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於秦瑶曾经说过的“等我孩子生了就认你做干爹吧”这句话、这份心意,他是相当感激的。
然後,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在自己即将出生的时候,是这样期待著,还是截然相反的心情呢?答案或许是前者,而在他诞生之後,又变成了後者──因为他不是母亲期待中的女孩子。
但不管怎样,即使遇到了那样的事情,他还是茁壮的成长成了现在这样一个男人……虽然是一个只爱男人的男人。
夏末余收回了心思,他在这个房间里又坐了一会儿,听著秦瑶絮絮叨叨说了一通无关紧要的抱怨话,直到秦瑶的丈夫再次回到房间里,秦瑶的心思终於从他的身上挪开之後,他才站起来,准备离开。
“等一下。”那位准妈妈又突然出声阻止了他的脚步,“你和那个某某某……最近怎麽样了?”
在不知情的人面前,秦瑶一向用某某某这个称谓代替那个人的名字,当然也有著故意轻视的意味在里头。外貌协会的她很喜欢帅哥,可是讨厌那个家夥,即使他们见过面的次数不过尔尔。
秦瑶的老公只说了一句“我去洗杯子”,就拿著喝完的牛奶杯,再度离开病房。
“看我老公多体贴,这下你可以说了吧。你不是给了他一年的时间吗,这都过了两个月了……”
“是才过了两个月。”夏末余纠正了她的说法。同样一件事,思考的角度不同,结论也因此有异。
对於那个人,他似乎一点都不著急不心焦,而对於看似漫长实则眨眼而过的时间,他更表现出淡然平静的模样,这些看在秦瑶的眼中,总有一种怪异莫名的焦虑感,她知道夏末余是下了决心的,所以才给出一年的期限,给那个人,也是给自己。
三百六十五天,已过去六十多天,还有三百天的时光,这两个人能有结果吗?好的、坏的,怎麽样的结局都可以,她只希望这两人能有一个真正的结果。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秦瑶把这句话收回了口中,强压进喉咙里,她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了,可是不管难道就看著夏末余一直痛苦下去?他的痛苦如果有人能明白就好了,只可惜他连自己的性向都无法告知家人。
见夏末余沈默著,秦瑶又著急了起来,她一眼瞥到堆在周围的贺礼,心念一动,对著夏末余招了招手,“这麽多水果和牛奶我可吃不完,你也知道我家不会缺这些东西啦,所以就算帮我个忙,拎一些回去吧。”
“……别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啊,我是认真的啦,我生日不就你生日吗,那天我八成在和我家宝宝较劲呢,肯定把你这个人忘得一干二净了,所以挑些你喜欢的东西带回去,就当我送你的礼物嘛。”
准妈妈开始无耻的游说,她知道眼前的男人会因为自己是个孕妇而有所忍让,果不其然,夏末的脸上虽透露出了不耐,却也没有再多说什麽,他随便扫了一眼室内,挑了一篮份量最少的水果篮。
“等等。”
没想到的秦瑶竟然第二次叫住了他,这一回,夏末余的不耐烦浮现在了脸上。
“到底什麽事?”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你和那小子最近有进展吗?不管好的还是坏的,你只要告诉我有没有进展就行了,没几天我就要做妈了,到时候得全心全意照顾我的宝贝,可能会忽略你……我不盯著你,你这个人很容易就走到奇怪的道路上去。”
“……你这口气,的确像是一个做妈的。”
“哎呀别岔开话题,他现在还有没有缠著苏真啊?!要是还只盯著苏真,你不如早点放弃吧──”秦瑶的情绪显然有些失控,她激动的差点起身这个动作吓到了夏末余,他赶紧放下手里的篮子把她扶了回去。
“别激动,你现在绝对不能乱来了。”
“还不是你害的!”准妈妈瞪了他一眼,依然不改话题:“你要是觉得没希望,就早点放手吧,现在放手还来得及。”
“我知道。”
“你知道?”听到这三个字,秦瑶不禁嗤之以鼻,“好吧,反正你也是个死心眼,不到黄河心不死,好不容易跑到黄河边了却因为体力不支没站稳摔下去,你也会拼了命游回岸边的,不是吗?”
对於这样的冷嘲热讽,夏末余只觉得好笑,一时也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
“但是你别忘了。”
秦瑶的口吻突然认真了起来,眼神也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那可是黄河,不是哪条小河或者湖泊,更不是游泳池,你要是真掉下去了,你觉得还有活命的可能吗?”
“秦姐……”
“小鱼,三百天听起来很长,可是一眨眼就过去了,就像我怀胎十个月,知道怀孕了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再过几天就要生产了,真的是很快就过去了,所以──”
──所以,当机立断,该断则断。
当夏末余走出VIP病房,而秦瑶的老公回来之後,他看到了秦瑶一脸愤恨又无可奈何的鼓著腮帮子,他自然是不会去问发生了什麽,却听到老婆嘀嘀咕咕念叨著什麽。
还有最後的三百天,我只给他这三百天的机会。
三百天之後呢?
到时候就知道了。
游逆鸿刚从浴室走到客厅就听到了“哢嚓”一声,紧接看到的是防盗门被推开了。他知道,同居人回来了;凑巧的是,被随手丢在沙发上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这个铃声是特殊的,是他特别为了苏真一个人而设置的铃声,所以当手机里传来这个铃声的时候,他就知道来电人必定是苏真。
“喂。……他刚回来,你等一下。”
听到这样的话,已经脱了鞋换上拖鞋的夏末余主动走近赤裸著上半身的游逆鸿,理所当然的从他的手中接过了手机,放在了耳边。
“喂,苏真?我刚到家……我的电话打不通?”经过苏真这一句提醒,他才想起来从医院离开之後也忘了打开手机,现在始终是关机状态──难怪会打给游逆鸿了。
他保持著接电话的姿势,单手把秦瑶强迫他带回来的大水果篮拎进了厨房里,小心翼翼的拆掉外层包装,再从篮子里一个个拿出塞满内中的水果,真是五花八门,品种繁多。
苏真在电话里又说了几句关切的话,话锋一转。
《啊,我差点忘了。老师你等一下,是鹏轩要找你。》
夏末余垂下了视线,他大概猜到了哥哥找自己是为了什麽事情。
几分锺之後,游逆鸿穿上了短袖T恤,准备再回浴室吹干湿发,在路过厨房的时候,他看到冰箱的大门敞开著,而夏末余正在冰箱与料理台之间来来回回走动著,放置著那一篮的水果。
“……嗯,我知道……但是……”
他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了男人的耳中,听起来似乎在和对方讨论著什麽,游逆鸿看了一眼,就走向了浴室。
结果等他吹完了头发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夏末余还在打电话。
游逆鸿就这样站在客厅里,凝视著夏末余的背影。
他根本无所谓夏末余用的是自己的手机和他人通话,比起这件事,他更在意的是究竟是什麽事情能让一个打电话通常只需一两分锺就挂机的人已经花去了十分锺与人通话,而且看起来一时半刻也不会结束的样子。
夏末余很快就注意到了站在不远处盯著自己的男人,因为不方便说话,所以他指了指通话的同时分心切好的香瓜,用行动告诉游逆鸿:吃瓜吧。
“我听著……哥,我没有敷衍你,你也知道我的情况……”他看了一眼越走越近的男人,自己则走到了客厅里,坐在了沙发上之後,夏末余叹了一口气,决定由自己这方结束这个话题。
“这样吧,这个周末我回家一趟,到时候我和妈再谈谈这个问题,你就不要参与了,妈虽然接受了你和苏真的关系,但她心里肯定有疙瘩,所以上回才会对苏真那麽冷漠,你还是好好安慰苏真吧。”
他打开了电视机,习惯性的换到了综艺频道。
“那先这样吧,总之我会回家一次的。”
游逆鸿啃著切好的香瓜,心思却飘到了客厅里,他听著游逆鸿继续敷衍著自己的兄长的话语,心里顿时浮出了不解的疑云,这如果是在前几个月,是根本不会出现在他心中的情感。
前几个月,他还把夏末余当成一个“陌生人”,至多是同在一个天花板下的“透明人”,可是最近,他却愈来愈在意起了夏末余的事情,这个人的存在,这个人的每一种面貌,每一个表情,甚至每一句话。
不仅仅是在意,是非常在意,相当的在意。
只要夏末余出现在眼前,游逆鸿就会忍不住盯著他,虽然被抱怨过好几次“你的眼神也太让人毛骨悚然了吧”,可他依然故我,近乎时时刻刻都在观察眼前的这个人。
最近的夏末余和前一阵子的夏末余并无两样,还是会准备好两份早晚饭,还是毫无防备就在沙发上睡著了,洗完澡还是总忘了吹干头发就想睡觉,也还是酷爱甜食,还是爱看低级恶搞的综艺节目,一边看著节目一边独自吃掉一整个八寸的提拉米苏和一桶爆米花、一瓶可乐……这样的事情也是发生过的。
游逆鸿觉得神奇的是,这样的他居然还有一副健康洁白的牙齿!
在这个名叫“夏末余”的男人身上,他发现了很多不可思议的,过去的自己从来不曾看到过,或者说根本连想要发掘的心思都不存在的,各种各样的“夏末余”。
不可否认的是,他对夏末余的自身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因为有兴趣才想要观察他,然後呢?
然後,他还没有答案,只是这样程度的情感,还称不上是“喜欢”吧?如果夏末余和苏真同时站在两个方向看著他,他还是会习惯性的望著苏真──不过也许,会有前所未有的、一丝丝的犹豫?
还有十个月。十个月是很漫长的,不是吗?
游逆鸿啃完了一片香瓜,夏末余也结束了和兄长的通话,客厅里和平时一样,时不时传来综艺节目主持人低俗的吐槽,还有夏末余毫不忌讳的大笑声。
那样的夏末余看似和平日里没有两样,然而游逆鸿心底的纳闷和莫名的郁结却始终不散,总有一种古怪不安的情绪缠绕在他的心头,刚才那通电话是关於什麽样的内容呢?为什麽夏末余的口吻会那麽的敷衍?敷衍又诡异。
他拿起了第二片香瓜,思考著是该无视内心的这份烦躁还是索性去问那个人──能问到答案吗?问了又有什麽意义?
香瓜已送到了嘴边,男人却没有了吃的心情,他看著坐在沙发上的那人的背影,凝望著他笑的颤抖的肩膀,最终还是拿著那片与嘴唇擦肩而过的香瓜来到了客厅里。
“谢谢。”
全心投入节目的夏末余随口说了一句感谢的话,接过了香瓜却是放在了茶几上,他的眼中闪烁著兴奋的光芒,全神贯注的盯著眼前的电视屏幕,屏幕上正播放著某一个最近大热门的节目。
游逆鸿很少会看电视,对这种综艺节目更是毫无兴趣,他往屏幕上瞥了一眼,只觉得此刻正在表演的人真是丑态百出,可是夏末余却兴致勃勃的看著,时不时抓过茶几上的爆米花往嘴里丢了几颗。
这个人还真是……
男人的表情冷了下来,他顿时觉得自己的郁结也是无理取闹的,於是他才决定无视这种心情,回房做什麽都好,总比待在这个看著眼前这个人像个傻瓜似的行为。
没想到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夏末余突然哼出了一声轻笑。
“你不是有话想说吗,所以才来找我的吧。”
游逆鸿回过身,第一眼看见的是被咬了一口的香瓜又放回茶几上,而夏末余的注意力虽然还是在屏幕上,然而他的手却轻轻地拍了拍身旁的沙发空位。
这一动作暗示著什麽,无需多言。
站著的男人微一皱眉,坐了下来。他不是会婉转试探的人,说出口的话自然也是直截了当,直奔主题的。
“刚才那通电话──。”
“和苏真没关系的事情。我忘了开手机,所以他才会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