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订，搞错了。”
外送员愣住，想了想，嘴一咧笑开：“是外省号码，某个田螺汉子帮你订的！”
……憨厚的人也幽默。应该是祝江，但他手机没信号啊？顾晟兴半信半疑地揣上辣椒水，换鞋下楼。
安全签收回家，顾晟兴小心翼翼地打开有“X记茶餐厅”标志的饭盒。热气袅袅升起，看得出新鲜出炉。入目的是三菜一汤配饭，跟家常菜有大不同：切得薄厚均匀的叉烧上浇金黄的蜜汁，翠绿的港式菜脯点缀在煎鸡蛋上，嫩滑程度不分伯仲的金针菇和豆腐在鲜汤中浸泡。摆放在盒中央的饭食则是特色，被撕开些许的荷叶中，枸杞、青椒、炸得圆滚金黄的虾球和吸收茄汁的米饭相得益彰。
美中不足的是，最边上赫然是他讨厌的凉拌苦瓜。
像是算准时间，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我帮你点餐，快跪谢！”祝江带笑意的嗓音亮起。
“江儿！”顾晟兴急切地脱口而出。
“苦瓜要吃完！”报度假村里被强行灌食的仇。
“……哦。”乐大于苦，吃！
“再告诉你个消息，我提前结束支教，现在到县城，要回家咯！”
“哪班飞机？”
窸窣翻找声传来，“下周二晚上九点那班。才被通知正式教师被分配来，买票算晚了，只能将就。”
“等你！”顾晟兴想讲的话太多，临到嘴边化成叹息。见面再痛快叙一场吧！
作者有话要说： 糟糕——剩下存稿被清空！自下章起得重新码％>_<％
☆、第六十六章
祝江花了些时间交接班，挥别可爱的学生，提前赶到县城，顾晟兴得以每日与他通话。他们聊的话题天南海北，算是解部分相思苦。剩下那些嘛，小顾站笔直的军姿证明他寂寞，也需要被照顾。
转眼到了周二傍晚，祝江从宾馆启程朝飞机场赶。他一直开启网络向顾晟兴汇报行程，此时却按了关机按钮：给爱人惊喜！他摸摸随身提包的最外层兜，里面藏着他新买的……
等航班的日子无所事事，他闲逛寻找乡间美食，瞥见一位老太太坐在店铺里织毛衣。挺平凡的景象，但他注意到她牙齿掉光、皱纹满脸，腰却挺得笔直，精神抖擞。至少八十岁吧？
老太太招呼：“进来看？卖纯金、银饰品，童叟无欺！”
祝江不好拂她的意，应承着走过去。店内部比外观看起来大，墙上和展柜中琳琅满目陈列着饰品，样式繁复。虽然某些款漂亮得让他动心，他谨记非正规商店可能坑骗的教诲，转身欲走。
老太太慢悠悠地说：“年轻人害怕买假货？我懂得。这块、那块……”放下活计指给祝江看，“奖牌都是县、市颁发的，不信你随便拉个人问，名声败坏能开吗？”指向店匾额，拓印字遒劲方正，“家族经营多少代，这可是清代咸丰皇帝私服微访，亲笔题字哪！”
祝江端详着落款，来了兴致：“生意兴隆吧？”
“以前全县顶呱呱！”老太太容光焕发，随即神情黯淡，“现在流行钻石。仅剩的小店咯。”
祝江心下同情，复又挑拣起来。若是真货，价格算适中。
“有意中人不？”
“有，可惜不能登记领证。”祝江微羞涩。
“被长辈阻拦？”
“嗯……”老县城思想保守，讲实话没准被打。
老太太颤巍巍弯腰，从柜台暗格中取出一只金、一只银戒指递给他，“我丈夫生前做的，原本该各一对，他先……既然不能露出端倪，又想见证爱情，恰好这纹路相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估摸正合适。”
祝江托起金制那只打量，造型简单，宽度适中。正中一圈被打磨掉，镶嵌入纯银，占约三分之一面积。银制那只则嵌金。
“都是男款，带到城里首饰店改小圈口吧，工匠今儿不在。”老太太抱有歉意。
“没事。多少钱？”祝江怎么看怎么爱。
捧着被层层绒布包裹好的戒指，祝江走在街上。他脑中循环播放老太太那句“朴素金银最实在，有安全感。”同性恋情侣最缺乏的就是安全感，没有结婚证保护，碰到第三者或逼婚，很容易分手。就让他用这款别致的戒指把顾晟兴牢牢维系住吧！
回过神，祝江收回抚摸凸起的手，兀自笑笑：到家以何种形式求婚呢？先预定大捧玫瑰？做顿法式餐？请朋友抛撒彩纸花起哄？
祝江沉浸在幻想中，丝毫没发觉双颊通红。出租车司机暗骂怪人，提醒他到飞机场了。付完费，他拎起箱子托运、过安检、核查机票，朝候机厅走。
忽然他感觉地面朝下降，以为激动导致眩晕，摇摇头。果然没过几秒恢复正常。
不大的候机厅挤满了乘客，该县风景秀丽，慕名而来的游客不少。好容易抢到位置就坐，他的座椅很快开始轻微摇晃。不敢置信地向周围望，他瞧见塑料垃圾桶“蹦跳”到了一米外，沉重的消防栓窗也战栗着！
他顿时明白是发生地震了，大声疾呼“地震！”并撒腿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朝楼梯奔。
人群显然也察觉大事不妙，推挤着朝外走。机场设有多个安全通道，但慌乱的民众哪里顾得上找，拼命朝大门涌去，直到有工作人员指挥紧急疏散。刚下到一楼，面前人头攒动，祝江的步伐被迫放缓。
让祝江稍微歇口气的是，航站楼算本县质量最高的建筑，花巨额打造的，尽管比不得都市国际化建设。石灰扑簌簌朝下砸，楼板、顶梁柱等却还稳定支撑。
地面震动得更剧烈，人群尖叫不已。每回向下沉陷都唯恐掉入万丈深渊；向上则拼命想躲开；更别提左右大回环，颠簸得站都站不稳，只得拼命抓紧身边的物体。祝江感觉一只汗湿的手贴上来，冷得不像话，颤抖着牵上他的手。性命关头得互相照应，尽管祝江也紧张，他低头柔声对女孩说：“快出去了！”
“嗯！”女孩年纪不大，额上冷汗直冒，却坚毅地回答。
耀眼的火花突然照亮黑暗：电线被震断裂，整座机场停电了。在半空晃荡的高压线随时可能电倒人；而失措下亲人被人流冲散，又满眼漆黑，徒劳的哭喊响彻云霄，混乱程度再上一档！
雪上加霜，楼板和地面开始出现裂痕，缓慢但最终势必会砸下，头破血流算撞大运了。
眼看离门距离尚远，东倒西歪导致踩踏事故不时发生，行进极其缓慢，灰暗绝望终于占据了祝江内心，坚强输给恐惧，泪水盈满眼眶：父亲、姐姐，晟兴……请救救我……
也许积攒的人品爆发，也许家人的祈福暗中帮助他。门旁的加厚玻璃墙此时被震碎，尖锐碎片割伤多人，出口却增大几倍。人们骤然看见希望，欢呼着，分成几个方向朝外涌去。祝江被后面人潮推着、前面女孩拉着，顺利地踏过满地玻璃渣，跌跌撞撞冲出了建筑物。
工作人员指挥大部队朝更空旷的停车场跑，祝江机械地照做，一切梦靥般不真实。
直到他们站进安全区域，惊魂未定地喘息，借备用探照灯的光线打量周围：不远处草坪开裂，露出深不见底的沟壑；高速公路上车辆有被掀个底朝天的，有撞破护栏冲进农田的；航站楼……在惊呼声中，标志性牌匾轰然落地，无情地砸在刚踏出噩梦的人们身上！二楼逐渐崩塌，沈重材料压得一楼也朝下坠，陷下平地……接连不断地毁灭，机场就在数百人目睹下，变为压缩型废墟。
祝江抹把脸，完全清醒了。眼泪被风干，痕迹都无。想起之前被柔弱女孩拖着逃生，他一阵愧疚，赞扬她：“真厉害！多亏你……”
“你很勇敢！”女孩抢下话头。
祝江愣了愣，和她相视而笑。他捶捶虚软得直打颤的腿，强迫自个站得笔直：余波仍然肆虐，群众惶恐得哆嗦，被禁锢在建筑物中的乘客死活不知。身为强壮的年轻人，挑起救灾重担理所应当！
“志愿维持秩序不？”
女孩握拳，道德观给她无穷力量：“父老乡亲哪能不管？看我的！”
对灾民来说今晚注定是无眠夜。离震源两千公里的M市，顾晟兴却倒在沙发上睡得香甜。
祝江的航班午夜时分抵达，顾晟兴原本想去接机，被祝江揶揄不开车白搭，堵回了家里。他不气恼，将公寓整理得井井有条，下厨做了祝江最爱吃的菜肴和咖啡店新款甜品，端坐客厅等待迎接爱人。
谁知在学校借用教室临床试验了整天，他精疲力竭，加之晚于平常睡觉时间，他不争气地被睡魔侵染。朝脸颊泼冷水、喝提神汤似乎无效，神采奕奕片刻，他逐渐意识模糊……强打精神看向时钟：离午夜还有将近一小时，补个眠不迟……头一歪就陷入睡梦中。
可惜他没能如约醒来，一直睡到太阳晒马赛克股，被手机铃声闹起床。睡姿严重不正，身体像要散架，酸软疼痛，每个部件都抗议。他皱着眉头拿起听筒：“喂？”
班主任怒火噌噌冒：“你在哪里？还记得到Q医院考实际操作吗？”
顾晟兴蓦然抬头看表，九点半了！迟到犯大忌，他悔恨无比，边做早操疏松筋骨边向班主任道歉、塞好话，承诺半小时内到。
挂掉电话，一转身，他看见餐桌上的食物丝毫未动。疑惑浮上心头，祝江耍小性子？气愤他先睡着，连被褥都不帮他盖？
他既无奈又宠溺地勾起唇角，蹑手蹑脚打开卧室门，意外发现床上空空如也！再检查，各个房间都无人影，摆设也没有任何改变！他蹲下身问松松：“女主人回家过？”
松松茫然的表情显示无。
顾晟兴焦灼地拨打他手机号，唯有“嘟”音，没人接听。
到底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近来地震多发，为灾民祈福！
☆、第六十七章
顾晟兴耐着性子再拨打，始终是空洞的“嘟”音；向谢戈、小桃、英语班班长轮番询问，都对行踪无线索。不祥的预感愈来愈强烈，祝江不会轻易离家出走，肯定有意外……顾晟兴拳头握得死紧，千万别像父母当年！
抓起外套欲出门搜寻，此时铃声响起。他近乎粗鲁地抓过手机，饱含期待地接通，却听见班主任的怒吼：“想迟到多久？求职不是儿戏！”
顾晟兴看看钟，一咬牙，进卧室穿戴整齐，骑自行车朝医院进发。朝乐观面想，祝江早起离开办急事，或航班延误，说不准到家就能看见活蹦乱跳的老婆。而放弃仅有的机会，漫无目的瞎找，没捡起芝麻倒丢了西瓜。
一刻不停祈祷着，他赶在期限内到诊室。主任没怪罪，神色淡淡地示意他给刚送来的病患做处理。
披上白大褂，顾晟兴熟练地检查伤情。病人打架被揍，胳膊和肚腹部位有淤青、红肿，但内脏器官完好。不算大毛病，顾晟兴在病历上开处方，内外剂皆有，请护士带领他拿药和纱布。
送走哼哼唧唧的病患，顾晟兴沉着地问：“请问下一例是？”
“跟我来手术室。刚才步骤完整，态度得当，好！”主任总算竖大拇指，不计较被撂下的事情。
接下来才是狠角色。顾晟兴没有自满，默默跟随他坐电梯上楼。
中途住院部那层进来俩护士，用惋惜的语气讨论：“看新闻报道登，死几百伤无数！”
“大半夜地震，睡梦中被砸，根本逃不掉！”
顾晟兴眉心一跳，插入对话：“请问哪里？”
“N省和L省，震中S县。”
不偏不倚，就是祝江所在地！顾晟兴骤然被噩耗击懵了，喉咙发紧，大脑空白，连护士的抱怨都听不见了。他担忧的问题变成现实！他想仰天长啸：天非要亡他？屡次不公平对待！若恋人遭遇不测，他跟它没完！另一个念头却逐渐成型：祝江肯定能挺住，凭他的矫健身手和极高智慧。等我来救你！
恢复清醒，他大脑高速运转，列出联系和营救祝江的行动表。事不宜迟，现在实习重要性低微，他清清嗓子，朝主任鞠躬道歉：“我爱人在震区，不能集中精神动刀！抱歉！”恰逢门开，他径直迈出电梯，等待下行的新电梯。
“你……”主任惊愕的脸被徐徐闭合的门遮住。
骑得飞快，顾晟兴进门就点开招收志愿救援队的网站，浏览信息。既然机场倒塌，唯独直升机能进入。首批今早集结，第二批下午三点，报名需要审核，有医护或从军经验为佳。
顾晟兴毫不犹豫地填写了表格，然后将松松和牙膏紧急送至高露洁家，打包压缩食品及工具：医疗和搜救设备都有。虽然国家提供，物资总有耗尽的时刻，防万一。做这些事情他有条不紊，内心再起波澜手都稳当当。若他慌得不成样，谁来保护担惊受怕足够多的祝江？
铃声再度响起，是谢戈：“祝江被震灾困在S县吧？”
“是。我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