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愈演愈烈,现在那里面还有山鸡野猪野羊——甚至他还捡回来了一匹小马驹。
小马驹绝不是野生的,纪璘雪那次趁着雪稍稍化了些,想着去山更深处挖些枯草和草根回来喂这些牲畜,谁成想就看见了这一匹陷在雪窝里的马驹。
小马驹长得很漂亮,一直奋蹄想要走出雪窝,奈何那雪窝不浅,小马驹挣扎半晌也只是胡乱折腾。纪璘雪见它长得漂亮,猜测是附近村民丢失的,于是上去帮了一把。
那小马驹似乎很有些报恩的意思,跟着他一路回来。
赶了几次也没赶走,纪璘雪也只好任由它留下了。
可是之前又连着下了几场大雪,现在大雪封山,他的存货比之前估计的消耗得快得多——这不怪他,因为养着这些牲畜的缘故,存好的干菜野草之类全进了它们的嘴巴,自己只能天天吃准备好的各种野味度日。
现在弹尽粮绝,纪璘雪站在自己的牲畜圈跟前看了半天,狠狠心抓出兔子来。
原本养这些活物是因为自己孤身一人长在深山,大雪封山,宋晋他们也进不来,自己难免有时觉得孤单寂寥的缘故。现在拿它们来果腹,虽然心有不舍,也是没办法。
兔子烤熟了,散发诱人香气。
撒上一层盐粒,兔子的肚子里一早被他放进去不少调味的枯草干果之类,滋滋的冒着油。
闻了闻,纪璘雪忍不住食指大动。
雪一封山,纪璘雪能做的事情就有限了。
深山等闲去不得,云流山平素虽然平静柔顺,但是现在被大雪覆盖,比寻常危险的多。山里也没了春天夏天的变幻景色,从清晨至夜晚,都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光。只是时而下雪时而停的区别罢了。
纪璘雪无事可做,自然觉得时间过得格外缓慢。
天冷得很了,练剑也觉得不方便。在雪地里呆一会就会冻僵的剑都拿不稳。
吃完了,纪璘雪灭了火堆收拾干净,就进屋去。
外面远点的地方还是白茫茫的雪地,干净的吓人。
纪璘雪往床上一躺,一时间有点茫然。
今夕何夕?
他一个人过得太久,连时间都已经混乱。
数了数旁边墙上的标记,才发觉又要到新年了。
有寒卓在,阮霜应该不会再冷冷清清的自己过年了。云澜也该是好的,薛家朱门大户,过年的时候素来热闹得紧。当家的也还过着他远离喧嚣的日子罢,自从被围剿后,梵月小筑的势力式微,当家的似乎也没有再度振兴的意思,想来也是过厌了曾经那种日子。
他们,都该是好的。
清渊,自然也定然是好的。
纪璘雪躺着,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身上有些冷。
裹紧了被子,纪璘雪微微笑。
他也是好的。
☆、请辞
这一个冬天过的分外难熬。
纪璘雪总算看见冰雪消融的时候,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
山里的春夏秋都好,美得像是天堂。唯独冬天,景色一成不变,只有从天而降的寂静大雪,一眼望去,满目寂寥。
冰雪消融,宋晋那一干人自然也进的来了。
纪璘雪已经长久没见过半个人影,看见宋晋他们,高兴的不得了。
宋晋他们知道他安然无恙,也觉得高兴。于是一群人在纪璘雪的小屋子里喝得酩酊大醉。
再之后,就是雪化冰融,温度也逐渐升了起来。
纪璘雪熬过一个冬天,养的各种牲口都吃得差不多。唯有那一匹小马驹,因为他照料细致,长得颇为俊美。
春天,眼看着就又要来了。
山里再次五彩缤纷起来。
各种早春的花已经热热闹闹的开起来了,鸟儿什么的也都老早就叽叽喳喳吵醒人的耳朵。
纪璘雪又过起自己的逍遥日子。
马驹——哦,现在已经不能再叫做马驹,而是一匹健美的大马了。
纪璘雪常会挑个空闲的时候骑着马去溜溜。
马儿长大了自然就想要在外面跑一跑。只是山间林密路窄,常常跑不尽兴。幸好这匹马通人性的很,路不好走了就悠悠闲闲的慢慢晃悠,难得遇上一小段宽些的道,立刻四蹄飞扬,有时候还要在一段路上来来回回好几次才肯罢休。
宋晋他们来的也比去年勤的多。知道这些人没什么坏心思,纪璘雪也就任由他去。
纪璘雪门前那些个植物也都长势喜人,尤其是最早的那一丛毛竹,长的俊秀挺拔,颇有些风骨。
眼见着冬天是真的走得远了,春天也就欣欣然到了跟前。
纪璘雪过得惬意,生活滋润的很。
但是司风却一点都不滋润。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司风与纪璘雪,已经快要一年没见过。
司风自镜水洞进宫面见清渊,汇报工作兼以听从吩咐。
自然少不得寻寻那人身影。
却是遍寻不着。
原本想着那人还在意,所以故意躲着不肯见他。可是后来无意问了三水一句,才知道纪璘雪早已离宫。
纪璘雪居然自己走了。
司风诧异的很,于是软磨硬泡着和三水打听。
知道了前因后果,司风的心,忍不住动了一下。
那人斩钉截铁拒绝自己,不就是为了少爷。可是现在少爷伤了他,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也可能有了一丝机会?
这么一想,就有些按捺不住。
总归不是年少轻狂的孩子了。司风好好想了两天,最后才下了决心。
于是现在他站在清渊面前。请辞。
清渊依旧风华绝代,无可比拟。
司风恭谨温顺却又坚定不移:“少爷,我要走。”
清渊自然是不悦的。
司风是他最得心应手的属下,聪明伶俐娇俏可人,他自问自己待他不薄——除了司风潜伏在纪璘雪身边那一次,因为做事情不利落被他薄惩以外,他何时动过这孩子一根汗毛?他现在却回来跟他说要走,是跟腻了他这个主子?
“少爷待司风的好,司风从不敢忘。”司风知道自己惹得清渊不悦,平静跪下。“司风跟着少爷不止十年,自问没有辜负过少爷半次。此次请辞,也纯是私事。还请少爷高抬贵手。”
话说的不软不硬,但是依着司风的性子,敢如此说话就说明他决心已定,再无转圜余地。
“司风半点武功也没有,跟在少爷身边虽然知道些不该知道的,但是司风从不是嘴不严实的人。若是少爷不放心,尽管找太医洗了司风的记忆,司风绝无二话。”司风跪着,对着自己向来畏惧的主子,如此平静说道。
清渊拿手指敲着椅子,嘲讽的笑:“司风,你倒是把算盘都打好了。”
司风不吭声。
“要走也不是不许,”清渊眼神慵懒,但是落在司风身上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只是,你跟了我这么久,要走也要给我个交代吧。”
沉默良久,司风还是说了实话。
“我是为纪璘雪请辞。”
清渊虽然依旧坐着,连姿势都半点没变,但是那气势,分明是不同了的。
“你为他请辞——”慢慢的,清渊仿佛嘴里含着什么一样,眼神分明的笑着的。“你是要随他而去?”
听出那语音里的狠戾之意,司风面色陡然一白。
“皇上,”司风压下心头的恐慌,“是我自己执意为之,纪璘雪分毫不知。”
司风叫他皇上。
清渊看着座下跪着的人,听见这孩子叫他,皇上。
他是跟了他十年之久的属下,这期间无论是赏还是罚,司风从来称他少爷。他知道,即使自己早已入主天下,对司风来说,也仍旧是往日的那个少爷。
可是如今,司风面色恐慌的叫他皇上。那摆明是求情的模样。
他为了纪璘雪,在求他。
司风是被清渊吓着了的。他是想请辞离开,去找纪璘雪。但是先不说纪璘雪会不会答应他,万一清渊暴怒,迁怒于纪璘雪,他才是闯了大祸。
清渊忽然觉得累得很。
那人走了快一年了罢——从前从来不知道原来那人可是刚硬至此,可以就这么干脆利落扔下他,一年之久都不闻不问。
他是还在怨恨着带若桢回宫的自己,还是只是借着若桢的缘由离开?
会不会,那人早就已经想走,只是一直不好开口?
而他遇见若桢,引为知己,就恰好给了纪璘雪一个理由。
清渊想着想着,就想得远了。
只是明明已经过了一年,那人的脸,却愈发清晰了。
司风还跪着,思绪紊乱。
算了。
清渊回过神,看着眼前慌乱的属下,跟自己说,算了。
天下已经握在他手里,安安稳稳。该除去的人也早已经归西,先帝的嘱咐也都一丝不苟的做到。他过去想要的,现在都已然拿到了。
既然如此,他何必再为难别人?
纪璘雪是跟过他,但是纪璘雪早在一年前就走了。
司风敢放下一切去追他,自己却不会。
他今日这一切来的何其艰难,如何肯为了一个纪璘雪放下?
司风既然想去追,便让他去吧。
他总不能一生一世绑着那人,就算不回来也不准别人过去吧。
清渊有些恍惚的觉得自己傻。
“罢了,你想要走,就走罢。”
司风有些惊喜的抬起头来,只看见清渊脸上一片平滑安宁,像是下过一场极大的雪。
☆、追随
司风得了清渊首肯,虽然是意料之外,但是因为欣喜若狂,也就来不及思考清渊的反常。
回去庄子,司风原本准备将松启召来身边做了一番交代就彻底脱身而去。但是天下之大,他对纪璘雪的去处没有一点头绪,但是清渊允了他离开,也就意味着司风可以借用一下庄子的力量。因此司风耐下心在庄子里等了几日,商部就发回了讯息。
谢过松启,司风上路。
松启送他十里,最终那人身影消失殆尽,换来他一句叹息。
他是在庄子里时间不短的人了。清渊的脾气他自然清楚,司风的秉性看的更是明白。这样两个人,都被纪璘雪搅乱了心神。大约这就是劫。
想起来那日他在门口偷看纪璘雪练剑,那人挥剑时的冷定自若,微笑时的如沐春风,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察觉,旁人却已经为了这美好泥足深陷。
那是个太温暖的人。
庄子里走了少爷,现在又走了司风。
其他四部的首领自然不会说什么,但是任谁都知道定然是舍不得的。
十里路程,松启一步一步慢慢走回去。
司风将庄子交到他手上,他自然不敢辜负这份心意。
司风快马而行。
一路上始终心情畅快,仿佛了却一桩宏愿——不管最后纪璘雪是如何反应,他这样不管不顾的追来,已经是他十几年里做的最勇敢的一件事。
为清渊出生入死不止一两次,但是那是为了对主子的忠诚为了清渊的野心为了自己发誓效忠的誓言。可是如今,他终于有勇气为了自己做一件事。
他要去做一件早就想做的事,做一件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纪璘雪给了他这样的勇气。
这件事纪璘雪自然茫然无知,他仍旧在山里过逍遥日子。
带回来的马匹实在太招人喜欢,宋晋那一帮山贼也极喜爱,厚着脸皮来讨了好几次,纪璘雪也不拦着,只笑:“轻电若是愿意跟你们走,尽管牵走。”
宋晋他们用尽办法,奈何轻电脾气高傲,除了纪璘雪,旁的人递来的草料看都不肯看一眼,每每气的宋晋跳脚。
纪璘雪就大笑。
在山里住了已经一年,清渊那边半分风声都没有,纪璘雪虽说死都不会承认自己有点失落,但是也逐渐愿意走出深山四处逛逛——左右没有人找他,也就不必整日躲的严严实实。
有了轻电,四处转转就省了不少力气。有次骑着轻电去山外面,还遇见一户农夫,见了他□的骏马,说什么都要和他家的母马配种。纪璘雪自然无可无不可,只看轻电心意。只是牵来的母马长得一般,轻电不屑的甩甩尾巴,明显是看不上人家。这种事总难为不得,纪璘雪做个揖,在农夫依依不舍的眼神里走远了。
得空又不想出去的时候,纪璘雪就继续琢磨自己的雪墨剑法。
剑法的模型是有了的,只是还没有真正成形,一招一式的思考起来也颇耗费时间。
剑法深奥,对寻常人来说,只是练好一本剑谱已经不易。但是纪璘雪已经有了底子,并且剑法不弱——虽然在江湖上并没有什么响亮的名号,但是他还是知道自己的深浅。这次自己创立一套剑谱,虽然还是有些痴人说梦,但是因为他现在前所未有的空闲下来,而且一年之久,他心里那些惨痛也逐渐平息下来,所以倒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司风照着商部给出的讯息一路寻过去,终于找到了宋晋他们那里。
宋晋他们虽然一直不知道纪璘雪为何大老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