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 w……………………cu…………………”
以我拙劣的德语水平拼得太吃力了。其实不用看那些字母,票上印的那只漂亮杯子已经很清楚表明了它的用途。
世界杯足球赛决赛门票,全世界球迷的梦寐以求。我在网上看见过。
比钻戒更贵重的礼物。
我抬眼看著甘子期:“原来那个把决赛门票抬到六万元天价的暴发户就是你。”
他咧开嘴,拖长了腔调:“没有──”张开双臂用力拥住我,“快说啊,开不开心?”
我能说我不开心吗?
我只能顾左右而言它:“你怎麽知道我会喜欢这种住在船上感觉的?”
他拿手指撩我的睫毛玩儿,笑嘻嘻答:“前年蓝凡把你那本《红色克拉姆的宝藏》弄脏了,要不是我拦著,你差点把他鼻子都给打断,我还猜不到你心里藏著个航海梦?”
有这事?我怎麽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的手指向下,落在我的嘴唇上,渐渐在升温:“说真的,我们早点出发,坐船去好不好?”
坐船去欧洲?我联想起陶子的《走路去纽约》,不禁失笑。甘子期,平凡卑微如我,不值得你如此隆重对待。
那麽美的未来,怎麽想怎麽不象是真的。就算能发生,也不是在我身上。
也许这样就算是确定关系了吧。
我已经失去了所有,还有什麽资格挑肥拣瘦?何况,对象是甘子期这样的钻石王老五。就为了稻梁谋,也该委身於他,否则,饿死活该。
林维罗,你还真是幸运呢,愿意包养你的人走了一个又来一个,竟然没断档。
还是照常在那家小餐馆打工。我已经不指望能找到更好的工作,现在满街的大学毕业生找不著饭碗,而我,只是一个肄业生而已。
下班路过几场暴雨後水位猛涨的苏州河畔,看清洁工们清理著堤岸上的淤泥,发了好一会儿呆。河岸上的淤泥可以用铲子和扫把清理,心里的淤泥和污秽该怎麽办呢?不堪提起的记忆太多,在每个深夜的噩梦里紧追不放,我又能逃到哪里去?
“你站在这里做什麽?不怕臭吗?”
愕然回头,我不敢相信地连眨了几下眼睛:是个绝对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人──简单。
无心跟他纠缠,我懒洋洋背转身要走。
就听他在後面一声怒吼:“李维罗你给我站住!”
本想不答理他,不过有个问题我必须澄清一下:“喂,你是在跟我说话吗?那我有责任提醒你两点:第一,”竖起食指,“注意你的形象,象你这样西装革履的模样,泼妇骂街的调调不适合你;第二,”再竖起中指,“我姓林,不姓李。”
我竖指头的样子怎麽看怎麽象是在侮辱人,简单气得脸都发青了:“我管你姓猪姓狗,把陀陀还给我!”
丫脑子进水了还是怎地?当陀陀是一样东西,还跟我要?
见我不回答他,他急了,团身而上,我一个没留神,被他抓住了脖领:“你不要太过分了!适可而止吧!他已经连自己叫什麽都不知道了,你还嫌害得他不够惨?”
眼前一片发黑。陀陀他,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你,说什麽?再说一遍?”
简单的脸,离我不到五公分,灼热的鼻息喷在我的脸上:“算我求你了行吗?我知道你的演技可以拿奥斯卡,可是请你不要再装了好不好?陀陀他走的时候连护照都没带,又失去了记忆,他能上哪儿去?除了残存的意识里还有个你,在这个城市里,他还能去找谁?”
我终於明白了他话里的意义,令我毛骨悚然的意义:“你是说,他失踪了?”
简单的情绪已经完全失控,他摇著我的衣领,自己的身子也跟著乱摇,平时总是一丝不乱的头发掉了几缕下来,搭拉在他的额角,看上去颇有几分象愤怒的诗人模样。“你能不能不要再装模作样了!你到底要我怎麽样,才肯把他交出来?”
不能再不出手了,不然他真的会把我给掐死,使了一个霸王卸甲从他的掌中挣开,我喘著气对他说:“你没上溺乐园找他去?他就算要找我也只会上那儿去!”
简单苦笑一声,真比哭还难看:“你当我是白痴啊?那儿我派了人二十四小时看著呢!我跟了你三天了,你到底是把他藏在哪儿了?”
後背升起一阵凉意。我也真够迟钝的,被人跟踪了这麽几天竟毫无知觉。话说回来,我一向就是如此,不然当初也不会被人拍下和谢以文在一起的照片。只是谢以文为什麽也没发觉?是情欲过热导致的知觉麻木吗?
我直视著简单的眼睛,很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他:“我不知道陀陀在哪儿,你还是报警吧。”
简单一楞,眯起眼看著我的脸,似乎想在上面找出破绽:“你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儿?那你怎麽还能这麽平静?你就一点也不在乎他的死活吗?”
我淡淡一笑,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哪有那麽容易就死了!这个世界上,好人不长命,坏人活万年的事多著呢!就象我哥和他,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死了。”
简单大吼:“你放屁!你凭什麽说他该死?一口一个是他害死了你哥,你哥是自己出车祸的好不好?李维罗,”他眯起眼睛,“你和你哥到底是什麽关系?他死了你伤心成这样,不惜陷害无辜来为他陪葬?只怕,真正害死他的人,是你吧!”
身体在思想之前采取了行动。等我反应过来时,简单已经被我一脚踹入污黑的苏州河中。
人群的惊慌叫喊声中,我木然独立,大脑中一片空白。直到被几个联防队员攥著胳膊摁住脑袋,才发觉自己身在何处。
在治安联防办公室里,我的惫懒态度把那个讯问我的合同警察气得几次撸起袖子来想要打人,被旁边的正规警察死活拉住了才作罢。
也不知他们是怎麽查出来的,半小时後,甘子期到了。他一现身,我就知道想在看守所呆几天的计划落了空。
坐在他的身边,我一言不发,他也不跟我说话,只管闷头开车。
车开出有二十里地去,他终於开口了:“你怎麽又去惹上那个简单的?是斐陀叫他来找你吗?”
我将整个身子缩进座位里,闭上眼睛。那种疲劳的感觉仿佛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让人只愿从此长睡不醒。“不是。陀陀失踪了。”
一个急刹。我的头“!”地撞在车前方玻璃上。
甘子期的眼睛瞪得赛过铜铃:“你说什麽?他失踪了?为什麽报纸上都没登这个消息?”
我揉著额头上的鼓包:“你问我我问谁去?”
“小维…………………”
甘子期抬手轻轻扳过我的脸,看了有两秒锺。我心里暗叫不好,果不其然,下一秒,他的唇就压了过来。
和甘子期之间,始终没做到过最後一步。虽然偶尔也会被他恶狠狠的狼吻撩起火来,但却总在最後关头退缩。想来想去,是心理阴影太重,好朋友做了这麽多年,又是知道他以前一直有女友的,角色的突然转换让我无所适从。
所幸他也一直没有强迫过我做到底。有时我会怀疑他另有发泄渠道,因为被我回绝後他也不会有什麽很难受的样子,不象陀陀,当场就要崩溃的模样。
可我有什麽资格对他寻根究底?是他收留了我,让我免於孤独无靠,让我不至於发疯。况且,我对自己也不会承认的是,内心深处,我并不是那麽在乎甘子期的出轨与否。就算是想到了他可能和别人在床上的情景,也无法触动我的情绪。说到底,还是觉得他的感情世界是他自己的私事,与我无甚关联。
我或许不爱陀陀,他的肉体却让我流连忘返。有时候我会想,情与欲之间,似竟是欲的力量更大。
只是,今时今日,那具曾经叫我沈溺其中无法自拔的肉体,究竟去向了何方?
轻柔的鸟鸣声打断了甘子期企图探入我衬衣继续的行动。
我向後仰身,拿出移动电话打开:“喂?”
那边有三秒锺的静默,只听见粗重的呼吸声。就在我以为这是个骚扰电话想要挂掉时,他开口了:“小维?”
“爸!”b
我大惊,旋即意识到自己出於习惯犯了错误,不由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那个人,从血缘上就跟我毫无关系,而且,从他将我逐出家门那天起,在伦理上,他也已经不是我的父亲了。
可是,我毕竟曾经叫了他二十一年的“爸爸”。就算受过再多伤害,就算有过再多误会,谁能拒绝一个从小看著自己长大的人?
深深呼吸了两口,我尽量平静地问:“有什麽事吗?”g
那个人的声音,和平常大是不同,似乎完全失去了以往惯有的威严:“你………………你妈她不行了,她想………………再见你最後一面。”
白色的日光照耀著一切,空气中隐隐有金属被灼烧的气味,没有一丝风,路边香樟树的叶子纹丝不动。
我站在小院的门口,定定地看著院墙上攀爬的藤蔓植物,心神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又回到童年时候,无忧无虑的我趁著大人们午休时溜出院门,在围墙下找蜗牛和大蜘蛛,看蚂蚁拖著比它自己大十几倍的苍蝇尸体趔趄前行。
那时候的阳光,永远是那麽耀眼,日子是那麽悠然的漫长。为什麽一转眼我们就长大了,陷入这一个烦恼重重的成人世界无法自拔?
“老李,你能出去一下吗?我想和小维单独呆一会儿。”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老妈对丈夫提出要求。想来她丈夫应该是不忍拒绝。
果然,市长大人虽然略有不满,还是退出了房间。
“小维,你瘦了。这段日子在外面过得怎麽样?要注意身体健康呀!”
我不知所措地看著她。她已经瘦得只剩一副骨架,却在念叨著要我注意身体。
“来,小维,你过来。”
她露出一个神秘兮兮的微笑,招手要我靠近。然後,变魔术般,她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
我接过纸包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泛黄的相片。相片上的人,赫然就是一个忧郁版的我!
我接过纸包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泛黄的相片。相片上的人,赫然就是一个忧郁版的我!
仔细看去,那个白衬衫的袖口挽得高高、眼神飘忽无法琢磨的青年男子,和我还是有一点点不同。他的五官线条,比我的更为柔和,嘴角流露出的一丝微笑,在我,是玩世不恭;他的却是超然物外的淡定。
“妈…………………”
她的眼睛很亮,是那种回光返照的病人特有的光亮,令人不敢逼视。
“这大概是思安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东西了。当然,还有你,”冰凉的、潮湿的手抚过我的脸颊,“乖孩子,你长得很象他。特别是眉毛和眼睛。”
乖孩子!她居然叫我乖孩子!象我这样一个专事惹是生非、没有一天不让她操碎了心的儿子,她居然叫我乖孩子!
“小维,不要哭。思安不会喜欢的。他从来不哭。”
“妈,我没有…………………那些照片不是我…………………”
她安详地点一点头,闭上眼:“我知道。我相信你,小维。思安就从来不会骗人,他从来没有说过他爱我。他爱的,是甘溯源。就算为情所困,为情而死,他也从来不肯耍任何手段。”深陷的眼窝里,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又睁开了,“你长得很象他。不过,你俩的脾气可不一样。思安…………………那是一个多麽温柔的男人…………………虽然他是因为我的设计才跟甘溯源吵架分手的,但一直到死,他都没有埋怨过我一句,反而,还一个劲地跟我说对不起…………………”
“你还爱他吗?”隐约觉得林思安的死跟她不无关系。但她毕竟是我妈,又都已经这个样子了,就让她到地底下去跟曾经的爱人交代吧。
她那没有焦点的视线定在了我身上:“我…………………不知道。毕竟,过去太多年了,不是吗?”
我低头避开她的眼神,看见手里的纸包中还有别的东西。
第十二章 回首无路 昔日踪迹向何处觅
初秋的天;冰冷的夜
回忆慢慢袭来
真心的爱就像落叶
为何却要分开
灰色的天独自彷徨
城市的老地方
真的孤单走过忧伤
心碎还要逞强
想为你披件外衣
天凉要爱惜自己
没有人比我更疼你
告诉你在每个
想你的夜里
我哭的好无力
就让秋风带走我的思念
带走我的泪
我还一直静静守候在
相约的地点
求求老天淋湿我的双眼
冰冻我的心
让我不再苦苦奢求
你还回来我身边
那是一卷泛黄的纸页。我小心地展开它们。
什麽?契约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