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乱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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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乱三千-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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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怀准等着他侧身走开,却不料那人一直未动,就在忍不住欲将抬头时,下巴被有力地钳住,迫使他眯着眼仰起脸来,脖颈拉出优美的弧线。然后那张略带怒气又不掩惊喜的俊美脸庞映入眼帘。窦怀准心里一跳,这张脸和梦里的人重合。
  “果然是你。”纵使两年不见,他还是轻而易举认出了他。
  窦怀准已然褪去了当初少年的稚嫩,显得更内敛稳重,即使还不及弱冠,依然艳丽的姿色让他见一眼就舍不得放开。
  当初将他弄得气息奄奄和别的小倌一块儿运到另一座城外的荒郊丢弃。或许当时根本不明白自己的真实心意,是想他死、消失,还是想借此强迫自己忘记,又或者,是期待他能回来的。虽然曾不下百次动过找他的念头,但终究没有付出过行动。擅自煎熬着,思念着,等着时间湮灭所有痕迹,抚平所有心动。没想到他真的没死。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那些因他而低沉、苦痛过的时日霎时过眼云烟。
  窦怀准的心脏重重跳动了一下,仿佛在响应眼前这个成熟男子眼里得而复失的狂喜和迷恋。
  太阳穴突突发疼,脑袋涨得像撑不住要裂开般难受,窦怀准一个踉跄,旋即跌入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像对着好不容易捉到手的猎物,那人搂紧他,在他耳边轻轻道:“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窦怀准忽然记起,最后一天,阎辕澜的狠厉与决绝。
  他五岁的时候,家里惨遭屠戮。那日,他因为贪玩,累得不小心在城北破庙里睡着,半夜惊醒,恍惚了一会儿后手忙脚乱爬起来慌慌张张往家里赶,心里祈祷着娘不要太担心,爹不要动鞭子才好。虽然并非名门之后,也不是家财万贯,但他的家里一直和和睦睦充满温情,娘会在爹对他发火的时候站出来护着他,爹偶尔也会亲手交他识字书写,他喜欢这个家。
  他站在门口停了会儿,喘匀了气儿,小心翼翼地深吸一口气屏住,轻轻推开门。院子里黑灯瞎火,窦怀准小孩心性地猜测,莫不是他们出去找我了?蹑手蹑脚地溜进客厅,没有人,本是随意朝耳室一瞥,窦怀准看到了毕生难忘的场景。
  他的娘亲一手挨着靠墙的木柜,倒在血泊中,木柜上残留狰狞的血印,她的面容却无比安宁。窦怀准打了个突,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去跪在地上,声音轻得像是害怕吵醒了熟睡的人:“娘?你怎么了?”
  后来,他又在卧房找见了早已没有鼻息的爹,伺候的仆人也无一幸免。
  邻家的大妈看窦怀准还小,好心帮忙将他们都安葬了,没有多问,也没有多说。
  窦怀准独自在爹娘坟前跪了整整三天,人瘦了一大圈。
  最后磕了三个头,起身,上街买包子。
  他太饿了,连带着眼神不好,走路晃晃悠悠,控制自己身体的反应也迟滞许多,往前走着便撞上了一个人,还来不及听那人的侍从训斥,就体力不济昏了过去。
  窦怀准是被香气带醒的,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睁眼看见一人坐在桌边,手里卷了本薄书看着。少年像,侧脸已有分明的棱角,逼不住的英气。桌上摆了碗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还有一碟引人垂涎的精致糕点。
  听见响动,那人回头示意,语气淡淡:“醒了?来吃点东西。”
  窦怀准心里略忐忑,不自觉拿手磨蹭了下衣服,诧异于迥异平日的手感,抿着唇往下一瞟,才发现原本破破烂烂的衣物被换了新的,绸缎一摸就是好料,身上清清爽爽还带着点皂角的清香。
  走到桌前,窦怀准秉持着良好的家教躬身道了句“谢谢”,那人颔首,把粥和糕点推到了他面前。
  饿催人狂。
  窦怀准不太客气地爬上凳子,伏在桌上狼吞虎咽地填饱肚子后,觉得挺满足。
  少年在一旁安静地看书,姿态优雅。窦怀准侧头趴在桌边,手枕着脑袋,双脚悬空一晃一晃,一双明亮的眼睛打量着少年。
  两人都不说话,却也不觉得违和。
  很多年之后,他们仍然保持着此等心照不宣的默契,像经久的醇酿,夐永的星辰。
  这般坐了片刻,窦怀准跳下凳,恭恭敬敬地跟少年道别。
  临走前,少年给了窦怀准一块玉佩,道日后有难可以玉求援。窦怀准不解地看了少年一眼,心想正常人会因一面之缘就赠送这么贵重的物件么,转而低头用手摩挲玉佩,上面温润凸出乳白的“阎”字。
  推拒不成后窦怀准只得将它贴身收好,遂辞离。
  十年后,窦怀准在一家酒楼做活儿端茶上菜,冷不丁听见二楼隔间里几人的谈话。
  “你们还记得十年前那几起灭门案么,就有高家、窦家、齐家那个。”
  “那可不,当时官府查了老久愣是一点线索没找着。”
  “嘿,其实有道道的,只是上头不给声张,这事儿才被压下来了。”门里的声音刻意压低了继续道,“始作俑者就是南边儿的阎家。”
  窦怀准靠着门偷听,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身侧挂着的那块羊脂玉。
  阎家家大业大,米行、茶园、估衣铺、酒楼、客栈甚至青楼,吃穿用行度都有他们的店铺分号,北抵辽,南至越,东沿海,都城小镇里无处不在。阎家的商铺开国初期就初具雏形,基础扎实,逾百年而不没,在每代家主带领下呈一片欣欣向荣之象。
  “二哥,你是说那个南北通吃一家独大的阎家?”
  “那个时候当家才十七岁呀,小小年纪就下这么狠的手?”
  “清理门户呗,不做点杀鸡给猴看的事出来谁服。总归后来官府刚查出了点儿苗头就被施压,不敢再深究下去,那些个人命就不了了之了。”
  “唉哟…”
  “嘘——小点儿声,不然阎主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后面的话窦怀准没心再听,愤恨使他几乎要把那块玉捏得变形。
  不是不想为爹娘报仇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而现在——
  窦怀准不遗余力地接近阎辕澜,用计委身与他,与别的小倌相比,更懂得在细节处下功夫博取他的在意和关怀,一点点侵蚀他的心,成为他特别的人,只为伺机报仇。
  阎辕澜对他是不设防的,在爱上他之后。
  于是窦怀准挑了个最让人放松警惕的时候。
  色令智昏。
  那把匕首闪着寒光,轻松没入起伏的胸膛,瞬间鲜血四溢。
  阎辕澜怔忡了一瞬,满脸惊诧,不可置信地瞪着身下没有一丝表情的窦怀准,接着像头受伤疼痛得发疯的猛兽,狠劲儿一顶,翻来覆去死命地作弄窦怀准,凭着蛮力,罔顾还在流血的伤口。
  窦怀准终究没机会将匕首拔出,没机会感受血喷一脸的温热。
  只是身上那人的血液不断滴下来,浸透衣物床被,感觉得到一点暖意和黏腻。
  被重伤的阎辕澜做得几欲昏迷,那人不顾身上不断流淌的血,疯狂地在他身上宣泄怒气,好像无声又执着的质问,他却不由得勾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其实窦怀准并没有十分的把握能够成功,毕竟阎辕澜是站在权力顶峰的人之一,呼风唤雨近乎无所不能,能得到他青睐的事物和人屈指可数。
  可是他成功了。
  所有的记忆如归附的涨潮般将窦怀准覆没,挣扎未果,只好仓皇逃进带着熟悉感、令人安心的怀抱。
  

☆、'阎顾'食髓知味

作者有话要说:  客中行
  李白
  兰陵美酒郁金香,
  玉碗盛来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
  不知何处是他乡。
  当顾炀墨听见衣料的摩挲声而抬头,看见阎晟渊不着寸缕地站在他面前还带着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的时候,他的意识自动停滞了两秒。
  笔挺修长的身形,恰到好处的宽窄,因常年习武而匀称紧致的肌肉,勾勒出这个人的完美身材。棱角分明的五官轮廓在殿内亮如白昼的光线打照下洒出深邃的阴影,稍显凌乱的短发有几缕顽皮地翘起,末梢尖意欲未滴的水珠像是眷恋不舍一般,增添了其人几分不羁的性感。
  赤足旁边落着一堆沾湿的衣物。
  顿了两秒,顾炀墨随手抓起一件衣服快步走到阎晟渊面前,将衣服披在他身上,双眼尽量不乱瞟,故作严肃地说:“这是做什么,快穿上。”
  语毕迅速转身。
  阎晟渊好笑地看着因不愿直视他而转过身的顾炀墨,自然而然地从背后搂住这别扭的人,脸颊蹭过他的鬓发,用充满磁性的低沉嗓音在他耳边唤道:“炀墨。”
  感觉到怀中人身体的明显僵硬,阎晟渊的笑意又盛了几分:“又没有别人,你担心什么。”
  微微低下头,带着热度的双唇故意掠过顾炀墨的左耳廓,满意地看到他不由自主地一阵轻颤,阎晟渊自顾自地继续解释:“哥哥现在一定在和他失而复得的那谁温存,没时间管我们的。”
  顾炀墨嘴角抽了抽,他担心的是这个吗,向左后方偏了偏头,正准备说些什么,嘴唇却不经意擦过阎晟渊的嘴角——一时间,四目相对的两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空气仿佛被抽空了般。
  顾炀墨看见阎晟渊的黑眸变得深沉而压抑。
  然后他切身感觉到一个硬物抵住了他,无奈顿时变成了郁闷:“不要随便乱发 情。”
  阎晟渊不以为意,环住顾炀墨,看似不动声色地带着他往床的方向移动,并添油加醋般无辜地问:“难道不是应该你负责吗?”
  于是在顾炀墨的默许下,两人拉拉扯扯滚到了殿中的大床上。挥手灭了烛火,只剩下花纹繁复雕工讲究的床柱上镶嵌的数粒夜明珠还散发着温吞的光泽。
  每次倒在柔软的床上时,顾炀墨便更加深刻地体会到阎家两兄弟实在是非常懂得享受,小到白色床单的暗纹缎料、寝殿瓷器字画的摆置,大到府邸的修建地址、阁楼式样、施工材料,无一不是亲自过目选择。虽比不得皇家宫室的华美奢侈,但也绝对差不到哪儿去。
  颈边一阵尖锐的刺痛让顾炀墨皱眉回神,恶人先告状的阎晟渊不满地瞪他:“对着我的时候都不专心,该罚。”
  顾炀墨尚未恢复清明的眼神在阎晟渊挑起的□□中再一次氤氲朦胧,衬上俊秀耐看的五官,阎晟渊挑眉,像小孩子般满足地笑了笑,怎么看都腻味不了,每次还能从不同的角度发现新的、让他情动的表情。真是一块宝。
  覆上唇,落下细碎亲吻。
  身下人薄唇轻启,喘息微溢。
  平日禁谷欠般,让人遐想便觉亵渎的温润眉眼在此时生动起来,透着主人的难耐,染上一抹淡淡嫣红,浅而诱人深入。
  “炀墨。”
  “嗯……”
  “叫我。”
  “……
  “啊、唔……晟、晟渊……别闹……”
  次日,阎晟渊在后厨门口与其兄阎辕澜不期而遇。
  “晟渊。”
  “啊,澜,早。”
  “你做还是我做?”
  “你。”斩钉截铁且掷地有声的回答。
  阎辕澜无奈,进厨房开始捣鼓早饭,或者,午饭。
  站在一旁无所事事的阎晟渊随便找了个话题:“哥,那个谁……”
  “怀准。”阎辕澜责备地回头看一眼阎晟渊,兄弟间的心有灵犀有时候真是平添堵。
  “啊,他不会,再伤你了吧?”
  “……”这是典型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不会再离开你了吧?要我说,要不是之前你下了将他和那些人一同拖去扔城外的令,也不至于……”接住飞来的一记眼刀,阎晟渊继续自说自话一副深受其害悔不当初的表情,“你看当时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叫着他的名字(置我这个亲弟弟于何地),醒了之后又满城疯狂地找他,茶不思饭不想的,看得我都替你着急难过。”
  两年数百日好容易磨磨唧唧地熬过,阎晟渊本以为一切都可以被时间淡化消磨,哪想这两人又遇上了。
  于是所有的过往和现实毫不费力卷土重来。
  “我自有分寸。”四两拨千斤,阎辕澜应得冷淡。
  阎晟渊叹了口气,仰头望了望灰蒙的天色,视线转落到院里初吐花蕊的重樱上。
  至于那些废话背后不曾明言的情谊,兄弟之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抱臂靠门框而立,阎晟渊戏谑地看着阎辕澜洗米烧火上锅,再掺水蒸隔敲蛋拌匀……一系列有条不紊的娴熟动作:“哥,要不我再去小憩片刻,好了你再叫我?”
  阎辕澜无语看了作懒的弟弟一眼,挥手:“随你。”
  待阎晟渊悠然自得地回到寝居,毫不意外地看见顾炀墨熟睡在床上,于是满心愉悦地抱住顾炀墨复坠梦乡。
  暄阁是阎家府邸中的一座清幽小楼,位于较偏僻角落,背侧竹林,四周低矮灌丛围绕,绿意盎然,深浅不一,旁开引水池塘,清流潺潺,别有一番意境。
  在暄阁,没有繁华复杂的陈设,一切古朴从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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