵桓万念俱灰,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朝赵佶磕头道:“父皇……儿臣有罪。”
赵佶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淡淡地道:“我大宋历代先帝皆以贤明通达而闻名,朕即位以来,宿夜难寐,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懈怠,何也?不愿蒙羞社稷而已……”
“父皇……”赵桓泪流满面,赵佶越是不理他,他才越发感觉到事态的严重,现在当着文武百官的跟前,他宁愿赵佶狠狠的臭骂他一顿,也不想时刻提心吊胆,他带着哭腔道:“儿臣万死,请父皇治罪。”
赵佶继续道:“可是朕今日才知道……”他从御椅上站起来,负着手,眼中闪动着怒火,带着高昂的声音道:“原来朕在天下人看来不过是个声色犬马,笃信黄白之术,妒贤用奸的昏君,我大宋的升平天下,原来竟是民生凋零,百姓衣不蔽体,食不能果腹,满目疮痍,宛若危楼累卵。”
“儿臣……儿臣请辞太子,请陛下另择……”赵桓鼓足了极大的勇气,这时候才明白,他已经满盘皆输了,赵佶对他的态度,让他的心底生出彻骨的寒意,现在若是识相,还不失做一个风流王爷,若是再耽误,只怕便是想做普通百姓也不可得了。
“住口”赵佶的眼眸如刀锋一样扫在赵桓的脸上,声若轰雷,将赵桓的话生生打断。赵佶的语气放慢了一些,幽幽道:“东宫如此贤明,为何还要请辞?朕若是废黜了你,这大宋的社稷还要不要?祖宗之法,朕敢不遵守吗?万民的浮望,朕敢无动于衷吗?你再说这种话,岂不是将朕置于不仁不义的地位,是一定要朕坐实了这昏君?大宋的国本,还指望你来巩固呢,朕怎么会废黜于你?”
这一连串的反问,吓得赵桓的衣襟都湿透了,他大气不敢出,整个人匍匐在殿上,显得无比的萧索。
赵佶淡淡道:“平西王何在?”
沈傲信步出来,拱手道:“臣在。”
赵佶道:“太子天资聪慧,异日必是圣明的天子,从今往后,就在东宫读书吧,好好读书,将来才能建立一番伟业,我大宋中兴,全都寄望在他的身上,从今往后,你来督促太子读书,不要懈怠了。”
沈傲仿佛听到的话是:好好收拾太子,不要懈怠了。心里不禁想,这皇帝老子一向好大喜功,沉浸在自己意yin中的太平盛世、丰亨豫大里,突然被人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戳破了他的皮球,生出一肚子的暗火可想而知。如今太子贤明,他昏聩,赵佶心里虽然已经下定了废黜太子的决心,可是在这个时期,却是绝不肯付诸行动的,毕竟大家才刚刚众口一词地说了太子的好话,现在行动,等于是顶风作案。
在赵佶看来,赵桓的罪过并不是贤明,从本心上,赵佶对赵桓早已不满意,说聪明也不聪明,说能干也不见能干,实在不太像是他赵佶的儿子?赵佶是谁?何等聪慧的人物,吹拉弹唱,琴棋书画,无一不是精通无比,寻常人就是有一项能达到他的造诣,就足以名扬天下,而赵佶却是无一不达到了宗师的境界,不说这个,就是经义、蹴鞠、断玉这些赵佶的兴趣,对大多数人来说,他都是登峰造极的人物。
就这么一个人,居然被人说得一钱不值,反而大肆去热捧那个平庸的太子。赵佶是个极端自负的人,碰到这种情况,他的第一个反应并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而是太子散布言论,在为自己造势。而太子因何而造势,这背后有什么居心,其实只要想一想就能明白了。
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太子,居然敢四处鼓噪,去贬低自己的父皇,从而来为自己挣取名誉,这样的儿子,赵佶还肯将天下交给他?
沈傲郑重其事的道:“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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