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廻光等了一瞬,有些不耐。她的手指敲敲自己腰上配着的玉,挑眉问:“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管家哪里还敢,连忙道:“宫主是贵客,请左边走!”
江廻光不置可否,她将礼物丢给了管家,想了想,却又将天心月的拿在了手里捧着。管家哪里敢管她怎么处理自己的贺礼,只是恭敬的迎着她往内去。
这是廻光第一次来到花家,都说天下园林见苏州,苏州园林见扬州。花家的园子可以说是江南园林最为巅峰的建造,其内一步一回入眼皆是景。
廻光走得这条回廊名为二十四景,就是因这条回廊上开着二十四个石窗,从每个石窗都能看见廊后的花园,每个石窗定下来都是一幅风景。
廻光看的有趣,便也不觉得路长。
廻光跟着管家入了内,寻到安排着她的宴席后,便不得不承认花家的生意不愧能做这么大。
大多数人办宴下意识都会讲武林人士与武林人士放在一起,但不知武林人士和武林人士在一起才容易闹事。
廻光扫了一圈,见武林人士无论什么来头,都被拆开安排在不同的桌子里。她这一桌——
陆小凤向廻光敬了一杯酒:“江宫主,许久不见。”
廻光笑了笑:“花满楼是不是特意请你坐在这里,以防我闹事?”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宫主怎么会这么想,只是咱们俩认识,不坐一起那该多伤感情。”
他没有提花家新找回小八的事情,廻光便也不提。
晚宴很快开始,只是先请出了点意外。花如令原本似乎是想要宣布什么,却被他的大儿子截了胡,他虽然不太高兴,但还是尊重了大儿子的意思,巧妙的圆了过去,完成了开场。
陆小凤道:“花伯父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
廻光点头:“巧舌如簧,见着他,我算是明白花大和——是怎么做到左右逢源的了。”
两人说着互相笑了笑,各自举杯饮酒。
这桌子上没有几个人认得谁是陆小凤又谁是江廻光,一群商人与两个江湖人士把酒言欢,一顿饭吃下来,倒是各自都挺高兴。
一位商人道:“我这次来道贺,给花老爷送了足有三尺的红珊瑚,希望能给他个好印象,以后好合作。”
另一商人道:“你这也太寒酸了,我见到山西的霍掌柜送了碗大的夜明珠来!你这算什么呀!”
商人不服,互相吵了起来,吵起来后,便不免看向这两个江湖人。
一人问陆小凤:“不知这位大侠送的是什么?怕也是江湖奇珍吧?”
陆小凤谦虚道:“算不上,算不上。我送了一幅皇帝陛下赐的寿字而已。”
商人闻言的大惊,顿时说不出话,各个服了陆小凤。
廻光知道陆小凤朋友遍天下,没想到他连皇帝这个朋友也交上了。她笑了笑,迎上那些商人越发期待的眼神,想了想自己的礼物,慢声道:“一本琴谱。”
商人顿时哈哈大笑。他们本以为陆小凤能讨到皇帝的手书,这位女侠也该厉害的很,却万万没想到只是本琴谱。
陆小凤倒是知道廻光不是这般小气的人,便问了句:“什么的琴谱?”
廻光懒懒道:“广陵散。”
陆小凤:“……”
商人不明所以,陆小凤忍不住问:“不是失传了吗!”
廻光反问:“不许我重新谱出来?”
陆小凤:“……”
陆小凤说不出话,他默默向廻光敬了一杯酒,算是服了这位财大气粗万贯家财的移花宫主。
此时花如令敬酒也敬到了廻光他们一桌,花如令认识陆小凤却不认得江廻光。花满楼在自己的父亲耳边耳语了几句,花如令的眼眸亮起。
移花宫据绣玉谷之地,是一方豪强。若是能与江廻光交好,便意味着移花宫所统治之处的商路安全。这是极为有益的事情,以至于花如令对江廻光说话的口吻都更热切了些。
花如令道:“宴后宫主若是不嫌弃,不妨留在舍下喝杯醒酒茶,您与我家七儿交好,在江湖上多有照拂,在下十分感激。”
廻光正巧也想着当面将天心月的礼送给花如令,便也笑盈盈的一口应了。
宴后,陆小凤见廻光确实十分低调,便也就告辞走了。江廻光留了下来,随着花如令入了后院。
花如令请她上座,叫了仆人端茶。廻光同他小聊了几句,也答应了日后会在绣玉谷掌控的地方给予花家的商队绝对安全的通行,便打算着将天心月送的礼给了。
廻光道:“花老爷,我此来其实还有件事情。我有个朋友,与贵家大郎、七郎交好。她因不能亲自前来,所以托我当面替她为花老爷道一声寿,还有这礼物。”
廻光将手里的盒子递了去。
“这是‘清风露’,她亲手调制的香,对于您与夫人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有着强身健体的效果。不妨点于房中,也是她的一点儿心意。”
花如令接过了廻光的礼物,打开盒子。便见香搁在一流光溢彩镶金嵌玉的漆盒里。这盒子已价值千金,他打开盒子,尚未点香,便以能闻到清香拂面沁人心脾。这香不似市面上能买到的,香味清而不腻,可见制香人费的心思。
花如令不觉得自己的儿子与廻光的关系能好到让她费这么大的功夫调这样的香,不免好奇:“宫主的这位朋友是——”
廻光正欲说出天心月的名字,忽听见一阵环佩响动,两人向外看去,便见是花夫人携着一女来了。
花满楼和花大跟在后面,显然也是阻拦不及。
廻光扫了一眼花夫人身后千娇万宠的小姑娘,又看了一眼花满楼,方才不轻不重地向花夫人颔首示意:“花夫人。”
她的年纪足以做花夫人的女儿,却以着这般态度回应。可在场所有人没有一人觉得她轻慢——因为她是江廻光,她肯点这个头,已是给花家足够的面子了。
花夫人不通江湖,她虽不喜欢廻光的态度,但也明白江湖里的人不好惹,便也未曾说什么,相反对着廻光笑了笑。
花夫人道:“我听小七说了,你是他的朋友,是移花宫的宫主。”
廻光点了点头。
花夫人十分高兴,她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太懂江湖,但也知道移花宫是个了不得的地方。”
廻光笑道:“夫人谬赞。”
花夫人道:“我也听小七说过,移花宫的宫主医术天下无双,连宫里的御医也是比不上的。”
廻光含着笑:“花夫人到底想说什么?”
花夫人有些犹疑,但她爱女心切,仍是说出了口:“我有一小女,自幼流落在外,前些日子方好不容易寻了回来。只是她这些年颠簸在外,身体算不上好,更是常常心绞痛——我看在眼里实在心疼的很,我也知道这要求冒昧,但我希望江宫主能看在一位母亲的心疼与小七的面上,替我儿诊一诊。”
提到这件事,花如令也道:“若是能医好小女的病,我愿将秦岭一脉的利润,分予宫主三成!”
廻光听着觉得有趣,她将目光投向两人身后的少女,慢慢说:“心绞痛?这个病可不像后期能患上的,这病大多都是天生。令姝的事情我也听花满楼提过,不曾听闻身有疾病。”
她盯着那少女,说的云淡风轻:“会不会搞错了。”
她这话一说,花夫人的脸色有些难看。
她看着廻光,目光也没了原先那么热切,只是淡淡道:“花家尚且不会随意找个人便认做女儿。我家小女寻到时,怀里尚且有着当年小七缝给她的娃娃,那娃娃几经修补,若非我认得针脚与娃娃衣裳上绣的那朵花——这娃娃已经快看不出当年的模样了。”
“难道江宫主会觉得,有人拿这样一个不值钱的娃娃来哄骗我们家吗?”
江廻光听到这里,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了。
她直直的向躲在花夫人身后的少女看去,温声问着:“确实不会有人这么做,只是不知花小姐是在哪儿被找到的。”
廻光顿了一瞬,笑道:“群芳谷吗?”
作者有话要说: 叽叽叽先更新!
☆、花开第三
少女闻言瑟缩了一瞬。
花夫人瞧着心疼; 将她护在了身后,对廻光道:“江宫主这是什么意思,我儿来历也要向宫主交代清楚吗?”
“这倒是不必。”廻光直起了身子,“我只是觉得奇怪,算算年纪,花小姐也是双十年华了; 怎么怕人怕得和个孩子似得。”
花夫人看了看女儿,叹了口气,见此间也并无外人方才说了句:“……小女先前确实流落群芳谷内。”
廻光的眼睛忍不住眯起:“哦?”
花夫人道:“那是个什么地方,哪怕是我也知道。能在那种地方活下来已是值得烧香拜佛的事了; 她会怕人一些,不是再好理解不过的事吗?”
廻光笑了,她支着下颚,慢慢道:“群芳谷的姑娘可不怕人,都是人怕她们。况且我昨日也见了花小姐,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瞧着也挺自在。”
“她倒不是像怕人,只是像怕我。”
廻光将视线转向花夫人,开口道:“花夫人应该知道,我这人平生好美人,群芳谷我也去过; 天心月甚至就是我救下的。若是花小姐出自哪里; 怎么也不该怕我呀。”
她笑得意味深长:“还是说正因为我与群芳谷熟悉,这位姑娘有些事怕被我知道?”
花如令知道江廻光在江湖上的地位,也明白她从不屑于构陷诬赖。听着她如今一连串话里话外质疑着花家寻回小姐的话; 连花如令也不免陷入怀疑。
确实不会有人拿一个娃娃来骗人——可是,若是对方知道那娃娃代表什么呢?
躲在花夫人身后的少女瞧清了花如令神色的微变与花夫人陡然的沉默。她咬了咬牙,捏着自己的裙角,正是一步踏了出来,仰着脸对廻光道:“江宫主不治便不治,莫要欺人。”
这时候她倒是有点儿双十年华的样子了。
廻光瞧见了,讥诮一声:“这不是能说话吗。”
少女咬着牙向着廻光拜了一拜,倒是敢直视着她说话了:“我害怕江宫主,全是因为江宫主在江湖上嗜杀成性,即使是自己的师姐,也能因一句话不合而动手暴毙了她——母亲与父亲不问江湖事,七哥哥甚少与凶杀者往来,自然是不清楚宫主是何等可怕之人!”
“如今我与宫主初见,宫主便咄咄逼人,我如何能不恐慌,如何能不害怕!”
花满楼听到这里,忍不住出声喝止:“兰汀!”
少女被喝得一滞,有些委屈地看向花满楼:“七哥哥。”
廻光笑着看向花大道:“花侍郎,这就是你托天心月来求我帮着一起寻的胞妹?”
花侍郎眉头紧蹙,他见花夫人神色不好,便不得不向廻光拱手道:“江宫主,今日家父大喜,还请您让则一二。”
廻光道:“看在花七和阿月的面上,我是该让一两步。”她又轻笑了声,瞧着这所谓“花八”的眼神又轻蔑又可怜。
她说:“只是我挺失望的,我见了花大,也见过花七,甚至也同花五花六喝过酒。如今见了花老爷与花夫人,我本想着花府定是集齐了这江南灵秀而生,走失的那位花小姐,不说占上扬州七分月色,也合该有个三分春景吧?”
“可是瞧着……”廻光轻笑了声,“花家也不过如此?”
“廻光宫主!”
花满楼抢在了花夫人色变之前开了口。他先开了口,所有人便将实现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他向廻光行了一礼,抿紧了嘴角:“廻光宫主,还请慎言。”
江廻光便觉得好没意思。
她站起了身,对花如令道:“送礼的人是我的朋友,也是花七的故交。这香您大可用着,送礼人的名字您便不必知道了。”
“免得让她糟心。”
说罢,廻光一摆袖,竟是就这般走了!
她要走,自然谁也不敢拦她。
廻光笑了两声,笑声清朗,听在这位“花小姐”耳力却比催命的符咒还要可怕。
她躲了一瞬,对花夫人道:“娘……”
花夫人心疼幼女,连声安慰:“不怕不怕,她不替你看,娘想别的法子。”
花满楼听着廻光渐行渐远的步伐,有些犹疑。
花大见了,对他叹息道:“七童去吧。”
花满楼便对着花夫人与花如令行了一礼,匆匆走了。
花夫人见着花七行远,颇为不满的皱了眉。她对花如令道:“老爷,你看看小七。汀儿刚受了惊吓,他竟然不留下安抚妹妹,反而去追欺负了妹妹的人!”
花如令没有开口,反是花大道:“娘,妹妹都是二十岁的人了,你实在不必将她当做七岁。”
花夫人见自己最依赖的大儿子竟也站在了花七那边,忍不住道:“大郎,你不是和小七想的一样,不信你们的妹妹吧!那娃娃,还有她的金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