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陪在身边。秋雨渐停,服务生们已经开始收拾酒桌,有点冷,有点凄凉,江立掏出手机给哥哥发了条消息,然後他去敲苏朝宇的门。
月黑风高的夜,正要开始。
苏朝宇和江立在亲信候鸟的安排下入住了一家VIP会所的温泉套房,苏朝宇知道晚上一定有一场硬仗,所以他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喝了一杯热巧克力,换上一件最舒服的纯棉睡衣,竟毫不在意地枕著夕阳睡下了,这种超乎常人的镇静,让江立再次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却不能睡。
陆林的皮夹就放在外间的写字台上,蛇皮和小羊皮质地,善恶集於一身,长著天使翅膀的魔鬼。江立深深吸了口气,打开。
有两张背後有金属芯片的卡片,应该是用来开门的,手边没有相关的检测仪器,甚至连高倍放大镜也没有,江立只能放弃了对它们的研究。皮夹的另一侧插著一张非常美的影楼照,是庄奕。
她穿著莲青色的旗袍,云鬓花容,清雅高贵。照片的背面是一行挺秀的钢笔字:“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远山皆有情”。
江立皱眉想了想,他记得这是著名的楹联,象征意味十足,近水远山皆有情,真是如今陆林苏朝宇的写照。
天才的狐狸宝宝知道自己始终不懂爱情,所以并不对此深究。除了门卡和照片,皮夹里只剩了一张最大面值的现钞,正面是纳斯的开国帝王雍容的画像,背面有标志性的皇宫,有人用水性笔在钞票的正面和背面涂涂画画,不规则的长短笔道看来毫无头绪,江立腕子一抖,像鉴定真假钞票那样,迎著光去看。
斜斜的夕阳照进房间,那些不规则的长短笔道连接了水印,防伪金属线分割开整个画面,恰似一幅建筑平面图,金属线的一头与钞票号码相邻,号码A2SE23617。江立一只手举著钞票,一只手飞快地把那幅平面图画下来,给自己倒了杯冰可乐,又拆了包薯片,一面吃喝,一面研究,时不时用PDA查些资料,不知不觉间,天竟然已经黑了,没有月亮的晚上,漫天闪烁的繁星,江立一回头,就看到苏朝宇走了出来。
他还没有换上出门的衣服,纯白的睡袍下面可以清晰地看见线条优美的肌肉,他们兄弟俩都像妈妈,皮肤细致白皙,如同最上等的丝绸般闪著健康的光泽,他大概睡得很好,两颊粉红,那双宝石般的蓝眼睛在灯光下显得很朦胧。
苏朝宇看看表,便去保鲜柜那里找东西吃,他把两只汉堡丢进微波炉加热,又拿了一只桃子,一面吃一面凑到江立身边。
江立坐著,苏朝宇站著,苏朝宇的个子更高些,所以他双臂展开,一只手支著写字台,站在江立身後看那张地图,时不时啃一口那只桃子,仿佛要从後面拥抱一样。翡翠色眸子的少年不由自主地红了脸,闻到的都是清甜的桃子香气,海蓝色的发丝蹭著他脸颊的侧面,天才的大脑一片混乱。
“我说……”江立满脑子都是苏暮宇微笑的侧面,说话也不由显得底气不足。
苏朝宇常年呆在部队里,跟兄弟们同吃同住,用公共的浴室,搏击训练场上每天都会有身体接触,尤其他又始终把江立当成一个孩子,此刻精神都集中在那张地图上,更是注意不到江立的尴尬,随手一转,没啃过的那一半桃子鲜红诱人:“尝尝?甜得很。”
江立的脸更红了,心跳加速,不知道要怎麽办,正慌乱间,只听“叮”的一声,是微波炉热好汉堡的声音。苏朝宇早饿了,便快步过去,问:“牛肉还是虾?”
“虾。”江立长长地呼了口气,一面灌了一大口冰可乐一面回答,苏朝宇丢过一个汉堡,自己拿了另一个,然後又丢了一只进去,还撕了一盒纯橙汁端过来。
江立深呼吸,强迫自己把精力集中在目前的情势上,大口嚼著汉堡,说:“姓陆的真是头狐狸,早知道根本没必要这一番折腾。”
苏朝宇细嚼慢咽,听著。
“我对比了一下卫星地图,确定格局是他的别墅没有错,但这张地图不是房间平面图,或者说,不是他们日常起居的那些房间。”
“秘密书房?”苏朝宇哑然失笑,“不要这麽像游戏吧?”
“不用怀疑,是标准的探险解谜类。”江立狠狠地关掉了PDA,“还有时间限制,我安排了接应,东西到手之後,我们立刻回家。陆林给我们三十分锺,然後他会报失窃,这样陆家没法追究他的责任,布津也没有办法把这件事上升到公务的高度,换言之,我们取得的证据也只够打扫自家後花园,赖不到邻居身上。暗自生生闷气还可以,绝对不至於打起来。”
苏朝宇笑得相当开心的样子,只说:“好。”
江立愣了一刻,随即明白:“哼,你的旧情人嫁了个精明的老公,跟你又没有关系。”
苏朝宇毫不生气,反倒用橙汁跟江立的可乐碰了一下杯:“我是真心实意地为她高兴。”
灯光下,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满是温柔和欣喜,他把手里的橙汁一饮而尽,低低地说:“只要她幸福……”
江立知道那是回忆的世界,他已经吃过冒失地探究过去的亏,所以绝不会犯第二次,他起身收拾行囊,不带走的东西一律销毁:“两张门卡,一张地图,还有一张照片,这就是我们的全部线索,我安排了三组接应,从12点到凌晨4点,其他的,我听你安排。”
苏朝宇已经吃完了第二个汉堡,他走进房间去换衣服,说:“好,再过半小时,我们就出发。”
60(探险)
从饭店到陆宅只有大概25分锺车程,夜幕深沈,因为白天下过暴风雨的缘故,路面上仿佛拢著一层淡淡的雾气,街灯因此显得昏黄,乌云飘过,遮住了天上的群星。
苏朝宇靠坐在後座,始终在闭目养神,右手握著左手,戒指已经摘下来,重新挂在项链上,妥贴地藏在衣服的里面。江立的手心冒汗──毕竟,对於他来说,这是第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实战任务──而且很可能,以後再也不会有了。
苏朝宇不说话,却沈默地握住了江立的手,他的掌心温暖干燥,有细小的枪茧,没来由的让人心安。
江立心里一动,侧头,车厢内黯淡的灯光下,苏朝宇仍然闭著眼睛,完美的侧面,挺秀的眉宇,睫毛很长,车载GPS发出微微的滴滴声,发动机有节奏地轰鸣、震动,这场景让人觉得安心,幸福,江立忽然有种古怪的感觉──他在思念苏暮宇。
或者只是担心他是否安然回到了雁京而已。
苏朝宇并不知道江立的想法,车子开始减速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蓝宝石般的眸子里闪著摄人的光,江立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和哥哥第一次在陆战精英赛的赛场上见过的苏朝宇──专注、绝然。
最有魅力的苏朝宇。
车子停在陆家的後门,後门果然虚掩著,门框上的摄像头被顽童砸碎了镜头,贴了一张“正在维修”的贴纸,江立和苏朝宇对看一眼,交换了一个无可奈何又相当佩服陆林思虑周详的眼神,他们戴上丝毫不会影响手指正常活动的弹力手套,然後苏朝宇打头,江立跟著,闪进後门。
陆宅很安静,一条金毛猎犬大概是被喂了安眠药,在花园角落的犬舍里睡得相当沈稳,丝毫没有察觉有人来访,佣人更是一个不见。
他们穿过花园,按照地图找到了陆家的储藏室,左手第三个柜门後面,藏著进入秘密书房的暗道。
刷卡机上贴著一张便签,苏朝宇用狼眼手电筒一照,上面写著:“刷卡错误将立刻引发警报,刷卡正确将开始计时。”
苏朝宇皱眉,两张门卡,一张红色一张白色,上面没有任何相关提示。江立却毫不犹豫,掏出红色卡就插入了卡槽。
苏朝宇深呼吸。
没有警报响起,暗门渐渐打开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刷卡机上方,30分倒计时启动,随即暗了下去。
苏朝宇用气体分析器探测里一下里面的状况,确定安全後便闪身进去,江立撕下那张打印的便签,放进证据袋里,不露声色地跟在後面。
暗门自动闭合,仿佛有人在黑暗中观察著他们所有的行动,苏朝宇看了江立一眼,小狐狸舔舔嘴唇,勾起嘴角:“不过是个土豪奸商的储藏室,我倒不信他真敢怎样。”
苏朝宇又好气又好笑,江立像所有他这个年龄的少年一样,用嚣张无畏的语气故意这麽说,但他的容貌和神情却太像江扬,两下联想,海蓝色头发的指挥官情人简直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通道很窄,苏朝宇叼著手电,右手执著一根折叠警棍,左手握住江立的右手,江立的左手扶著墙壁,两个人一前一後,沿著通道向前走。
江立虽然没有受过系统的特种兵训练,却有与生俱来的良好方向感和超强的空间联想能力,仅能看到眼前几米的黑暗通道里,他走了不到50米便判断道:“陆家的狐狸,这是引著咱们四下里绕圈子呢,我们刚刚穿过了仆人房的楼下,现在又绕到厨房去了。”
苏朝宇也知道他们在没有岔路的通道里转圈子,前後都是一片漆黑,如果陆林真的要发动袭击,他们两个处境绝对是相当危险,他不禁有些後悔同意江立跟他一起进来──要怎样,才能全身而退?
两人想著,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片刻之後,便到了尽头,苏朝宇停下脚步,面前的通路稍稍宽了些,一堵铜制的高墙死死堵住了前行的路,苏朝宇用手电细细地看了一回──没有刷卡机,没有钥匙孔,没有任何看来可以著力的地方,墙上刻著半米见方一张棋盘,横四竖四共十六个格子,每个格子里都刻著一个字,却毫无规律可言。
“是机关?”苏朝宇伸手按过去,果然,那些写著字的格子都可以四个一组的绕著中心的轴做顺时针或者逆时针的转动,像是魔方,发出金属磨擦的嗒嗒声,在黑而且静的通道里,显得非常刺耳。
这种实验性的转动点亮了通道右侧的一个倒计时计步器,苏朝宇的脸色一白,手心冒汗。他不喜欢探险解密的游戏,太不擅长这种机巧诡变的东西,隐约知道这种机关可以用数学的方法得出适宜的解,却苦於不得其门。他清楚地知道,他们没有时间试验,而那个计步器更是明确地鄙视了穷举法。
江立冷笑:“原来是个盗墓类的探险游戏,穿过了墓道,该开墓门了。”碧色的眼眸在黑暗里闪著幽幽的寒光,如同冷漠嗜血的大型食肉兽,让人看了就没来由的恐惧。苏朝宇一震,刚要说点什麽,江立却侧头一笑,晴空丽日毫无阴霾:“哥,我们陪他玩。”
说完便大步走过去,盯著墙面上的字看了大概三十秒。随即用两根手指开始转那些格子,神情专注,他每拨动一次,计步器便退一格,苏朝宇戴上监听耳机,把小巧的震动探测器贴在墙壁上。像是打开保险箱的密码,最後七次拨动,每次都对应了至少一下锁扣弹开的“吧嗒”声。
“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远山皆有情”
14个字两句诗,再次以他们本来的顺序出现在铜壁上,计步器定格在23,无辜地闪烁不停。江立轻轻一挑眉:“只是看起来复杂而已,其实以六个格子为一个单元,以末尾的空格为媒介,每次转动三个格子,片刻就能复原──小时候,我和我哥……”
话音未落,苏朝宇突然一跃而起,把江立抱住。
整个通道剧烈地震动起来,墙壁似乎都在从四面八方向这里挤压,江立毕竟没经历过真正的生死,此时不由变了脸色,下意识地紧紧搂住了苏朝宇的腰。
手电筒已经落在地上,颠簸几下便没了光亮,黑暗中,浓烈的雾气腾起来,苏朝宇一只手扯下上衣蒙住江立的头,顺势拉著他一滚。
轰鸣中,耳膜几乎被震裂,江立感觉到冰冷的海水灌了进来,湿透了全身的衣服,他虽然害怕,却知道这种时刻慌乱绝对於事无补,因此很快镇静下来。苏朝宇已经拖著他挣扎著站了起来,并且在他腰间栓了一根避免两个人在黑暗中走散的登山索。海水仍然在不停地上涨,转眼就没过了胸。
“我下去看一下,你在这里数到60,如果我还没有拉绳索或者浮上来,你立刻原路退出。”苏朝宇低语,此刻他的心跳得也很快,“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说完,不等江立反应,他已经深深吸了口气,沈入水底,江立哪里能让他一个人冒险,何况如果陆家真动了杀机,显然是决不会留活口的。
这一趟,本来就是赌命。
江立也深呼吸,跟著苏朝宇潜进水里。
水波涌动,狭小的甬道中,震耳欲聋的机械转动的声音和著水声和回音,错乱了听觉关於方位的所有判断。苏朝宇打开备用手电,微光中,那道铜铸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升起,现在正在以加速度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