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站在床边的人似是无奈叹了口气,眼里悄然溢上难得一见的宠溺。
再醒来已是午后阳光渐弱时,窦怀准在宅邸乱转时发现小路边盛长着一种外面少见的草药,之前十余年,除了干些杂活儿养家糊口,他一直趁空猎读有关医术草药的书,虽非名医之徒,但经过多年的见习实践,也学到不少东西。专注地顺着这种草药兜兜转转,绕到了后院的小树林,入目是一片令人惊叹的绿洋,微风拂过,嫩叶如同颔首致意般微伏。
沉浸在情不自禁的欢欣里,沙沙鸣动间,又好像混杂进了别的声音。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窦怀准蹑手蹑脚地朝声源走去。
越接近,越缓慢。是吞咽不住的吟喘。
茵绿的草地上铺散开薄衾衣物,一个黑影倾覆在另一个几乎赤呈的身体上来回运动,橙黄温暖的日光穿过嫩绿树叶的罅隙,细碎投射在两人身上,印出斑驳的光点,勾勒出流畅健美的肌肉线条。
窦怀准倏的红了脸,竟想起昨日自己历经的些许动情片段,娇吟低喘,不禁心跳一把。
想不惊动地退开,却不小心被身后的石块绊倒,一声痛哼后只余风声,天地像按下了静音键的风景录像。
“谁?”蕴含怒气的沉声传来,压抑的情绪仿佛下一秒就会如气球爆炸。
自知理亏,窦怀准迅速又狼狈地站起,背对两人顾不得摘掉发上的落叶:“那个,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你——!”
“算了,晟渊。”躺在地上的人抓住对方的手腕,止住他的行动,转而对窦怀准温言道,“你也不是家里的小厮吧,回去便好。”
闻言,窦怀准心里暗暗生出一丝敬佩来,这种情形下还可以镇定自若的人真是个中翘楚。随即收敛心神不敢多待地慌慌张张往回走。
连跃带跑地逃出树林便撞在一个人的怀里。此人不作他想。
顺手搂住送上门来、纤瘦却质感十足的腰,阎辕澜挑眉:“这是怎么了?”
窦怀准不适应地想要挣开,却反而让两人的身体贴得更紧。
片刻,阎辕澜抬手,神色认真地将窦怀准发间的树叶挑出扔开,抚顺他微乱的发髻,松开了手。
“见到了不该见的……”毕竟是自己不对,在别人家的地盘,窦怀准忐忐忑忑想坦白从宽。
谁知阎辕澜顿了下,随即像知晓一切般轻轻一笑:“那是二家主,日后便会习惯。”
充满闲情逸致地在阎宅留置半月有余,窦怀准在某天闲逛的时候发现一个偏僻的消遣好去处:东边的一座小阁楼——里面全是典籍藏书,更不乏一些名不见经传但十分实用的医书药册。窦怀准自此日日沉浸其中,乐此不疲,凭着在药理上的天赋和极高的领悟力,很快便掌握了大半医药精髓。
每次从外面回来不见窦怀准在屋里,只要步行至阎家东面的藏书阁,上达三楼,便能在一个向阳的角落看见屈膝而坐,全神贯注看书的少年。
夕阳落下温柔的光,将他周身浮动的尘埃照射得纤毫毕现,游散于空中的灰尘像有意识般贴着他承转启合,拢散合离,偏偏又隔了段难以分辨的距离,像尘世之外的谪仙。
阎辕澜站在道口再不向前,静静地看着他,不动声色,无需言语。好像所有时光都被雕刻止步于此间,好像一个呼吸便能打碎这虚幻的平寂安稳。
被这种放空身心的轻松愉快所吸引。
只有在窦怀准身边时,他才能体会到这样惬意的舒适。
仿佛被那种年轻的朝气所感染,一切都如此清切明快,像是初秋青涩涩脆生生的苹果,亦如一把散落于池底反射温润光泽的珍珠。
他舍不得一口吞尽,也舍不得躬腰拾掇。
☆、'阎窦'此曲只应天上有
作者有话要说: 夜雨寄北
李商隐
君问归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
却话巴山夜雨时。
阎辕澜站在药庐门口看着一本正经捣鼓草药的窦怀准找不到开口的时机,那种专心致志的认真模样,让人不舍得打扰。
借着窗口洒进的日光,窦怀准蹲在地上全神贯注地分拣枯草,并没有注意到门口多出的那人,直到低沉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明日有个赏花宴席,你与我一同前去?”
这个人偶尔切近于小心翼翼的试探询问,而非高高在上的命令语句,总是让窦怀准有些失措。
掩饰内心的波动般,窦怀准没有答话,只是低头加速了手上的动作,很快忙完手头的活儿,麻溜儿地站起身,走到阎辕澜面前施了个礼,弯着眉眼,笑着道:“家主决定便好。”
窦怀准在阎家已有数月,这却是第一次和阎辕澜一起出门。
说是聚会赏花,便免不了吟诗作对、琴舞书画,前来的文人墨客不少,但更不乏附庸风雅的商人们携带妻妾家眷前来卖弄风骚。
阎辕澜坐在上宾席,手里端着一杯桂花酿,杯沿贴着唇辗转,神色稍嫌倨傲且冷淡地看着座下宾客们推杯换盏不亦乐乎,看着在旁庭院里的才子佳人们满面春风热烈交谈。前来示好的人也不在少数,但阎辕澜都一副兴致缺缺的慵懒样子,那些人拉扯了一会儿便纷纷识趣地奔向下个大户。
正百无聊赖着,眼角却瞟到了拿着一颗苹果信步走来的窦怀准,坏笑着出其不意地一把揽过他的腰,不顾他略带惊诧的微弱抵抗,将他抱在身前。
“家主!”紧张地环顾四周,发现大家都装作漫不经心地将目光投向了这边,窦怀准加剧了推搡的动作,“别这样!”
勾起一边唇角,阎辕澜楼着窦怀准向自己贴近,在他耳边戏谑低语:“哪样。”
窦怀准生得妖媚,却又不是女子的阴柔妖娆,五官分开来看带着些纤细的韵味,但合在一块儿时又是十足的男子英气,十五六岁的年纪还存着少年特有的青涩与蜕变时的成熟,两种迥异的特质交杂融合,平和与极端的反差,令人一旦注视便移不开眼。
在场的名人志士豪商富贾,大都知道窦怀准。上次传得满城风雨的留宿事件让很多人都很好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竟能得到阎家家主的垂青。而今日,数年来都不曾在公共场合带过别人出席的阎辕澜,窦怀准却让他屡次破例。
极少被众人的目光如此洗礼,窦怀准被挡在阎辕澜身前,不敢太大动静地挣扎着,抿着唇低下头,几乎羞红了脸。数秒后,竟感觉到两人相触的地方变得灼热起来。身子一僵,诧异地回头,看到盯着他笑得魅惑又引诱的阎辕澜。
迅速地转过头去,紧拽着丝滑衣料的手指骨节分明,手里的苹果早没了踪影。
窃窃私语不绝于耳。
窦怀准面上红晕更甚,头也垂得更低,心里不断懊悔,像想要钻进地里。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适当,这人居然在这样大庭广众的场合下这般胆大妄为,实在悖常伦理,难以理解。
少年的单纯与无助展露无疑,旁观的人看得转不开眼,牙痒痒,心更痒,恨不得此刻将他抢过来坐在自己腿上,被自己好好疼爱,让他哭泣,让他求饶,看他脆弱惹怜的模样。
但却不能。
只因他是阎家家主的人。
背对窦怀准的阎辕澜笑得不怀好意。
既然没有完全得到这个人,那就让舆论甚嚣尘上,就算最后没有照预想假戏真做,也好过安于现状看得见吃不着。
窦怀准稍稍抬起着力的部位,试图用双腿支撑全身的重量。然而两人的衣物还未完全分离时,阎辕澜一个使力,窦怀准便因重心不稳重重靠上了他的胸膛。
反抗无用,精力告罄,窦怀准冷静下来平复内心的慌张,尽管众目睽睽之下带来的羞耻感仍旧让人有些无所适从。
耳旁忽然响起一阵令人安心的低沉嗓音:“别担心,我在。”
“……”又气又怒却无法发泄。明明就是这人制造出来的事端,反过来还一副好心人的嘴脸,正要回头辩责,手中却多了一把精致的银印龙纹匕首。
男人手掌的热度和刀柄的温凉。
像暴风席卷而至,却不经意处于其中心。
霎时间风雨沉寂。
“想吃苹果。”像耍赖的小孩般,男人抱着窦怀准说得骄傲任性。
窦怀准端坐于阎辕澜的腿上,任男子的手环着自己的腰,一言不发地从桌上的果盘里挑了个苹果开始削皮。
“你该知道我带你出来的意义。”
肩胛处多出来的温热与力度似乎意外让人觉得可靠。
“可以不知道么。”
“我喜欢你的。”
手中的刀顿了一瞬,窦怀准点点头:“能得到家主青睐真是此生荣幸。”
站在衣橱前,阎辕澜伸直双臂,屏风边待命的窦怀准会意地小碎步过去,服侍他脱至只余单薄里衣。稍紧的线条勾勒出饱满结实的肌理,窦怀准低头看了眼自己被衣服遮住看不出起伏的胸膛,深深叹了口气。
走在前面的阎辕澜回过头:“怎么?”
抬头一个灿烂的笑容,笑不露齿,窦怀准眼睛晶亮:“没什么。”
迈步从一侧的小门穿过,是一个引水浴池,白玉盛水,清莹澄澈,热气腾腾,浓雾袅袅盘旋于空。沐浴之地便该如此氤氲怡人,窦怀准发自内心觉得这样生活才是不虚此生。
褪去最后一层遮蔽,阎辕澜长腿一迈跨进水里,闭眼享受温热侵入毛孔的舒坦。
过了会儿,像是突然想起般,阎辕澜扭头招呼垂首安静站在池边的少年:“你要下来么。”
仿若受惊的小鹿,窦怀准回过神来,重心不稳地往后退了一小步站定才惴惴不安地看向阎辕澜:“不、不用了。”
趴在池沿,下巴搁在小臂上,阎辕澜饶有兴致地伸出胳膊,沾着水的手指点上少年白净的脚背。
在少年讶异地意欲退步之前握住了他白细的脚踝,带着妖冶的笑仰头,四目相对,凝望那双闪烁着惊疑不定光芒的黑眸,阎辕澜声音低沉而平稳:“我想要你。”
“可是,你和其他很多人都可以,不是吗。”尽管前面是冰凉的玉石,背后是男人火热的躯体,周身被怡人的温水包裹,窦怀准的声音却听不出任何抱怨或委屈,平静得像在平铺直述一个事实。
“啧。”松开少年,阎辕澜扫兴地靠回池璧,双臂展开,姿态肆意,恢复严肃的表情上带了点不耐。
该是,从未被忤逆的不耐。亦是,下意识的忍耐。
两人无言,窦怀准呆在水里泡了一会儿后默默地爬上岸,顺手脱掉湿漉漉的衣服,往房间走去。
背后猛地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随后贴过一个坚实滚烫的胸膛。
阎辕澜双臂交叉,拥住前面身形略显瘦弱的少年,赤诚相贴的肌肤传递着高于寻常的热度。
“你怎么就这么倔呢。”
“……”
地上留下蜿蜒的水痕,零落散开的衣物被扔置一旁,半截素白衣袖在清澈的水中漂浮。
已过了午饭时间,阎辕澜快马加鞭地从外地赶回,洗去一身风尘仆仆后甫一踏进书房,便看见在侧室卧榻上躺着小憩的少年。
不施脂粉,亦无烟黛,内里一分的妖媚,却是在稍显稚嫩的面孔上隐约可见,端的勾人欲深。
屋外仍维持着盛夏的酷热,窗边生长着数十年树龄的香樟,繁茂的枝叶遮挡了灼热光线,投下一室清荫。
大抵是闷热难耐,午后憩眠的少年只着了件白色的纯棉单衣,明显过大的长衫将少年尚未长开的躯体模糊得颀长瘦弱,宽大的领口未被系拢,精致的锁骨隐隐露出一截来;松松垮垮的袖口上挽至肘部,雪白的手臂顺着惯性搭在蝠纹降香黄檀木榻的深色勾边儿上,更衬得冰肌玉洁;而衫底开口的地方上至大腿,同样白皙光洁的肌肤□□在外,又像多了分试探的诱导。
恬适的睡颜没有平日的灵动与活跃,稍显单薄的胸口平稳地起伏,反差显出别样安宁的美,不谙世事的单纯与不经意流露的妖艳在这张无暇的脸上完美结合,如同一丛清丽艳绝的火红罂粟,纯真又妖冶,引起心底潜伏的细微骚动。
欲动不动地挣扎了半天,阎辕澜终是轻轻叹了口气,从旁低矮的紫檀木柜里拎出一条棉纱被,走到榻边,摊开来,轻覆在了少年微蜷的身上。
倾着腰身为他掖好被角,修长的手指恶作剧般轻轻拨弄散于枕侧的黑发,低声自语:“真不教人省心。”
正要起身站直时,手忽然被握住,带着些许凉意的舒适温度。
稍有诧异地转目,便对上一双炯炯有神的乌黑眼眸,弯弯亮亮的眼,勾人的弧度:“大叔,还以为你会忍不住呢。”
哭笑不得地回握住那只白皙的手,阎辕澜坐上矮榻边沿,仿佛自动过滤了那没大没小尊卑无序的称呼,沉沉的音调里满满的宠溺:“你这孩子,一天到晚净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