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样谪仙般的男子盯着看,饶是陈愔活了两世,也忍不住心砰砰跳起来。
“我……还要谢谢先生,替我挨了那两下戒尺,不然手还不知会肿成什么样子,”陈愔想起他也需要上药,“先生的手也伤了,也请快些上药吧,我的手,我自己可以的。”
陈愔其实并不反感百里景初给她察看伤势,相反,因为前世他豁出命救她,陈愔对他莫名的信任。可这身体不受她自己的控制啊。
若是因为百里景初的碰触,又在他面前如前几次那般表现的话,不说他了,就是她自己,也觉得太不好意思了。
“上药之前,须先确认伤势,才好对症下药。”百里景初坚持。
陈愔看着他沉静的目光,悄悄深吸口气,“那……好吧。”遂将袖子拉起来,缓缓将右手伸过去。
百里景初自是知道,他一靠近陈愔,她便会有想要作呕的反应。他想了想,觉得还是提前告诉她,好让她有个准备的好,“那微臣过来了。”
话音落下,百里景初想想,自己这句话说的好似不怎么正经。
也不知她听出来没有。
脸上忽地就热了起来。
陈愔正在心中默念‘不紧张不紧张’,突然发现百里景初怎么不动了。她抬眸,却见他脸红扑扑的,连带着,连耳朵都成了粉色的,特别乖巧的样子,看着就让人想欺负他。
陈愔不由得暗暗自惭形秽,一个郎君居然生的这般好看,让她这样一个女郎,情何以堪呐!
百里景初待脸上的热度退去一些,才又上前两步,拿了椅子,坐在她的前面,伸手。
他的手刚刚伸上前,陈愔忽然道:“先生,你的手……”接着,不由自主地,抢先一步,握住他的指端,去看他的手背。
如此突然地,就被她握住了指端,百里景初僵住了,心砰砰直跳。他不能动也不想动,他怕自己一动,指尖传来的那点温暖就散了。
“你的手……”陈愔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他的手上,连身体的反应也忽略了,她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轻轻吹,“都成这样了,一定很疼吧?”
手背的皮肤薄而柔软,且没有肌肉支撑,戒尺打下去,直接就是敲在骨头上。百里景初的手长得很好看,骨肉匀称手指纤长,可现在他的指掌关节,指间关节处全都裂开了,其中食指,中指的关节,伤的尤为严重,隐约能看见里面的白色;手背肿的老高,血已经凝结,在手背上肆意蜿蜒的痕迹,像是令人可怖的多足虫。
百里景初知道自己的手背破了,他一直刻意没有去关注,现在这样被陈愔握住手指,他的思想好想也被束缚住了,听她这样说,他就顺着她的话语,低头。
头才刚刚低下,他即刻回神,不能看!
可就这么一瞬间,他还是扫了一眼。
血!
深红色的,血!
只这一眼,他立刻觉得天旋地转,整个屋子,包括面前的陈愔,好像突然都高速运转起来。
“愔愔……我……好晕。”
说完这句话,百里景初闭上眼睛,猛地向前栽去。
他栽倒的一瞬间,阴影扑面而来,瞬间让陈愔恍然又回到重生前的最后一刻,有人叫嚣着向她扑过来。她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歪,只听见嘭地一声,百里景初的额头,结结实实地撞在榻上的小几,而后身子一歪,倒在榻上。
陈愔愣了愣,而后突然反应过来,赶紧下榻,绕到另一边查看他的伤势。
百里景初的额头上,鼓了一个大包,立时青了起来,看来是撞的不轻啊!
陈愔不能靠近他,可也不能让他以这样的姿势一直躺着,不然醒后手脚会麻的。她正要出去找人帮忙,这时,本就敞开的屋门被敲响了,她回头一看,谢蕴和陈恪来了。
谢蕴本还想问是否方便进来,一眼却看见百里景初歪倒在榻上,她来不及多想,直接三两步走到他身边,“先生,先生您怎么了?”
百里景初毫无反应。
她急急问陈愔,“乐音公主,先生他这是怎么了?”
陈愔正要说明情况,陈恪在一旁道:“问她不是白问?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别有企图!先生亲口与我说过,阿愔向皇兄讨要他,你还不相信!现在眼见为实,总该信了吧?”
陈愔不想与她理论,根本理也懒得理她,对谢蕴道:“刚才先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然后不知怎么就晕了过去。”
谢蕴拿起百里景初的手,看见上面血痕遍布,立刻明白他为何晕倒,松了口气,“先生晕血。”
“晕血?”
陈愔莫名觉得这个词有点熟悉,记忆中好像有谁也是这样的,一时也想不起来,便又问道:“他不是学过医吗,还晕血?”
“是,好在他在算学上颇有天分,做了我们的先生,否则身为大夫却晕血,说出去岂不惹人笑话。”谢蕴看见小几上的出诊箱,又道:“先生的手伤的如此厉害,得立即上药,”随即她打开箱子,按照小瓷瓶上贴的名字,将所需用药一一找好,道:“我先给他上点药,以免再流血,余下的,便等他回去后,请百里太医给他医治。”
说完,她又执起百里景初的手,细细地在伤口上洒药粉,又在伤口的周围摸上药膏,认真而又仔细,那般小心翼翼的模样……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不知怎么的,这几个字就这样跃入陈愔的脑海中。
她忽然觉得屋子里有些憋闷。
她转身想走,又想到他还没有醒,意识全无,就这样放任他在这儿,跟她们两人呆在一起不是太好,不如等他醒了再走。
于是她走到他的书柜旁,去看他做的那些模型。
陈恪待了一会儿,看见谢蕴握着他的手,那样仔细呵护的模样,就觉得她太矫情,简直让人不忍直视,看不下去直接就走了。
屋内很安静。
谢蕴擦好药后,也没有动,就这么坐在塌旁,守着百里景初。
忽然,他的眉头皱了两下,谢蕴一度以为他要醒了,谁知不一会儿眉头又舒缓开了。
看来是在做梦呢。
谢蕴执着他的手,想。
百里景初确实在做梦。
在梦中,他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八岁那年,第一次跟着父亲进宫面圣,不知怎么的,就遇到先皇的几位皇子。
“呀,这是哪里来的小娘子,可真是个小美人儿。”
“我不是女郎!”
“你这么美,长大嫁与我可好?”
“我说了,我!不!是!女!郎!”百里景初最恨别人说他长得像小娘子。
怎么打起来的,他记不清了,只知道他们走了,他一人躺在地上时,上方突然冒出一张圆嘟嘟的小脸。
“你怎么一个人躺在这儿?”
百里景初懒得理她。
“你的脸破了。”
他转向另一边,不让她看。
“你长得可真好看,你是哪里来的阿姐?”
百里景初的火气腾地就上来了,他一骨碌翻身坐起,“阿什么姐,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是阿姐?”
“我……两只眼睛……都……”
“我是男孩,男孩!”
“男孩也能长这么好看吗?”
百里景初看她,圆嘟嘟的小脸鼓鼓的,看上去就觉得软绵绵的,他不由自主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和想象中的一样软,“你不是也很可爱。”
“嗯,可是皇姐们说,身为皇族女郎,光可爱不行。”她不无遗憾道:“要是我们能换换就好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百里景初。”
“这么长的名字,我叫陈愔,只有两个字呢。不如我叫你阿初可好?”
“不好,我比你大,要叫阿兄。”
陈愔不理,“阿初,你可以叫我愔愔。”
“阿初,你的脸上破了一个这么大的口子,我帮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呀,你手这里,还流血了。”
“别,别给我看。”
太晚了。
百里景初只看了一眼,眼前的小团子立刻旋转起来,“愔愔,我好晕。”
原来在梦里,也会这样晕。
晕的好像天地都颠倒了秩序,晕的……百里景初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他看见……他竟然看见……
南陈国破,南陈国君陈文道被刺死在太极殿中。
刚刚还是肉嘟嘟的小团子,长成了清秀的小娘子,竟然被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压在身下……
她不断地挣扎,不断地反抗。
他要去救她,要救她!可是怎么样也动不了。那男人似乎知道了他的想法,竟然还挑衅地转过头来,看着他……
百里景初心中一急,醒了。
梦中的尖叫,反抗,令人作呕的喘息声,瞬间消失。
百里景初躺在榻上,怔怔地看着屋顶,这还是他熟悉的三一亭厢房。
太好了,那只是个梦……
“先生,先生您醒了?”
耳边忽然传来谢蕴的声音。
他微微转头,谢蕴就坐在塌旁。
他觉得疲惫,抬手想揉揉额头,试了两次动不了,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谢蕴攥在手中。
“请松开。”
“嗯?啊!!”谢蕴这才反应过来,她顿时羞红了脸,急急解释道:“我刚帮先生上了药,怕您会乱动,这才攥着的。”
“有劳!”
陈愔见他醒了,本想和他打个招呼再走的,可是见他们在说话,想想他醒了便好,也就不打扰他们了,她轻轻关上柜子的门,转身走了。
陈愔转身时,百里景初才发现她也在,待他起身想叫住她时,她已经出了屋子。百里景初下榻追了几步,只看到她的背影,融进午后的阳光中。
他立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远去。
儿时他们初次相识的情景,百里景初偶尔会梦到,可是后面的梦魇,这是他第一次梦见,太可怕了!
万幸,那是梦,只是个梦。
作者有话要说: 起标题真的好难~
☆、探望
陈愔行到太学门口时,见到一名年轻郎君想要进太学,守卫却将他堵在门口。
“走走走,这里不是你能进的地方。”
“为何我不能进?”
那郎君的声音清正舒朗,陈愔闻声,不由得侧头看了一眼,他的穿着质朴,但浆洗的很干净。
那年轻郎君似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守卫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你若是再在这里捣乱,我可就把你抓起来了,进来了再出去可没那么容易!”
守卫这样说,年轻郎君似乎有几分惧意。
陈愔手上疼的厉害,她无心理会,只匆匆一瞥,也没多做停留,上了牛车便走了。
回到寝宫后,召了太医来替她开几幅药敷手,陈文道知晓她召了太医,担心她病了,下朝之后,便来了她寝宫。
“李临与朕说,你召了太医来,怎么了,可是病了?”陈文道见陈愔的手上敷了一层厚厚的药,又问:“手怎么了?”
陈愔有些不好意思道:“今日算学课业没写,被戒尺打了。”
“百里景初竟然这样没轻没重的,女郎也下如此重的手!”陈文道捉住她的手腕,本想察看一下她的伤势,谁知被她一把推开,就见她背过身去,捂着嘴,像是想要吐,又极力忍住的样子。
陈文道若有所思地看着,半晌之后似是不敢相信,“阿愔,你这样……你该不会是……难道是有了?”他想到那日她为百里景初求情,他气的一甩衣袖,蹭地一下起身,“百里景初的?!定然是他!这混小子,竟然就如此不清不白地做出这种事!”
陈愔好容易才将那感觉压下去,立刻解释道:“皇兄,您想到哪里去了?我这几日感觉不太舒服,可能是夜里着凉了才会如此。您别乱想!”
“当真?”
“当真!不信您可以立刻请太医来诊断,我怎么会骗皇兄呢?”陈愔又道:“先生已经明确的表示过了,他不喜欢我,再说,他都已经与谢蕴订亲了,我又怎么会与他一起。”
这时,朝夕敲门进来上茶,待她走后,陈文道端起茶盏,轻轻揭了揭盖子道:“那是百里景初眼拙,看不出你的好!百里茂这人,也着实谋略的深远,”他慢慢喝了两口,才又道:“他是生怕他家玉人一般的大郎,被朕的妹妹们瞧上吧,这才急着与谢家结亲,现下他快要及冠,亲事怕也不远了。”
陈愔想着百里景初做算题时缜密的思维,还有他柜子里的那些模型,道:“驸马也不能挂实职,若是尚了公主,先生的才华,真真算是被耽误了,再说了,”她看着陈文道,笑得意有所指:“怕是不光是防着我们吧?”
“咳,好了!此事不要再提!”被自己的亲妹妹撞破这种事,饶是陈文道平日里威严十足,此时在她面前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陈愔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她借机道:“阿兄,天下美人儿这样多,我想求您,别对百里景初再做上次那样的事情,好吗?”
陈文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