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千越坐得笔直,对两位老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爷爷好,奶奶好,我叫关千越。”又多此一举地补充:“是楚泉的朋友。”
两位老人笑得眯缝了眼,显然对关千越的第一印象很好,一口一个“小关”叫得特别亲热,不一会就把关千越的年龄,家庭成员情况套了出来。关千越也不觉得被冒犯,有问必答毫不犹豫,两个老人越看越喜欢。
楚泉的奶奶问:“小关长得俊,也是演电视剧的吗?”
楚泉还没开口,关千越立刻抢答:“不是的奶奶,我在楚泉他们剧组打工。”配上他一脸深沉的表情,简直就是贫寒子弟努力奋斗的励志故事。
楚泉被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逗笑了,楚泉的爷爷奶奶却是瞬间心疼了:“哦哟,都不容易啊,那出门在外你们两个可要互相帮衬着点。小关,你在剧组也多照顾下我们泉宝儿……”
楚泉迅速把手机转了个向,免得爷爷奶奶看见某人快要笑喷了的样子。“奶奶行了!”楚泉耳朵跟被开水烫过似的,红得要滴血:“没什么事就不说了吧。”
关千越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等楚泉一挂断就喊他:“泉宝儿?宝儿?”他的儿化音还不是很标准,听着叫人臊得慌。
楚泉又羞又气,推了他一把:“你够了。”
关千越觉得自己怎么喊都没有楚泉的奶奶说得好听,便在嘴里不停地念,后来楚泉要发火了,他才嘿嘿笑着作罢。
“我刚才表现得好吧?”
这人是有多爱听表扬啊。楚泉虽然腹诽,但还是实话实说:“挺好的。”
下午五点,两人动身往关家走。楚泉不好空着手去,选了两瓶红酒带上。
此时夕照正好,关千越意气风发地开着他的兰博基尼,一脚油门接着一脚刹车,把楚泉晃得差点把中午喝的粥吐出来。
“怎么了?”楚泉想,该不会是又遇上那只橘猫了吧。
“楚泉你看,”关千越降下驾驶座一侧的窗玻璃,兴致勃勃地说:“外面好多蚂蚁!”
关千越是个神奇的人,楚泉一直都知道,然而此刻他还是没忍住嘴角一抽:“……啊?”
“蚂蚁搬家要下雨。”关千越头头是道地分析,又看一眼天空,自言自语道:“明天会下雨吗?”
他认真思考天气,眉头蹙着,眉峰便斜挑向上,形成一个让人心跳加速的角度。楚泉觉得胸口一热,忍不住笑道:“你还知道这个呢?”
“知道啊,”关千越对他眨了眨眼:“我小学在国内读的。”
因为关总的一时兴起要看蚂蚁,两人又耽搁了一阵才走。好在街道上没什么车辆,一路畅通无阻。
关家的宅子在城郊的一座山上。S市多山,好多年前关永旭父母买下一座小山头,自己盖了一栋别墅。
楚泉下车环顾四周,不禁感叹:“风景真好。”
“嗯,”关千越指着不远处郁郁葱葱的树木,说:“我小时候还在里面逮过野兔,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了,以后有机会我们可以去看看。”
楚泉点点头。他跟着关千越进了屋,发现别墅里的装修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富丽堂皇,倒是有几分古朴的味道,可能是因为有些年头了。
关迟在客厅里坐着,正在看报纸。见了两人起身招呼道:“楚泉来了。”
楚泉在面对关迟时总还有几分拘谨,想起他上次说叫大哥就行,便笑着叫了声大哥。
关迟微微一笑,关千越却不乐意了:“你叫他大哥干嘛,我都不叫。他这是在占你便宜!”
关迟笑得愈发和蔼:“我记得你还欠我几个亿……”
“小气鬼。”关千越拽着楚泉的胳膊:“走走走,我带你转转,别跟他待一起。”
他们去厨房和准备年夜饭的关舒怡和李秀玲打了声招呼,寒暄了几句,然后把别墅内外逛了一圈。
关家颇有些“占山为王”的意思,这一片山头打理得井井有条。泳池不远处弄了几个健身器材,北边还开辟了一片菜园。
凛冽又清新的空气让人心情大好,关千越突然有感而发:“这还挺适合养老的。”
楚泉“嗯”了一声以示赞同。
“到时候跟我爸妈说,让他们把这栋房子留给我。”关千越畅想未来:“到时候我们就在这养老。”
楚泉不置可否,只觉得过耳的风突然变得不那么刺骨,缠缠绵绵的,像是温柔的呢喃。
因为李秀玲和刘海鹏两个老人要看春晚,他们七点就开始吃年夜饭。关千越的父母不在,没人训话,气氛总体比较轻松。
关千越老爱招惹关舒怡,席间两个人就开始斗嘴。李秀玲和刘海鹏话都不多,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关迟和楚泉聊了些电影制作、娱乐行业发展之类的话题,杯里的红酒很快就见了底。
关迟提议再开一瓶的时候,关千越不满地瞪了他哥一眼:“行了你,别灌他。”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又笑逐颜开:“再开一瓶也行,楚泉多喝点。”
楚泉一看他亮得不寻常的眼睛就知道有阴谋诡计,放下酒杯道:“关总,要不今天就先不喝了。”
关迟点点头:“也好。”
关千越本来还想看楚泉醉一次,奸计未得逞,夸张地摇头叹息:“你们这些人啊。”
春晚开始后,四个晚辈陪两位老人看电视。此时已经开始大规模拜年了,他们的手机此起彼伏地响个不停。
李秀玲赶他们走:“你们去玩你们的,又不爱看这个,陪我们耗着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也没人走。楚泉一一回复新年祝福,有时候还抬头看几眼电视,胳膊肘碰一下关千越:“那个歌手是你们公司的吧?”
关千越往往是很敷衍地看一眼,不确定地说:“可能是吧。”
关舒怡故意戗他,忧心忡忡地对关迟说:“连公司签了哪些人都不知道,我真担心广雅。”
“小屁孩你懂什么!”关千越立刻炸了:“我关注的是发展的大方向,这些小事记不住又怎么了。”
楚泉私心里其实挺赞同关千越的说法,但没吱声,又旁观了一场大战。
到了十一点,关千越伸了个懒腰,顺势把手搭在楚泉的肩上,提议道:“我们去放烟花吧。”
关舒怡立刻说:“快三十了还放烟花,成熟点行不行。”
“怎么了?谁规定放烟花就不成熟了?”
楚泉怕这对兄妹又吵起来,忙道:“我陪你去。”
关千越一脸春风得意,握着楚泉的手腕往外走,还不忘回头刺妹妹一句:“单身狗就是一天到晚苦大仇深的。”
关千越从后备箱里抱出一堆烟花炮仗时楚泉还吃了一惊:“你什么时候买的?”
“前几天,”可能因为关舒怡说他幼稚,想要找补点面子,关千越解释道:“好多年没回国过年了,追忆下童年。”
楚泉借着暗淡的月光看了一阵,忍不住笑了:“冲天炮、火树银花、蝴蝶飞飞……这都什么名字啊。”
“你不知道,我买的时候才尴尬呢。”关千越眉飞色舞地比划了一番,一点没看出尴尬。
菜园那边空地大、树又少,适合放烟花。两人抱着一箱“火树银花”、十几根“冲天炮”、几盒“蝴蝶飞飞”走了过去。
楚泉很久没碰过这些玩意了,感觉到一种久违的新鲜。小时候父母不给他买烟花,只有爷爷和外公偷偷买给他玩。有一次楚汉林看见楚泉玩擦炮,叱了一句“你少让人操点心行不行”,楚泉就再没有玩过。
关千越给自己和楚泉各拿了一支冲天炮,叮嘱道:“这个一根有六发,炸出来红红绿绿的挺好看的。就是后坐力有点大,你拿紧点。”
“我知道。”楚泉有些兴奋:“你别直着举,要有点角度,不然灰会落一身。”
关千越眼里微微有些错愕,但他很快就笑了,调整了一下手臂的方向,把一只打火机递给楚泉:“一起点。”
火药射出时的震动沿着手臂传递到心口,楚泉睁大眼睛,忍不住“喔”了一声。
嘭,嘭,嘭。一个接一个红亮的火球窜向天空,然后“嚓”地一声炸开,形成一团团五颜六色的耀眼光点。
关千越响亮地吹着口哨,宁静的山头被他搅得热闹异常。楚泉不像他那么咋呼,只是安静地仰着头,嘴角翘着,露出一点牙齿。
最后一朵烟花炸开,关千越丢了手中的东西,搂住楚泉吻了上去。红绿色光在彼此的脸上飞快变幻又寂灭,那是一个很短暂、又很漫长的吻。
他们又放了几根冲天炮,就开始玩“蝴蝶飞飞”。蝴蝶飞飞是小型烟花,上面粘了一只精致的纸蝴蝶。点燃了扔出去,它会先旋转,等引线烧尽了再爆炸,炸出的烟花非常炫目。
“这个好看。”关千越点评道:“就是名字太难听了。”
过了一会,别墅里的人走了出来,整整齐齐地站在一旁看他们放。
“喂,”关千越嫌弃地看了妹妹一眼:“你要不要玩。”
楚泉也看出关舒怡想玩。他怕女生拉不下面子,也帮腔道:“挺好玩的,来试试吧。”
关舒怡犹豫了一会,问关迟:“大哥,你玩不玩?”
“我不玩。”关迟说:“你去吧,我给你们拍照。”
关舒怡学着他们的样子点燃了引线,但不知因为不熟练还是紧张,烧到一半了才在关千越的吼声中惊慌地一扔。那个小小的蝴蝶就落在不远处,竟然向着关舒怡的方向转了回来。
“你没吃饭啊!”关千越骂了一声,几步跑过去把关舒怡推开,然后“嘭”的一声,烟花挨着他的脚踝炸开了。
虽然很久之后想起来会觉得夸张到矫情,但那一刻楚泉觉得自己的心脏也随之四分五裂了。
关舒怡趔趄两步,惊魂未定地说:“二哥,你没事吧?”
关千越坐在泥地上,有些狼狈地“嘶”了一声。楚泉最先冲过去,颤巍巍地蹲下,黑夜里也看不清关千越伤得严不严重,手在空中停了一会,始终不敢去碰他的脚踝。
“开个手电!”关迟也赶了过来:“你怎么样?还能走吗?”
“没事,”关千越捉住楚泉的手,用力地握了一下:“你们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就那么一点火药。袜子厚,没怎么伤着。”
关舒怡打开手电,看见关千越的白袜子上有一块被烧得焦黑的圆形。李秀玲惊慌地叫了一声:“赶紧回去看看!”
楚泉架着关千越的胳膊往别墅走,也许是肩上多了份重量,竟然压得他喘不上气。他低声问:“疼吗?”
“有点。”关千越急促地喘息着,呼吸热得烫人。他平复了一会,在楚泉耳垂上亲了亲,笑道:“现在就不疼了。”
回到别墅又是一番折腾。庆幸的是关千越脱下袜子后,伤口没有想象中恐怖,看样子也没伤到筋。李秀玲给他止血消毒,又裹了几层纱布。
关舒怡愧疚又心疼地站在旁边,想上前又不敢,只好在最外围望着。
“苦着脸干嘛,”关千越说她:“玩个炮都能伤着,蠢得没边了。”
关舒怡红着眼睛,想哭又硬生生地憋回去了,恶狠狠道:“你才蠢!”
也许是关舒怡的情绪太强烈了,在楚泉的心里激起了某种神秘的共鸣。他觉得鼻子有点酸,就转向电视,说道:“开始倒计时了。”
大家围着关千越坐下,彼此紧紧地挨着。关千越半个身子趴在楚泉背上,手指在他肩胛骨划来划去。
秒针转到十二点,欢呼声骤起。楚泉第一个扭头去看关千越,然后意料之中地遇上了那双多情的眼睛。
每个人都笑着说新年快乐,但总有那么一两声是不同的,如同一个秘密的约定。
16
楚泉在关家住了两天,初二一早关家三兄妹要去给大伯父拜年,他不好久留,就告辞回家。
关千越本来想带他一起去,被楚泉再三拒绝了。有些事进展太快总让人不安,他现在已经有点搞不懂自己了,不想把情况弄得更加复杂难解。
别墅显然不久前才请人打扰过,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冰箱里饮料零食肉菜塞得满满当当。他在剧组拍戏的时候,关千越应该一直住在这里。
这个猜测让楚泉有种奇怪又矛盾的感觉。一方面因为自己原有的生活方式被人潜移默化地改变而不安,另一方面又想摆脱陈旧无趣的过去,因而对改变隐含期待。
以前和于泽阳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没有这么多烦恼,也没有这么多快乐。
楚泉半躺在沙发上喝酸奶,思绪漫无边际地飘着。次日又要开工,他不想运动、不想打游戏,只想这么躺到地老天荒。
但是今天注定是不能平安度过了。楚泉不知闭眼休息了多久,大概一个小时,或者两个小时,然后门铃响了。
他在S市并没有亲戚,大年初二会有人来拜访着实稀奇。楚泉一开始以为是关千越搞怪,故意骗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