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后的他身子一僵,侧着身我看到他的喉结滚动,他怔怔的放开了我,眼中带着一丝受伤的哀楚,他悲恸的问我:“是不是今天找不到他你就不回去?”
我点头。
他身子未回,吼声道:“余杭,继续往前走!”
“可是爷……”
“闭嘴!”
他跨上马背,又把我拉了上去。我认出kua下的这匹马是带我出生入死过的傲雪。
我这才发觉,我们的身后跟了五六人,所有人的马都伫立不前,余杭令他们下马牵着马前行,只有傲雪还在奋力的迎风而行。
慕容暮解了他身后的披风裹在我身上,我刚要出声,他就打断了我:“别说话,寒风大,少让凉气灌体。”
心中感动漫过,可我却依旧迷茫,慕容暮,到底哪一面才是真的你?是不是今日的事过后,你的愧疚能因此散去,我们可以两不相欠?
不知行了多久,风雪渐渐消散,我抓了一把满是雪水的脸,从围领间露出脖子伸长远眺着,眼前冰雪地中覆盖着散落着的刀剑与些许人的尸首,我从马背滚了下去,伸手扒着雪,尸体有五具,伤口有在颈部有在胸腔,余杭随我一起查看,片刻后他对我道:“都是致命伤,是个高手,应该是路清风所为。”
他留下了痕迹,却依旧没有他的踪影。我心头一凛,脑中竟然恍惚的飘过他曾对我说过的话。
他对我说:“云儿,我很感谢你把我当作你的朋友,做我们这行的,有今天没明天,倘若我有天失手,还能有你这个朋友帮我买棺材收尸。”
他对我说:“我倒是很羡慕我师祖,倘若有一天我像他一样得知自己命不久矣,也会跟他一样找处谁也寻不到的地方,安安静静的了却自己的余生……”
他的笑渐渐隐去,散在风雪之外。
我的身体仿佛被抽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慕容暮及时拉住了我,他摸着我冷凉的手,又摸了摸我冻得麻木的双臂,惊道:“云儿?!你身上这么冷?不行,这样下去会出事,我先带你回去。”
我摇头,努力从他的怀里挣脱。路清风若在,不会喜欢看到我这个样子,他又要吃醋了。
爬上傲雪,我垂头道:“王爷,我要继续往前走。”
他眼眸沉痛,没有说话,一挥手,余杭以及众手下牵起了马继续前行。
我身前裹着慕容暮的披风,身后有自己的披风,颈部围着围巾,却冷的不能自已,恍若才从寒水中捞出来,我哆嗦的打了个冷颤,慕容暮伸出手帮我紧了紧披风。没有用的,我已感受不到任何暖意。
一行人沉默着,无声无息的诡异气氛弥漫在这条不见底的道路上。我垂着头,差点昏迷过去,猛一睁眼,拼命的摇了摇头,努力保持着最后一分清醒。
有打斗声在不远处传来。我蓦然睁大双眼,想从马上下来,慕容暮按住我,道:“别动,我们过去。”
眼前有个斜坡,打斗声是从斜坡下传来的,看不到下面的状况,我只能用耳朵分辨着剑声,那剑声迅疾如闪电,心中越来越肯定就是他!
慕容暮与他的手下们抽了剑踏雪顺坡过下,我驾着傲雪轻步上前,步到坡前,一阵阴冷的寒风吹过,令我的神思有些恍惚,但一双近乎失焦的双眼终于寻到了我要寻的那个身影。
雪停了。
坡下有几个人缠住路清风,他却丝毫不惧周身侵袭而来的煞气,飞扬的剑刺破寒雪直抵对面的要害,剑剑利落干脆却带着夺人性命的寒光。余杭等人飞身而上拔剑相助,他一时愣住,下一刻双眸直直的射向了我。
路清风眸中闪着光亮,眉头蹙起,他一把抓住身旁的慕容暮,怒吼道:“谁让你带她来的?你要害死她吗?”
慕容暮甩开他的手,瞠目怒道:“你以为我想让她来?她拼了命要来我想拦都拦不住!”
我从马背上爬下来,一瞬不瞬的直视着他,他硬朗的脸庞印着几抹血迹,右侧颧骨上有一道划破的伤痕,他的嘴角渗着血,似乎是有内伤。左腿大腿外侧被划伤也在轻微的渗着血。即使如此,他依旧带着那抹张狂倨傲的神情,站在那,从容翩翩,毫无惧色。
看到我紧紧凝视着他的深眸,他脸上闪过一丝愤恨,一甩头不再看我,继续上前与人厮打着。
怎么了?他在生我的气吗?生气我只顾着求慕容暮却忽略了他?
我悄然沿着一侧的小道从坡上滑了下去,积雪的寒意透过皮毛的披风沁入我的身体,我的后背立刻寒毛直竖,居然冷的生生的疼。顾不得这些,我起身藏于一棵树后,小心谨慎的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以免引来敌人。
对方的人数比慕容暮这边多几人,看样子确实不好对付,我隐约替慕容暮感到担忧,我宁可他们设陷阱引慕容暮入局,再怎么讲他的身份还可以保护他,朝堂上的事也能有转圜的余地,但若这些人没有设局只是一心想下狠手除掉慕容暮,那他的生命安危就会有很大的威胁。
慕容暮的手下们几乎将他围在中间奋力的保护着他,余杭也是一刻也不分心,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哪怕对面的刀锋稍往慕容暮身边侧一下他都要用整个身体往上挡一分,手中的剑更是削骨如泥般的迅猛。与慕容暮相比,路清风根本就是孤军奋战,大腿外侧伤势流出的血染了他如雪的长袍,格外刺目,他脸上狠意越来越浓,手中呼啸生风的剑缭乱了我的眼,他这般疯狂的模样酸楚了我的心尖,他明明已不再是一个人,何用这般拼命?因为怪我怨我就要让我担心至此吗?
眼前有两人缠住了他的剑,他的剑别在那二人的双剑之中无法拔出。
身后一个敌人刺伤了慕容暮的手下,一个转身看到了无处抽身的路清风。
我脑中已飞速的闪现了可能发生的最可怕的画面,身体却比脑部发出的指令还要快,轻踮了脚掠身而上,耳畔以及迎面吹过的雪风也不会再让我颤栗,风吹开了我头上的披风帽子,我听见自己的头发散在风里的声音。
此刻我是真的很庆幸我跟老妖怪学了轻功,它能让我以最快的速度抵到他的身边。
那柄剑身带着刺眼的光横向路清风的背,我却在前一瞬间用左手抓住了它的尾部。
原本只在电视中看见过的场景竟然发生在了自己身上。那一瞬间我却只有满满的安心,还好我抓住了剑,还好没有刺到他。
我想我此生都不会有如此迅猛的速度,迅疾的如路清风手中的剑。或者早在这一切之前我就已经有了心灵感应,双脚已经提前踏了出去。
紧接着手间是热辣辣的刺疼,扎进骨髓的那种疼。红殷殷的鲜血带着热气沿着剑身滑下,滴落消融在冰天雪地里。
☆、22。疗伤
苍茫的雪,浓热的血。
原本因寒冷近似昏迷的我被这一阵的绞痛刺的异常清醒。
慕容暮震惊的望着我,余杭大喊了一声“苏姑娘!”想近身帮我却被更多的剑锋抵挡在后。
路清风的脸侧在我眼前,他的双瞳中满是灼痛与凄然,他的少年音不再明显,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低沉嘶哑:
“云儿,快放手!”
我紧咬着下唇,那柄剑更用力的向前突着,刮在我手中的血肉,似从心头凛冽的刺入拔出再刺入,那阵疼贯穿了我的头顶,脑中轰隆隆的一阵乱响,耳畔生鸣,就连路清风的声音也变得恍然不清。
“放手啊云儿!你的手会废掉的!快放手!听到没有?!”
他奋力的想拔剑,依旧无果,一个侧身他扔了手中的剑,猛然出掌反手拍在眼前一人的胸口上。
感觉到手中握着的剑身没了向前直挺的气力,我愕然抬起头,只见一把短刀刺穿了我身旁那人的喉咙。路清风脚面一剁直击脚侧的长剑,长剑飞然而起,他一把握着剑柄,电光火石间一个突刺刺穿了眼前另一人的心脏。
路清风速度再快也不能在一瞬间连杀三个高手,救我的不是路清风?那是谁?
我怔怔的松了手,染满我手间鲜血的剑颓然落地,那股憋着的劲头泄了下去,脚下微颤我差点摔倒。
有一个人抱住了我,他的红衣衬着白雪,桀骜魅然。
我闻到他身上的气息,似乎还带着药味,惊诧出声:“哥……哥哥?”
赫北堂脸色苍白,嘴唇依旧没有血色,可是看我的眼却闪闪发亮,他嘴角勾着笑,对我道:“我来了。”
路清风惊诧:“赫兄,你怎么……”
赫北堂带着歉意道:“是白术老前辈帮我解的毒,抱歉路兄,还让你冒这么大风险跑了一趟。”
我急道:“你毒才解就下床还在这么冷的天跑出来,身体怎么受得了?”
听闻这话,他也不再笑了,厉声道:“你还说我?你自己呢?若我这次出来再落什么病根,就怪你!谁叫你不管不顾的乱跑的?”
我怎么是乱跑?我是为了路清风啊。
我左手的手掌轻颤,已经血肉模糊,不知道有没有露骨。赫北堂小心的捧着我淌着血的手,痛声道:“云儿你先回去,这里交给我们!先把血止住!”
我的双唇颤抖着,右手抓着他的胳膊,摇头:“我不能扔下你,你才解毒……我要看着你平安无事才行。”
他不再理我,转头对着路清风道:“路兄,你先带云儿走!快!”
路清风沉着一张脸把我拉进怀里往坡上爬,我吼道:“我不走!”他一个嘶声,一手抓着我的肩一手托着我的腰把我打横抱了起来。
“路哥!放我下来!”
他依旧不理我,任我在他怀里挣扎,始终阴沉着脸不言不语,上了坡,牵了匹马把我扔上了马背。
“路哥!”
他声音不带任何感情,道:“若是不想自己的手废掉,就别再闹了。”
我趴在马背上想直起身,怎料一只手根本使不上劲,或者我本来就已经很虚弱了,单凭着自己的力气已经不足以使我支撑起来。
积雪仍旧有些厚实,他在下面牵着马尽着最快的速度行着。我察觉方向有异,惊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
他头都不抬,冷言道:“蛊毒教。”
想到此处离金城还有段距离,蛊毒教是最近的可以疗伤的地方,我猛然闭上了嘴。他还在生我的气吗?气我只考虑慕容暮只考虑赫北堂却视乎了他?我心中满是委屈,鼻间酸楚,眼前被泪水模糊,抽了抽鼻子,我强忍住了那股热泪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我的左手依旧疼入骨髓,此刻我甚至不敢抬手去看,唯恐怕看到森然的白骨。那股痛意分散了身上的寒意,额头竟然虚虚的冒了冷汗。
路清风解了身上的披风盖在我身上,我张了张嘴刚要说话,他一张冷峻的脸错到了马前,根本瞥都不瞥我一眼。
忍着痛的我却再也没有耐力忍住泪,泪水簌簌的落了下来。手中这么重的伤都没能让我落泪,我只是咬着下唇咬出了血。可他的冷言冷颜却伤我至深,钻心的疼一瞬间没过了手上的疼。
眼前的道路越来越熟悉,我知道,马上就要到蛊毒教了。
牵着马又行了几步,他扔了缰绳,上前几步拍了拍那扇几步被风雪封住的石门。
很久之后,有人来开了门。
他与那人说了两句话,转身扶我下了马,我右手举着鲜血淋漓的左手,似乎是不忍再看,他又将我打横抱在了怀里。
不多时,那个紫衣的少年出现在门口。
“苏姑娘!”林墨染大惊失色“怎么弄成这样?”
路清风淡声道:“林教主,不知是否能借您分坛处疗伤?”
林墨染忙不迭的点头:“自然可以啊,快点进来吧。”
他引着我们一路前行,行到了我之前住过的那件屋子。
帮我们开了门,迎面扑来一阵凉风。
林墨染尴尬道:“这屋里没人住,冷了些。我去叫人备些炭火来。”
他在门口吩咐了手下,又从柜子里拿出了药箱,道:“我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东西。不过苏姑娘的伤势看起来很严重,稍等下,我去我房里拿最好的金疮药来。”
路清风把我放在床上,又拉过了棉被盖在我身上,我抓住了他的手,双唇颤抖着几乎发不出声音,却还是努力的喊他:“路哥……”
他轻轻放了我的手,去翻药箱。
眸间酸楚,阵阵热泪翻涌上来,泪水划出几道长痕落进了枕边落进了发丝里。
有人进来添了炭火,屋里越来越暖,可我却感觉心里越来越冷。
吕容端来一盆热水,他用毛巾浸了浸湿,伸手用毛巾帮我擦着左手的血。
路清风道:“我来吧。”几乎是从吕容手中抢过了毛巾。
我伸平了左手在床上,伤口间的皮肉外翻,因血肉模糊看不清有没有伤及骨头,翻出来的皮肉还在殷殷的冒着血。路清风冷漠的双眸终于被心疼与焦灼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