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要这样报复我么,你一定要死在我面前你才甘心么?”江允成惨然一笑,“那不如当初就没遇见你好了。”
何夕身体一震,这是江允成第一次对他说不如不遇。不如不遇,这四个字好像把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否定了。他冷冷地说:“你再说一遍。”
江允成却没有再说一遍,他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江允成不看何夕,何夕也不看江允成,两人之间的气氛僵硬。
君游忽然道:“我一直觉得,我们活着,武林盟便不算亡。我们若是在这里死了,武林盟就真的亡了。”
第二十章 八门何处是生门
“武林盟?”龚岚凑了过来,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原来你们就是君游、何夕和江允成,奴家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年纪轻轻又武功高强,与武林盟有莫大关系,再加上几人所用的兵刃,她一下就认出了三人的身份。
江允成轻笑,“姑娘不怕我们杀人灭口?”
“便是借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说出去。”龚岚娇柔地拍拍胸口。
“姑娘说出去,我们也不惧,不夜宫此行之后,恐怕今生都不会再见了。”江允成口上如此说,神色却有警告之意。
“少侠所言甚是。”龚岚点头,接着眨眨眼睛,“武林盟当年何等威震武林,江盟主为何要与君盟主分道扬镳呢?”
何夕心生期待,因为他还没有听过江允成亲口说出分裂武林盟的原因。
“说来话长。”江允成说完这四个字,便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龚岚抱怨道:“少侠真是无趣。”
“姑娘觉得如何才叫有趣呢?”江允成笑问。
龚岚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衣带上,轻轻扯动,撩人的说:“幕天席地,别有趣味。三位少侠是想一起来,还是一个个的来?”话音刚落,她的耳边便有一支羽箭掠过,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一道血痕。
“把你的尸体钉在巨石上,一定很有趣。”何夕冲龚岚一笑。
何夕面貌也算俊朗,可这一笑在龚岚眼中简直比厉鬼还要可怖。
“开、开玩笑。”龚岚赶紧系上了衣带。
“姑娘真是有趣。”江允成略带不怀好意的说。
龚岚娇嗔地瞪了江允成一眼,“我听说江盟主当年是江南有名的风流才子呢,‘跨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真是令人艳羡不已。”
江允成咳嗽一声,尴尬地说:“都是当年的事了,那时我年少轻狂。”
“好一个年少轻狂,江郎真是薄幸。”龚岚幽怨的看着江允成。
江允成恨不得把龚岚的嘴给堵上,他平生第一次如此讨厌一个女子。
何夕面上无悲无喜,似乎对龚岚的话并不在意。
江允成看了何夕一眼,松了一口气,心里又隐隐有些失落。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木欲秋正对着地上的阵法图苦思冥想,可是半天也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来。他对于阵法的造诣何止是不深,简直可以说是浅薄。他能看出此处石林是阵法,还要多亏他跟在大师父身边的耳濡目染。
可是,这个阵他非破不可,因为他的朋友在里面。
他之前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朋友的性命就捏在他的手中。
休、生、伤、杜、景、惊、死、开,究竟何处是生门呢?
又过了一个时辰,木欲秋将匕首收回了怀中,然后从袖中掏出一枚烟花。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用火折子将烟花点燃。
烟花在夜空中绽放,流光溢彩,酷似一朵不夜莲。
这个烟花是夜飞鹊所赠,点燃此烟花,附近若是有不夜宫中人,便会前来支援。
一道黑影掠过树梢,最后落在了木欲秋身边。
木欲秋看见来人,心神一震。
夜飞鹊看见戴着面具的木欲秋,眼中露出失望,“这烟花乃是不夜宫宫主的传讯烟花,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木欲秋过了好一会才说:“是我买来的。”
夜飞鹊追问道:“谁卖给你的,此人现在何处。”
“那人是一少年,卖给我之后便不知行迹。”木欲秋低着头,不敢看夜飞鹊,“我听那人说燃放此烟花可得不夜宫中人相助,不知是真是假?”
夜飞鹊冷冷的说:“我从不食言。”
木欲秋恳求道:“我朋友被困在石林之中,我想劳烦宫主救他们出来。”
夜飞鹊看向茫茫石林,“此等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献丑。”说完,他便走进了石林之中。
木欲秋对夜飞鹊奉若神明,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夜飞鹊身处石林之中,好似闲庭信步,但凡有巨石阻路,他便一掌拍碎。他一连拍碎了十几块巨石,丝毫不见力竭。
木欲秋知道夜飞鹊的武功很高,却没想到竟然高到了如此惊世骇俗的地步。龚岚也是用掌,跟夜飞鹊一比,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酒的水平。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石林中央。
龚岚拜倒在地,“参见宫主,我办事不力,请宫主责罚。”
君游、何夕和江允成三人都是兵刃在手,戒备的看着夜飞鹊。
夜飞鹊看也不看龚岚,“起来吧,你自去冬殿领罚。”
“……是,宫主。”龚岚站了起来,在夜飞鹊身后冲木欲秋眨了眨眼睛。
木欲秋心中一紧,面上若无其事地说:“多谢宫主。”
夜飞鹊注视着木欲秋,说:“你怎么知道我是不夜宫的宫主?”
木欲秋不知如何作答,“我……”
江允成解围道:“我们此番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夜飞鹊没有得到木欲秋的答案,却似乎并未放在心上,“远来是客,诸位不如随我至不夜宫一游。”
“恭敬不如从命。”江允成拱手道。
众人离开石林,随夜飞鹊走到了湖边。湖边早有一艘画舫相候,描金绘凤,雕梁画栋,让人以为误入了秦淮河上。
众人上了船,船中飘着一股脂粉气。几个侍女围住了众人,温声软语,伺候殷勤。
夜飞鹊独自一人上了画舫二楼,负手而立。他看了一会烂熟于心的景色,在夜风中闭上了眼睛,身影显得十分孤寂。
木欲秋好不容易才抑制住了自己跟上夜飞鹊的冲动,但仍眼巴巴的看着楼梯。
君游却发现了不对劲,湖上似乎飘着一层粉色的薄雾,“这雾有些古怪。”
“少侠真是慧眼如炬,这雾名为‘桃花瘴’,若不是画舫之上焚有特殊的香料,进入夜光湖只有死路一条。”龚岚笑盈盈的解释道。
何夕问:“不夜宫守卫如此森严,为何会让白道人士攻入呢?”
龚岚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敷衍的说:“这个嘛,奴家也不是很清楚。”
江允成走到了木欲秋身边,小声道:“你想上去,便上去,何必纠结。”
木欲秋逞强道:“我并没有想上去。”
“你看着楼梯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木、大、先、生。”江允成打趣道。
木欲秋意识到江允成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心中沮丧。他又想,夜飞鹊会不会也知道自己是木欲秋了呢?若是知道了,为什么他没有反应呢?
“你不是告诉我,人生在世,图得不就是一个快活么。”江允成轻轻的推了一下木欲秋,“去吧,好自为之。”
木欲秋咬牙上了楼梯,站在夜飞鹊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夜飞鹊睁开了眼睛,“你为何而来?”
我为见你而来。然而木欲秋却无法将这句话说出口,他只能说:“我陪我的朋友而来。”
夜飞鹊淡淡地说:“原来如此。”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船上脂粉的香气似乎比刚上船时浓郁了一些。
木欲秋忍不住道:“龚殿主告诉我,宫主在找一个人?”
“是的。”夜飞鹊答。
木欲秋继续问道:“宫主为何要找此人呢?”
“我修炼《欢喜经》,陷入了瓶颈,除了此人,无人能令我勘破心魔。”夜飞鹊据实以告,面无表情。
木欲秋的声音不禁低落了下来,“竟然是这样么?”
夜飞鹊平静的说:“是的,他就是我的心魔。”
木欲秋听了夜飞鹊的话,心中一动,傻乎乎地说:“你……能再说一遍吗?”
“他就是我的心魔。”夜飞鹊的声音虽然冷淡,却十分动听,仿佛某种乐器的奏鸣。
这时,一名侍女走上了楼梯,禀告道:“宫主,船已靠岸。”
“知道了。”夜飞鹊轻身一纵,便从画舫二楼直接落在了岸上。
木欲秋怔怔的看着夜飞鹊的背影,耳中不断回响着刚才那句话——
他就是我的心魔……
我竟是你的心魔么?他想着想着,竟是痴了。
走上二楼的江允成拍了拍木欲秋的肩膀,“回神了。”
木欲秋被吓了一跳,随即满面通红。
江允成也看向了夜飞鹊的背影,“你们聊得如何?”
“没聊什么。”木欲秋搪塞道。
江允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没再说话。他有心促成木欲秋和夜飞鹊,这样他们不夜宫之行便不再凶险,然而手段若是太过,恐怕会让木欲秋心生芥蒂,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江允成和木欲秋走下了楼,与君游和何夕汇合。
龚岚风情万种地抚了一下头发,“宫主命我去冬殿领罚,诸位少侠就此别过,若是长夜寂寞,可以在奴家伤好之后来春殿找奴家哦。”说完,她飘然上岸,几个纵身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龚姑娘还真是不死心。”江允成笑眯眯地说。
“你若是长夜寂寞,可以去找她。”何夕鄙视地看了江允成一眼,跳上了岸。
江允成跟上何夕,连忙道:“我心中只有一人,其余人对我来说不过是浪花浮蕊。”
第二十一章 三物可换不夜莲
“与我何干。”何夕目视前方。
江允成也不气恼,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君游看着何夕和江允成,摇了摇头。
木欲秋走在最后,低着头似乎有心事的样子。
两个身披薄纱、高髻簪花的侍女提着红灯笼走在前面引路。
不夜宫中的建筑并不奇特,来来往往的男女打扮也是寻常,不过如若仔细看,可以看出他们瞳孔里隐藏着的麻木。
何夕忽然开口道:“白天为何要点灯笼?”
一个侍女捂着嘴笑了,另一个侍女道:“因为诸位是宫主的贵客,宫中人看到这灯笼,便不会冒犯诸位了。”
何夕又问:“你们要带我们去何处?”
“我们带诸位去沐浴更衣,然后再觐见宫主。”
君游冷笑,“好大的气派。”
侍女也冷下了脸,“不夜宫中的规矩如此,诸位既来我不夜宫,便当遵行。”
江允成笑道:“姑娘此言有理。”
侍女脸色缓和,“江湖人将我不夜宫视为龙潭虎穴,但诸位若是规矩行事,自能无恙。”
“我们此来不夜宫,是有事相求,自然会规矩行事。”江允成声音低沉动听,姿态风流潇洒。
侍女心生好感,小声道:“不夜宫之中,宁得罪宫主,莫得罪冬殿殿主。”
“多谢姑娘提醒。”江允成笑如春风。
侍女将四人带至一小院,每人一间房间,房间内已备好了衣物与沐浴用品。
何夕进了房间,首先看到的是一面屏风。他绕过屏风,顿觉好似入了女子闺房,不禁皱起了眉头,草草清洗便出了房间。
门外君游也已洗完,伫立在院中。
何夕走到了君游旁边,低声道:“这地方处处古怪,还是尽早离去为好。”
君游赞同道:“确是如此。”
两人说话间,江允成便出来了。
江允成调笑道:“也不知道是哪位姑娘的香闺?”
何夕接道:“也不知道这我姑娘是否还在人世?”
何夕话虽刻薄,却很有可能是事实,三人一时无语。
木欲秋这时也出了房间,全身焕然一新,透着皂角的香气,不过脸上仍然戴着罗刹面具。
侍女见三人沐浴完毕,说:“诸位请随我去见宫主。”
侍女将三人引至一大殿,然后吹熄了手中的灯笼,恭敬的退下。
木欲秋的视线越过长长的阶梯,一直延伸到坐在一张形状古怪的黑铁椅子上的夜飞鹊。那张椅子好似把十八般兵器融成了一炉,勉强做成椅子的样子,而椅子上的夜飞鹊手肘靠在扶手上,单手撑着头,闭着眼睛。
“你们来不夜宫,所为何事?”夜飞鹊声音冷淡,连眼睛也没睁开。
何夕直率地说:“我们为求不夜莲而来。”
夜飞鹊懒洋洋地问:“我为什么要给你们不夜莲?”
何夕答:“宫主若有条件,但讲无妨,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我一定为宫主办到。”
“好。”夜飞鹊这才睁开了眼睛,眼眸黑沉如夜,“我要三件东西。”
江允成轻笑,“我们只想要一件东西,夜宫主却想要三件东西,未免太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