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枭的眉头在他那句没有说完的话上暂停，“宋伯伯，我希望坦诚告诉我真相，我妈到底怎么了？”
洛寒听到龙枭的语气，察觉到事情不妙，侧耳听着。
“这个……枭枭，她的病你得有心理准备。”
龙枭喉结上下滚动，修长的手指紧了紧，“她时间不多了？”
宋青玄支支吾吾，“嗯……不多了。”
龙枭单手压住额头，“我接她回来。”
龙泽也注意到了大哥在打电话的时候身上不断蔓延的寒气，冰封十里，寒的周遭一切都跟着降温。
想必是母亲快不行了。
初初喝完了奶粉，软软的嘟着嘴巴在洛寒怀里睡着了，确定孩子睡熟之后，洛寒亲手把她抱回婴儿房放好，这才出来。
出来的时候龙泽已经走了。
“小泽呢？”
龙枭坐在沙发上，“接了个电话，有事先走了。”
洛寒挨着他坐下，捧起他一只手抱紧，“妈怎么样了？”
“宋伯伯说她时间不多了。”龙枭紧紧阖上双眸，悲痛的神色从每一个毛细血管涌动，凝聚在剑锋般的眉头。
洛寒没说什么，而是把他的头抱在胸口，轻轻的抚顺他的脊背。
隔了一会儿，洛寒才说，“让妈回来跟初初在一起待几天吧……妈看到初初，对她的病情有好处的。”
“我来安排。”
洛寒深吸一口气，手指一下下的顺他的发丝，这个男人此时是那么的脆弱，一点点也不像雷厉风行的枭爷。
他痛的那么真实。
——
“爸？”
龙泽推开龙庭病房的门，里面光线很黑，所有的窗帘都封闭着，遮光窗帘几乎挡住了全部的光线，整个房间黑漆漆的像进入了午夜。
喊了一声之后，没有人回应，龙泽又往里面走了一步，“爸？”
还是没人回应。
龙泽心里一阵咯噔，哗啦啦几下拉来了窗帘，刺眼的光线扑进病房，突然打开的视窗让人忍不住闭了闭眼睛才适应。
“爸！爸你怎么了？！”
天光大亮的房间，龙泽才看到龙庭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蜷缩在墙角，他目光涣散、头发凌乱，浑身瑟瑟发抖，手背上还有没干透的血迹，显然是自己拔掉了输液针管。
龙泽小心翼翼的走了两步，人还没到龙庭跟前，后者就一个激灵往后面用力贴墙角。
龙泽触电般停下了脚步，“爸……我是龙泽，我是小泽，你看看我，我是你儿子。”
龙庭受惊的困兽似的打量龙泽，手缓缓的抬起来，比划了几个不知道什么意思的手势，“你……你是我儿子？”
“你不……不认识我了？”
龙泽脑袋里一阵轰鸣，浑身的血液凝固在天灵盖！
爸不会是神志不清了吧！
龙庭吃力的想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你是我儿子？我儿子才八岁……你不是我儿子！”
八岁？
龙泽提了提裤脚蹲下，“爸，你再仔细看看，我是小泽，你忘了吗？我是小泽。”
龙庭认真的看了好一会儿，浑浊的眼睛迸射出质疑之色，“不，你不是小泽，我儿子才八岁，我儿子才八岁，你不是我儿子……”
龙泽愣在原地，嘴巴抽了抽，哭不出来，笑不出来，“爸……”
双手小心的捧住他的肩头，想要安抚他不安的情绪，但他的手刚刚碰到龙庭，后者突然疯了般尖叫，“啊！！啊！！”
随着龙庭的尖叫，一阵凌乱的脚步从走廊穿来，四个医生冲进病房，“二少爷，你先松手。”
龙泽茫然的松开手，用完全不敢相信的眼神询问医生。
主治医生无力摇了摇头，“二少爷，你出来一下吧，我跟你说说你父亲的情况。”
五分钟后……
龙泽钉在椅子上一般，眼睛无法从诊断书上移开一毫米，直到目光聚焦，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哭了。
“二少爷，你父亲神经系统混乱，从昨天开始就神志不清了，抱歉……”
主治医生推了推近视镜，叹了一口气。
龙泽的眼睛胀痛滚烫，苦笑道，“海兹海默？”
“不，不是。你父亲得的是不可逆性精神障碍，不同于普通的海兹海默综合症，前期他通过服药在强力压制，但最近你父亲的精神压力太大，彻底触发了病原。”
“有没有办法……治疗？”
隔了足足一分钟，龙泽才听到自己的声音。
“我们只能通过治疗让你父亲暂时不爆发性神经失常，但他的记忆、思维已经紊乱，所以他连你也不认识了。”
医生尽量说的委婉一些。
“他只记得我八岁的样子。”龙泽低了低头，压住了突突跳的额头青筋。
“二少爷……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
医生拉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一份病例。
“这是……”
“你父亲的身体检查报告，你看看吧，有疑问可以问我。”
医生不忍心直接告诉他，或许通过文字的方式稍微温柔一些。
但对于龙泽来说，真相面前，一切表达其实都一样的伤人。
“肾衰竭？”
“嗯，你父亲的肾脏衰竭已经进入了晚期，肾脏治疗的唯一办法就是换肾，可是二少爷……以你父亲目前的状况，我们不建议给他换肾，坦白说……
我们不能保证他活着下手术台。”
一句话，搁在龙泽的心头，就像宣判死刑的最后通牒。
这一天，竟然来的这么早……这么快……
第1076章 楚医生，不好了
龙庭痴痴傻傻的被困在床上，两眼呆滞的望着天花板，眼球一动不动。
病床前，龙庭的律师和mbk的几个高层面面相觑，每个人都怀着各自的心思，只是表面上不露出任何声色。
几分钟后，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道黑色的身影不疾不徐的走进来。
熟悉的气场卷起一阵凉风，几个人还没回头就察觉到了龙枭的气息，非常识趣的往旁边靠了靠，把中间的位置腾出来给他。
龙泽张了张嘴，没有出声，稍微往后站了站，人靠近床头的方位，半个肩膀在龙枭的后面，眼睛从他的耳朵一侧望出去，可以看到龙庭的面部表情。
龙庭的律师对龙枭点了点头，后者回了个眼神表示知道。
律师打破了眼前的沉寂，“董事长，医生已经确诊，龙庭先生失去了理智，已经无法替自己做任何民事决定，现在他的一切职权都要移交给他的第一继承人龙泽先生，我们将按照正常程序完成交接。”
龙枭面无表情的审视眼皮底下的男人，他嘴巴歪斜，大串口水溢出嘴角，狼狈不堪的挂在嘴巴上，顺着下巴流到脖子里，弄脏了枕头。
口中不知道喃喃的说着什么，放在被子上面的一只手只有一根手指在无规律的上下颠簸。
龙枭单手插在裤袋里，微微倾身靠近他一些，“我是谁？”
龙庭闻声，转头看向龙枭，好像突然恢复意识的木偶人似的，定睛在他脸上一秒钟，然后突然大声嚎叫，“慕绍恩！慕绍恩！别过来！别过来！”
龙庭这么一喊，房间里的其他人都愣了。
龙泽吞了吞冷气，偷偷看大哥的背影。
龙枭凉薄的唇线往上挑了挑，“你很怕我？”
“别……别过来！不要过来！”
龙庭双手毫无章法的用力挥动，试图挥掉眼前的恐怖的影子，惊悚的把自己蜷缩成一圈，紧紧的裹住被子，病床因为他的剧烈动作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龙枭大手撑在床头，“为什么杀我？”
低醇的声音不大，可是龙庭一紧被他吓得魂不附体，整个人抽搐成一团，“我……我……”
他我了好一会儿还没说出下文。^
但空气中紧接的一股异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龙庭的裤子湿了大一片，更加狼狈尴尬。
龙枭拧紧眉头，松开手，恢复了挺拔的身高，“疯了？”
呵！
龙泽低声道，“大哥，我爸他得了失心疯，记忆混乱，连我都不认识了。”
龙枭手指在裤袋里点了点，居然疯了，真是太便宜他。
“噢。”
龙枭意味深长的说了一个字，转头看着律师，“他的股份全部移交给龙泽？”
律师颔首，“是，按照他以前的交代，他名下的股份将全部交给龙泽。”
“嗯。”
几个董事长互相使眼色，深知属于龙庭的时代已经大江东去，将来mbk就是龙枭的天下，再也没有人敢跟他分庭抗礼，往后，他们要站到龙枭的阵营才行。
想到这里，一个中年男人主动走近一步，“董事长，既然龙先生已经不能掌管公司，往后您要多多辛苦了，我们一定全力扶持你。”
“董事长请放心，我们一定坚决维护mbk的利益，相信你更适合带领mbk斩获更好的成就。”
“以后您和二少爷兄弟同心，不会辜负龙先生的期盼，让mbk更上一层楼，是咱们共同的心愿啊。”
几个董事长七嘴八舌的恭维，把龙枭说的天上有人间无，和龙庭在世的时候截然两个态度。
龙庭曾经带走了几个自己的心腹，剩下的人都是墙头草，唯利是图罢了，现在龙庭倒下，他们再也没有顾忌。
龙枭面色冷冽，轻笑，“几位当着他的面公然背叛，就不怕他听到心寒？我记得，几位当初都是他的积极拥护者，是我记错了，还是我看错了？”
“呵呵呵，董事长说的哪里话，我们一直都是死心塌地替公司办事，我们几个加起来都是几百岁的人了，说话办事还要是凭良心的。”
好一句良心！
龙泽咬了咬后压槽，“几位叔伯，我爸还没死，这么急着撇清关系？”
“二少爷这话说的有失偏颇啊，你大哥现在是公司的董事长，名正言顺的一把手，我们应该听他的领导指挥，这一点没什么好质疑的。”
“龙庭先生眼下这个情形，二少爷恐怕要多费心思照顾他了，公司那边，我们会多承担。”
呵呵。
这意思是，要趁机把他的权利也剥夺了？
一群贪心的老东西！
半个小时后……
病房里只有龙枭和龙泽两人。
“小泽，看明白了吗？”
龙泽苦笑，表情很扭曲，“明白了，商场无朋友，知人知面不知心！”
龙枭呵了呵，“说说你的打算。”
“其实我早就想过了，我愿意去楚氏，现在我在mbk已经没意义了，他们并不想我留下。”
墙倒众人推，这么简单的道理龙泽还不明白吗？
他明白。
所以，他不想留在mbk了。
“你离开，不是他们不想留你，而是需要你心甘情愿，你是mbk的股东，这一点谁也无法改变。”
“我愿意去楚氏，心甘情愿，我不喜欢mbk的绯闻——大哥，跟楚氏比起来，mbk太脏了，我早就厌倦了mbk的明争暗斗。”
今天看起来好好的，说不定哪天就会在背后捅刀子。
“好，我帮你安排。”
龙泽想了想，“可是大哥，你一个人在mbk……”
要面对那么多复杂的局势，处理那么多头疼的问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也必须认清自己的位置。站在这个位置，就必须付出相应代价。”
龙泽没话可以接，但他清楚的意识到，他的大哥是那么高大伟岸不可超越，他远比自己想象的强。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不要……”
龙庭瑟瑟发抖的嘶喊哭嚎，已经不成人形。
龙泽悲凉的喟叹，“恐怕他做梦都想不到，他会走到这步田地。这个惩罚，比让他坐牢更残忍。”
龙枭不置一词，残忍与否，每个人的评论标准不同，把他的遭遇跟父亲的死亡母亲的隐忍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但是，算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
“我来之前，你大嫂跟我说，龙庭有一万个错，他早就罪该万死，他唯一做对的就是培养了你，因为这个，他的过错应该被原谅，至少被宽容。”
蓦地，龙泽泪如雨下。
“大嫂……她真的这么说……”
龙枭闭了闭眼，“能对你父亲这么宽容，你要感谢你大嫂，如果没有她，你父亲不会有机会躺在这里。”
龙枭远眺窗外，元旦马上就要到了，冬天的气氛更浓，也更冷。
华夏医院。
洛寒回国的第二天就恢复了正常的工作，和往常一样，走进门诊大楼。
林熙雯大老远就看到了她，一路狂奔跟上洛寒的步伐，“洛姐！洛姐！”
跑的太快，林熙雯手里端着的纸杯咖啡洒出来，她也完全不在意。
“这么想我？”
林熙雯提提掉在手臂上的包包，“想啊！特别想非常想，不光我想，整个科室整个医院的人都想你！”
两人一起走进旋转门，急诊室的医生和护士看到洛寒，都主动问好。
“楚医生，你终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