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想必就是御书房了,清渊他,应该就在那里吧。
纪璘雪想起清渊的笑容,心里一暖,脚下步子也快了几分。
御书房就在眼前了,纪璘雪和司风趴在房檐上打量着,前门有小太监守着,他们是混不进去了。既然门不能走,那就只有跳窗了。
纪璘雪带着司风绕过去,御书房后面恰好有一个不小的窗子。
两个人轻巧的翻进去,隐约听得到人声。
这里应该是御书房里最里面的地方,纪璘雪贴过去,就听见清渊的声音:“……这一幅画像,依你看如何?”
“眉眼轻捷,五官英气,胭脂之气不重,出身想必是极好的。看着应当是念过些书的罢。不过不似其他女子那样轻柔,似乎,是武官之家出身?”这几句话不卑不亢,但是听起来很是动听。
纪璘雪心里一震。
听着熟悉的声音,与他一墙之隔的,竟然是清渊和阮霜两人?
“倒真被你说中了,”清渊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不仅不介意阮霜的不恭敬,反而还有点愉快,“这是我朝大将军家的独生爱女慕容照嫣,容貌虽然不如其他女子妩媚,不过性情很大气爽朗,倒是有点像男子。”
司风突然凑过来纪璘雪身边,也听到了清渊的声音:“少爷在和谁说话?”
尽管司风的声音已经压低不少,但是仅仅一墙之隔,以清渊的耳力,怎么可能会听不到这轻微的声响。
“里面是谁?出来!”清渊忽然转身,声音威严。
纪璘雪松了口气:幸好清渊没有第一时间叫护卫,此刻御书房里只有清渊阮霜两人,自己都是可以见的。
“是我。”纪璘雪轻声回答,司风一早扑了出去,叫着,“少爷!”
清渊看见他们两人,有些吃惊。
纪璘雪抽空看了一眼阮霜,甫一见他,阮霜的眼神也是惊诧的,但是他眉眼一低,压住了自己的情绪,一脸平静,似乎与他并不相识。
“皇上,草民告退。”阮霜轻轻行礼,得到应允后施施然退了下去。
清渊带着他们两个重新回到里间,扬声吩咐外面没有他的亲口命令任何人不得进来。之后,才坐下来审问他们。
“你们怎么忽然进宫里来?是外面局势有变?”清渊一身玉袍缓带。除了那一分不可侵犯的贵气,还带着点出人意料的好看。
司风手脚伶俐,去一边泡茶,纪璘雪摇头:“外面一切都好,只是我和司风两人,从镜水洞里一路走,就到了皇宫。”
“镜水洞?”清渊有些讶异的抬起了眉毛,“我还以为……”
纪璘雪看着清渊清晰的眉目,有些晃神:“以为什么?”
清渊摇了摇头,笑:“没什么。你们进来的时候,可有被人看到?”
“应该没有,”这次司风大胆接了话,笑眼弯弯,“我们一路上十足小心,后来是从房檐上飞檐走壁过来的。”
闻言,清渊的神色松了些,“那就好。”
司风奉上茶,就乖巧的去外间,不打扰他们两人说话。
清渊正想着被纪璘雪撞见自己点看秀女画像的情景,心里尴尬,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时候,抬眼,正巧撞见纪璘雪的目光。
那双眼睛,在他记忆里一直都是盛满了风霜的,如同夜半时分悬崖上那一轮清瘦的月,明亮是明亮,却总觉得请冷冷的,即使在他们床第之欢的时候,那双眼睛里也总是盛着太多东西,脸上虽然是笑着的,那双眼睛却总是温度有限,似乎永远不会炙热起来。
可是现在,纪璘雪的目光,温柔的仿佛被春风吹皱的一池碧水。
清渊他,好端端坐在他面前。
依旧是玉一般的容颜,精致眉眼,纤长手指,微微笑的时候,足以倾尽天下的风姿。
他还很好……他在这个虎狼环饲的地方,过的还好……
这个认知一冲入脑海,纪璘雪心里就忍不住翻涌出一股欣喜来。
纪璘雪满足的叹了口气。
清渊却呆住了。
他和纪璘雪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总是他主动,总是他挑逗他,总是他更热情,而纪璘雪,似乎从未有过这样坦白流露感情的时候。
清渊心里一动。
“你来了,我很高兴。”
看见他那样温柔的目光,明明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最后,还是只有这一句简短的话出口。
纪璘雪笑容温暖:“我也……很高兴。”
一个清淡而温柔的吻。不知道是谁先开始,但是他们都不想先放开对方。
空气里一片寂静。
但是,似乎又被什么充满了,整个空间显得温情脉脉。
司风自己一个人坐在外间,有些无聊的托着下巴研究御书房的构造。
哎,有个情人真好。心里还能有个念想,也知道有个人时时刻刻挂念着自己。
而他,只能沦落到把风的地步。
司风嘴里念叨着什么,凑近了就能听清,原来说的是“把那颗珠子拿去卖了,我这辈子就不愁了啊。”
那颗被他虎视眈眈的夜明珠,无辜的镶嵌在紫色水滴镇纸上。
司风垂着脑袋继续扫视御书房里的家当。
……其实那个镇纸比夜明珠值钱好吧?
好不容易等到里面两个人腻歪完出来,司风偷着看那两个人,惊讶的发现居然衣衫齐整,连头发都一丝不乱。
这有点不合常理啊。司风默默的动着歪脑筋。
其实这次他是真冤枉那两个人了。
虽然上次清渊出宫,两个人确实颠鸾倒凤夜夜欢歌,不过这一次是真没有。
一是因为他们分开不久,生理需求没那么急迫,其次嘛,是因为在御书房里,毕竟还是有点顾忌的。虽说吩咐下去不管是谁一律不得入内,但是就怕万一出来个紧急的事,他们措手不及。
其实根本原因是因为长夜漫漫。
反正还有大把时间拿来享受,何必急这一时呢。
清渊咳了一声,“三水。”
一个小太监利索的跑过来:“奴才在。”
“带这两位贵客去朕的寝宫,莫让人瞧见了。”
“喳。”三水领命,很识趣的不乱看,“二位请。”
“你们先去寝宫里歇着,过会我自然过去。”清渊低声交代纪璘雪,“户部侍郎等会要来汇报今年全国各地的收成,我早早打发了他就去寻你。”
纪璘雪点了头,跟着三水去了。
清渊站在御书房里,嘴角翘起来,心情愉快。
☆、相见欢
三水带他们走偏路,一路躲着侍卫,到了寝宫,三水殷勤端了茶水点心上来,自己挥了挥衣袖,带着宫女太监们都下去了。
纪璘雪坐着,不急不火的喝茶,司风则满屋子扑腾,瞧什么都新鲜。
宫里不比宫外,东西一件一件都金贵得很,即便是最简单的桌椅板凳、茶壶茶盏,都是绝世罕见的好东西。
司风捧着那边架子上的一个如意长颈瓶,满足的叹息:“这宫里随便拿走一件宝贝,都够我滋滋润润的过完这一辈子了。”
纪璘雪远远的看着,只是笑,似乎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趣。
他虽然也是宫里出去的,但是出宫的时候他才多大?这些金银珠宝、锦衣华服,除了尚不记事的儿时,之后是再也没机会享用过。但是他向来看淡这些东西,就如在清渊的庄子里,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他也不见得就比外面小摊上的云吞吃的多些。
司风倒是有精神得很,摸摸这个,瞧瞧那个,半晌才小跑着回来桌边:“璘雪,你说,少爷他现在在宫里过着这样的好日子,是不是就用不着我们了?”
纪璘雪摇头:“不是,清渊他自然还是用得着的。”
司风还是一头雾水的模样。
这宫廷之争不必江湖,麻烦的多,复杂得多,尽管司风素来聪慧,这些事儿,纪璘雪也还是不想让他知道的那么清楚明白。
司风虽然还是好奇,但是见纪璘雪明显不想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也就住了嘴不再深问。
茶是好茶,纪璘雪端着茶盏细细品着,想来应该是贡品。
司风喝了两口茶,拿了一块玲珑剔透的糕点尝了尝:“比庄子里的还要好吃!”
纪璘雪好奇,也拿了一块,口感绵软,入口即化,没有一点多余的渣滓,口味清甜,嵌在上面的梅子只觉酸甜可口,还隐隐有桂花蜜的馥郁香气。
这点心确实好吃,纪璘雪也忍不住多拿了一块。
就在这当,清渊从门外跨了进来,见这一大一小正津津有味吃着点心,不由笑了:“喜欢吗?”
纪璘雪闻声抬头:“自然。”
司风见清渊进来,清清脆脆喊了一声:“少爷!”
清渊随意点了点头,说了句:“你先去吧。”
司风乖乖行了礼,跑了。
纪璘雪看着司风跑出门,有些担忧:“司风若是在宫里乱跑,会给你招来麻烦吧?”
“放心,”清渊微笑,“三水知道照应他,出不了岔子。”
终于没了外人,清渊也坐下,姿势慵懒随性,“难得你这次过来,多住两日也好。”
纪璘雪倒一盏茶放在他手边:“你近日事务可多?我没有听见什么不稳的风声,你在宫里,一切都好吧?”
“都是些琐事,不会劳神费力。衣食住行自然也都是好的,只是心里空的慌。”清渊促狭的笑,“不过你若来了,那就什么都好了。”
纪璘雪被他调戏惯了,此时并不接话,另开了个话题:“水渠修得怎样了?”
“那是百年大计,急不得的。”清渊顺着纪璘雪的话说,“前几天户部和工部还在我面前吵了一架呢。不过过不了多久应该就会动工了。”
“那选秀一事呢?”纪璘雪喝一口茶,问。
清渊的眼神在纪璘雪脸上绕了一圈,带出点笑意来:“秀女们的画像前几天就已经放在我案上了,人也都已经进宫。不过我这几日看了看挑了挑,却没见着一个合适心意的。”
纪璘雪低着眉眼:“你不是说,那个慕容照嫣,性格大气爽朗,家世显赫的很?”
清渊几乎忍不住要大笑:“是啊,只是容貌不甚美艳。”
纪璘雪凝眉:“家世显赫,容貌明艳,还要知书达理性格爽朗,这样的女子,怕是难找。”
“我要娶的人,自然不能是一般女子。”清渊幽幽的说,“不仅要明艳动人,知书达理性情柔和家世优渥自然都是少不了的。不然,她凭什么坐上这世间女子最高贵的位置?”
纪璘雪无言以对。
“不过,”清渊话锋一转,突然弯了眉眼,“若换做你,这些也就不必了。”
纪璘雪有些疑惑的抬头,然后被掠夺了气息。
“若是你能在我身边,容貌性情,就都无所谓了。”清渊的面容贴得极近,纪璘雪几乎能感觉到清渊纤长的眼睫扑闪在他脸颊。
这句话说得,着实让人心动。
纪璘雪伸手揽住了清渊纤细的腰身,四目相对的时候,缠绵的吻上去。
这个吻,难得的不急不躁,轻柔舒缓却反而格外让人沉醉。
清渊带着一脸挑花从他怀里跳出来,“青天白日的,收敛着点,陪我好好说说话吧。在这宫里,实在没有贴心的人。”
纪璘雪顺手松开清渊,点点头:“我看三水还算伶俐,很识眼色,其他的,倒还真没见识过。”
“三水是宫里的老人了,”清渊回答,拿了一块梅子糕轻轻咬一口,“能在宫里活这么久的人,都是玲珑心肝的,不然连死都没个全尸。”
纪璘雪多少知道些宫里的规矩,明的暗的,这座恢弘的宫殿埋着多少人的尸骨,有谁说得清楚?
“只是,这种人,虽然好用,也怕划破自己的手。”清渊的声音沉下来,“这些人太聪明了,一个比一个会遮掩,他们的心思,最复杂难测。说不定今天还伺候着你,明日就已经帮着其他人将你挫骨扬灰了。”
纪璘雪到底没经历过这些,充其量是知道,却不能感同身受,毕竟,几岁的奶娃娃,能记得住什么。
“这宫里,就真的没一个能信得过的?”
“不是信不过,”清渊看他脸色担忧的神色,笑了笑,“只是分时候罢了。三水现在是忠心的,自然能信。但是保不齐过上十天半个月,他就弃暗投明换了新主子。”
纪璘雪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没开口。
“不用担心我,”清渊却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宫里长大的,谁都有自己的活法。凭这些下人的手,还扳不倒我。”
“无论如何,小心为上。”纪璘雪顿了顿,还是嘱咐一句。
零零碎碎再说些别的,多数是清渊说纪璘雪听,直到最后,纪璘雪才不经意的问起:“今日御书房里那人,是朝中的哪个大臣吗?”
清渊想起阮霜,笑着解释:“那是右丞相司徒大人专程从外面请来的江湖人,说是天下第一媚术师。名头响亮的很,人也颇有几分见识。”
纪璘雪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