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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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事-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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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鱼贯而出,独留了徐康策在屋中。徐康策起身走到贺林平床前,抬手抚上他胸口狰狞的疤痕,轻柔的,像是触碰着刚出生的幼童。

    你不能离开我,徐康策心中自说,你离我一年便如此难熬,若是死生相别,我恐怕……你太残忍,为何不能多想起我一点点,多一点点也好……

    徐康策就这么愣愣的站着,就像个被黑白无常勾走了三魂七魄的人,呆呆的盯着眼前之人。

    方茗敲门,提醒着徐康策早朝时分。徐康策起身,由着侍者伺候着洗漱换衣,就去了议政殿。

    徐康策虽是人坐在龙椅上,心思却还在禁城中,脑海中反复的都是贺林平的癫狂之态和陈芝和的那句消除所有记忆,他心中不禁反复挣扎犹豫,这样真的好么?

    “圣上?圣上!”苏禾卫的几声叫唤拉回徐康策的游思,苏禾卫见徐康策迷离的眼神重新聚焦,继续说,“微臣刚刚将这名单呈上了,圣上对这科举的名单还有别的安排么?”

    “啊,就按你们商议着的办吧。”徐康策此刻心中躁虑,是一刻都不想理会着政务,也未听清苏禾卫说了些什么,却也懒得再管,便随口敷衍了,“若是无事便散了吧。”

    “还有一事!”苏禾卫上前一步,他眼下泛着淡淡淤青,显是一夜未曾安眠,“今晨北狄使者来朝,禀北狄王愿以侵占的三座城池换贺林平此人。”

    徐康策本未细听苏禾卫所言,但贺林平三字入耳,让他不由一震,忙问:“你方才说什么?”

    苏禾卫将今晨收到的文书呈上,又将此事细说了一遍。北狄王派使者八百里加急送来文书,明确表示愿以去年掠夺的雁归、北柳、秦关三城,交换贺林平一人,为示诚意,北狄军已从秦关城中撤出,北狄使者在雁归城静候佳音。

    几名臣子出列,均表示以一人换三城是个极优惠的条件,若北狄王真心想做这交易,还是答应了的好,应即刻派出使团,前往雁归城与北狄使者商议,以免北狄王反悔。

    “不行!”徐康策猛得站起,将那文书啪得一声掷到地上,劈头盖脸得就训起大臣,“三座城池都攻不下么!不准用贺林平去换!”

    下列的臣子倒是铁骨铮铮,不惧徐康策怒气,仍旧谏言:“若能以一人之损而使万民免于战火,是天下之幸。”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将徐康策的话堵了回去。

    天下!又是这天下!徐康策心中对于皇位的怨恨噌得攀上一个顶峰,为什么非得顾忌这天下?难道就因为自己坐在这君王的位置上么!

    徐康策一家踹上龙椅,哐的一声巨响,龙椅丝毫未动,阶下的臣子倒是个个闭了嘴,仰头看着怒气冲冲的君王。

    一个臣子扑通跪下,一排排臣子也跟着扑通跪下,此起彼伏的劝谏声又起。“贺林平一人不足惜,天下万民才是紧要!”“折一人而使江山完璧,圣上万勿使圣心蒙尘!”

    徐康策忽而冷笑三声,扫了一眼趴跪的众臣,又盯着那龙椅。

    金灿的椅上盘绕着桀骜的巨龙,那龙眼神睥睨,似乎也在盯着徐康策。这龙椅就像一条贵重而结实的锁链,捆缚住了徐康策,让他只能成为这皇位的囚徒。

    徐康策心中有一杆秤,一侧是这天下万民,一侧是贺林平,若是放在以前,这二者重量可能不相上下,但在今日,那秤定是不由自主的偏向贺林平一侧,但万民那侧,无数人往其中增添砝码,拉扯着他舍弃贺林平。

    外公曾说,若是手中不握得大权,如何能护得心中之人,徐康策此刻却想厉声质问,为何自己已掌管这天下杀伐,还是护不得心中之人。

    贺林平啊贺林平,你将皇位传我,又嘱托我护得天下太平,何曾料到今日,徐康策心中轻问,你何曾想到过这天下要用你的性命换得太平?

    “圣上!”苏禾卫高声说,“还请圣上决断!”

    “孤偏要做一回昏君!”徐康策留下一句,头也不回得就离大殿,留一殿臣子议论纷纷。

    “苏大人,这该当如何?”左相胡钧梁低声问苏禾卫,虽是问话,眼中却没有一丝疑惑,摆明了是必须要用贺林平换这天下太平。

    苏禾卫凝眉细思片刻,对胡左相说:“午后来我府中商议,先对外把此事压住。”

  

    ☆、第 45 章

    徐康策回了禁城,自是去了贺林平的房间。贺林平依旧昏睡,徐康策替他理了鬓发,又站在床侧看了片刻,才唤出暗羽卫小夜,吩咐说:“看紧他,若是有人敢动他,杀无赦。”

    暗羽卫小夜抬头,入目的就是徐康策充满血丝的眼睛,曾经在那双眼中见过的少年游侠气息荡然无存,像是被夹杂着砂砾的风尘狠狠打磨过,那人身上透出的竟是落寞的沧桑,就如那漠北涸泽边的胡杨,虽仍挺立着,躯干却已枯萎。

    “是。”暗羽卫小夜垂头领命,听着徐康策沓沓有力的脚步一声声远离,转头去看那躺在床上的人,消瘦的面容,灰暗的面色,只不过短短一年,就失却了英姿。

    暗羽卫小夜几步走到床侧,凝视着昏睡的贺林平,心中想着,主人若将这些年的记忆全都抛去了,会是如何景象。若是自己,定然是不愿意舍弃自己的记忆的,虽然其中有让人极其不愿回想的时刻,却也有更多的让人难以忘怀的时刻,同师父的初识,同主人相认,还有种种其他,都是不愿忘记的。

    若是主人真的忘却了一切,那他还是原来那个主人么?

    暗羽卫小夜漫飞的思绪被咿呀的开门声扯回,他忙藏了身形,却见来者是暗羽卫大夜,便又现了身形。暗羽卫大夜面色凝重,让小夜忍不住开口问:“师父你怎么了?”

    大夜引着小夜离贺林平远些,低声说:“现在这个状况,很糟糕。”小夜不解,睁着一双大眼带着疑惑,大夜继续解释,“他们二人绝是不能平和相处的,困在一处只能是折磨,何况,皇上还想抹了他的记忆。”

    “那师父是打算?”小夜压低了声音,试探着问。

    “带主子去漠北。”大夜回答得决绝。

    “可是可是,那北狄不是想要主子性命么?”小夜急急反问。

    大夜摇摇头,说:“隋家医仙是北狄王的救命恩人,贺端庚那时联络北狄入侵,就是我去的,北狄王定是不会要了主子性命,大概是听闻主子同徐康策这些时日不愉快,想救主子这个隋家后人。”

    小夜是个果断的行动派,且对师父的话向来是不疑的,听闻师父如是解释,便忙问:“那该如何办?如今皇上吩咐要严加看管主子。”

    “不能急在一时。”大夜瞥了一眼房门,说,“若是不出意外,自是有人来帮咱们。”

    果然,片刻后,贺林平房门被轻轻推开,大小夜也未躲了身形,坦然坐在堂厅椅上,大夜同来者相视一笑。

    “想必你已经知道我的来意了。”苏禾卫跨进屋内,坐到圆桌旁,自己替自己斟了杯茶,“都是明白人,咱们就直说了。”

    苏禾卫饮了口茶,说:“我同那北狄使者会谈时,你也是在场的吧。”说完,苏禾卫目光转向大夜,大夜没有答话,眼神却是默认。

    “有一点你们可能不知道。”苏禾卫仍目视着大夜,“北漠有炎山医仙后人,我亲自去拜访过,一点无差。”

    听了苏禾卫这句,小夜目光亮了一份,不禁带了一丝兴奋,说:“那主子不就可能有救了么?”大夜苛责的目光瞥了向小夜,小夜忙低了头,不再言语。

    “是。那人是炎山医仙关门弟子,贺公子可能有救。”苏禾卫看向小夜的目光倒是带着笑意,“这位小兄弟说的是对的。”

    “这怕不是你全部想法吧。”大夜出声说。

    “的确不是。”苏禾卫浅笑,放了茶盏,说,“以贺林平换三座城池于大熙来说很划算,何况他也不会死,更可能会治好现在的癔症。”苏禾卫垂下目光,继续说,“留他在圣上身边也无甚好处,你们也看到了,自贺林平回来后,圣上变得格外执拗,太过执着怕就要扭曲了。”

    屋内顿时静默,小夜滴溜着眼珠瞧瞧师父,又看看苏禾卫,二人俱是低头沉思。

    “通关令牌何在?”大夜打破沉默,“如何拖延皇上的追兵?”

    苏禾卫自然明白这是暗羽卫已然同意的意思,便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交给大夜,说:“凭此可直达雁归城。明日一早,你们就出发,不要停歇,半天时间,足以让追兵赶不上你们,我会尽力拖延。你们只管护他出了边城就好,其余的交给我。”

    大夜点头应下,苏禾卫同他商议了具体事宜,便离开了。

    “方才的你可都听清楚了?”大夜一掌轻拍小夜的肩头,小夜忙不迭的点头,大夜继续说,“那这件事就交予你统领,带着小字辈剩余两人,将主人妥帖送到关外,然后,就随着主人,不要再回来了。”

    小夜点头的动作霎时凝住,啊的一声叫出,问:“那师父呢?”

    “我留在这。”大夜将令牌塞到小夜手中,说,“我主子的半块玉佩还在他手上。”

    “可是师父留在这,主子丢了,定然会拿师父撒气的!”小夜心中清清楚楚,师父是想担了责任,放自己逍遥天地,“我要同师父一起!”

    “这便翅膀硬了,不听师父的话了么!”大夜板起面孔,说,“护主子出关一路也是辛苦,莫不可如此任性。”

    小夜扭头不语,眼中俱是倔强。

    “你不是一直想四处走走么?”大夜见硬来不成,便柔声哄着小夜,说,“如今再也不用一年回一次总门取那解药,年年岁岁,随着主子,爱去何方就去何方,不是很好么?”

    “我就是想同师父一起!”小夜仍是倔着说。

    “不要闹了。”大夜语气仍是柔和,“你若心中还当我是你师父,你就听我的。”

    “您自然是我师父,可是……”小夜话未说完,便被大夜打断,“那就没有什么可是了,快去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干脆利落的一句话封了小夜的言语,小夜转头看看床榻上的人,又抬头看着大夜,终是咬牙答应了一句好。

    次日清晨,虽是昨日震怒,徐康策仍是去了早朝,他前脚离开,暗羽卫后脚就护着贺林平出了京城。

    朝事繁杂,直直拖到快午时才散,徐康策回了禁城,却寻不得贺林平,唤出暗羽卫询问,大夜说,贺林平今晨转醒,念及云来楼的茶点,由小夜陪着去那处了。徐康策觉出一丝异样,另派了人去探查,可云来楼中那里能见贺林平身影。

    徐康策按住心中狂躁的不安,吩咐宝斋阁去寻人,脸色阴沉地唤出大夜,问:“贺林平在何处?”

    暗羽卫跪在徐康策身前,垂着头,声音不卑不亢:“皇上放过贺公子,也放过自己吧。”

    “如何放过!怎能放过!”徐康策抬手指向窗外朗朗晴日,怒吼着,“你叫这老天先放过孤!”

    窗外碧空如洗,一丝云彩也不见,刺目的日光毫无遮挡的挥洒着光芒。

    “都给我去找!掘地三尺也要找!灭了北狄也要找!”徐康策歇斯底里,眼眶微呲,“去找!都去找!”

    暗羽卫凝住不动,看着徐康策像一个困兽般,在腐烂的陷阱中东冲西撞,却不能破困而出,直直弄得自己头破血流,绝望的哀嚎声阵阵从陷阱底部传来,听的人惊心动魄。

    哐当一声门响,苏禾卫推门而入,也未行君臣礼,直直走到徐康策身前,语气犹如沁凉的薄荷:“康策,醒醒,你入魔了。”

    “哈哈哈!这便是入魔了么!”徐康策几声狂笑,“孤不过想要他陪在身边!孤清醒的很!”

    “你忘记了原来的自己。”苏禾卫仍是语气平静,“平天下,助万民,享盛世。你做到了么?”

    “做不到又如何!孤偏要把这搅成一场乱世!谁又能奈何孤!”徐康策表情狰狞,扭曲的眉眼显示着心中无限的挣扎与苦痛,得到后再失去,找寻后再丢失,怕是最为残忍的,徐康策又是嘶吼,“孤是这天下的君王!天下负了孤,孤如何不能负这天下!”

    啪的一声皮肉之响,苏禾卫一掌扇在徐康策侧脸,厉声说道:“你难道想让贺林平做那亡国祸水,被千秋唾骂?还是你愿意看这江山倾覆,万民重归水火?你一人不清醒,这天下所有人都要同你陪葬!”

    徐康策被那一巴掌扇得一愣,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苏禾卫。

    苏禾卫放柔了口气,继续说:“你用这君王的权利去寻贺林平,又怎能不担起君王的责任,我从不知你会是如此不道义的人。”

    徐康策望向苏禾卫,就像个受了委屈的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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