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扬的手指滑过苏朝宇的肌肤,他忍不住再次吻了苏朝宇:“都过去了,朝宇。”
“所以我会怕。”苏朝宇不理他,接着说,“我知道你的能力和决心,所以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江扬,你一定气疯了吧?可怜的亦涵!”
江扬笑了,有点凄然:“是,一开始是气得要命,但是我始终知道,我不是受害者,你才是。”
“我不是一个祭品。”苏朝宇说得很平静,“这只是一次有点痛的切割,只是一种宣言。”
江扬舔苏朝宇的嘴唇,轻柔甜蜜又有点悲伤:“最后一次的话,我认了。苏朝宇,就算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兵,我也不可能在有人查到你头上的时候,把你交给他们。这是最后一次,求你,朝宇。”
苏朝宇一时无言。江扬慢慢撑起身子,擦擦手又从保温箱里拿了热腾腾的黄豆猪脚汤和一些苏朝宇爱吃的菜来,抵着苏朝宇的额头笑:“我只想好好跟你过日子,真的。”
万物萧索的深秋,他们不愿意出去,也怕离开了这个单面反光的小世界,外面有太多不可收拾的恶意和中伤,拥着彼此,好像很傻的用一只汤勺你一口我一口的喝滚热的汤。苏朝宇忽然觉得幸福又悲伤,仿佛眼前所有的温暖,只是为了衬托外面的凄风苦雨。
早晚,还是要面对。
江扬心有灵犀地握住苏朝宇的手,说:“等事情结束,我们就去旅行,这一年,实在是憋闷。”
苏朝宇勾起嘴角,真心实意地笑出声来。
暖如暮春的车厢,弥漫着淡淡的肉香和淡淡的白麝香,窗外,湖水一波一波的涌动。苏朝宇和江扬极尽缠绵,那一刻天雷地火,被责任死死压了太多年的中将和被曾经缠了太多年的少校紧紧的拥抱着对方,亲吻,抚摸,做爱做的事,说埋藏在心底太久的话,汗水和泪水不能分明,痛与乐此消彼长,如同不息的两极。
那一刻,他们忘却了彼此的责任和对未来的不确定与恐惧,凡尘的地位声名以及一切的一切都渺如烟尘,如同哪个作家说过的,他们只是在亿万年的荒野中,在时间茫茫的浪涛里注定相遇的两个炽烈又孤寂的灵魂,既然你也在这里,就让我们相拥取暖,不问今夕何夕。
很久,很久。
斜斜的夕阳透过车窗,晒在苏朝宇的脸庞上,两个人都醒着,却又都在装睡,只是很享受这样的傍晚,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有这样的机会。
江扬说:“我送你回家,明天早晨机场见,10点半的飞机。”
苏朝宇懒洋洋地“嗯”了一声,语气却是一扫刚才的缠绵,冷静客观:“回去以后,你要有点表示,别让我白白……”
江扬不规矩的手让苏朝宇一句话没说完就断了,只能愤愤地舔了舔嘴唇。江扬笑着说:“我知道,真想把你降职成勤务兵,天天放在身边。”
“要警惕公器私用,以权谋私,亲爱的指挥官。”苏朝宇笑得像只狐狸,“我信你,你也要信我。”
江扬知道这是表白态度,甚至算得上是一种宣布——如果江扬狠不下心,此人保留百分百的行动权。他能怎样?江扬怅然一叹,再次吻了苏朝宇:“我知道,我都知道。”
苏朝宇的眼睛眯起来,笑得好像刚刚偷了一只肥嫩嫩的小母鸡下肚的列那狐。
次日清晨,边境基地指挥中心还没有迎来上班的高峰期。指挥官的副官程亦涵已经到了,他打开办公室的门,脱下大衣挂在架子上。勤务兵已经提前插好了饮水机的电源,并开了一会儿暖风和加湿,整个房间显得格外舒适。他习惯性地打开工作电脑,再去冲咖啡。
今天是那么平常的一天,除了江扬要和苏朝宇一起回来以外。程亦涵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抽屉,里面有秦月朗给他的关于苏朝宇“诬告长官”的所有事实和未来推测,这么些年来,他第一次,向自己的哥哥、长官撒谎。
程亦涵啜了一口咖啡,在轻袅的雾气里和桌上的小盆栽交流心情。每天早晨,他只有一杯咖啡的时间是悠闲的,很快,上班铃声响起后不久,就会不断有人过来处理各种事务,之后要到午休时间才能歇。于是程亦涵和慕昭白到附近的农家买了许多小植物,又从网上定制了陶土的小盆,栽种好了当礼物分送,绿油油的小家伙们只需要一点点耐心和杯子底剩余的少许水就能活很久,每天,程亦涵看着桌上的植物,会觉得军营也不是那么枯燥,至少,有向上的力量和希望。
“对不起,长官,来早了。”唐风敲门进来,“因为中将不在。”
“没事。”程亦涵点头,放下手里的咖啡,开始早晨的第一份工作。只需要一秒钟,他就从会认真栽种植物的年轻人变成了职业又稳重的指挥官第一副官,这种时候,程亦涵觉得自己更像一份即时的食物,随时随地供给需要。
那又如何呢……唐风离开,很快又有其他人进来,程亦涵表情淡淡的,一直保持传说中的扑克脸状态:总要有人来做这些工作。
由于昨晚在电话里和江扬确定了回来的时间,因此,今天早晨只有一个小亲卫队去接基地指挥官回来,秦月朗特意亲自过来吩咐,要程亦涵务必沉住气,不该说的千万不要说。程亦涵只是苦笑:“你知道江扬的性子,他若想知道,没有什么不可能。”
秦月朗眉尖一挑,继而化成展颜的微笑:“将计就计,你是第一道防线。”
江扬带着苏朝宇回来,就在办公室里发了一通脾气,然后一纸从内容到签字都是货真价实亲笔的通告立刻在局域网、广播站等所有可以称之为传媒的系统里纷纷扬扬传开去。
苏朝宇,帝国军校的硕士毕业生、陆战精英赛世界冠军、拥有诸多军功的少校,被无限期收回所有奖励和名衔,直接降到少尉,同时撤去所有的现任职务,在后勤部门等待新工作。
程亦涵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纸通告,苏朝宇从隔壁办公室里走出来,低头整理军服,肩章胸章臂章和年限章统统消失,他的一身军服朴素得像个勤务兵,混在人群里,慢慢地,真的消失不见。程亦涵深呼吸,事情朝着他不可控制的方向渐渐跑远,用匀加速的方式,在无摩擦的表面。他打开办公室,刚要开口,却看见江扬从窗口那里忽然回头,满面怒容又镇定自若,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来得正好。”
一场爆发在江扬和程亦涵间的战争从上午一直持续到午饭以后。琥珀色眸子的指挥官拿出长官的气势来逼问副官到底之前知道了多少内情却一声不响,而始终温和的副官则在三番两次的回答和推脱里,终于说出了“确实知道,但并不合适告诉您”这样恶狠狠的话。江扬的声音都因为生气而发抖:“程亦涵!后面还有多少策划好的事情你没说?”
程亦涵固执地和江扬对视。
“回答我的问话,中校!”江扬低吼。
“是……”程亦涵的声音稳定,“是,长官。下官之前就知道苏朝宇少校的计划。但是之后,下官没有任何耳闻。”
江扬几乎要抓狂了:他的情人、副官都先后干出了这样的事情,他的小舅舅参谋长肯定也在装傻,至于林砚臣凌寒慕昭白这些人,更不能确定到底谁真的知道,谁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天底下怎么会有如自己一般倒霉的指挥官?身边这些,到底还是不是兄弟?
吵到最后,程亦涵到底没说任何话,江扬看着桌上的日历,又看看表:“算了,就这样。耽误你午饭了。”
“没关系,长官。”程亦涵板着脸恭敬地告退,过了一阵子才回来,在楼下买了热乎乎的米粥和小菜。江扬心里五味陈杂,分明心疼得要落泪,却又不肯把一句“谢谢”说出口。程亦涵静默,最后说:“长官,请趁热吃了。”然后,又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钱夹,找出一张卡来放在江扬桌上:“对不起,长官。”
江扬一怔。那是布津帝国军界通用的工资卡,上面有军官的姓名全拼和军衔代码,可以在布津帝国金融系统里的任何地方办理业务,根据官阶和军衔不同,透支额度和相关优惠政策有所区别。每当军官晋升的时候,中心银行便会重新制作不同军衔的卡片替换旧的,因此,好多人便用“换卡”戏称自己的晋升。而眼前这张,正是程亦涵本人的,他在用这种方式,自我惩罚。
最初走进飞豹团大门的时候,江扬总是用罚薪水的方式“欺负”他的副官,久而久之,生性没什么幽默感的程亦涵也就认真起来,明知道,如果按照江扬的标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领到薪水,还是固执地在账本上把这些莫名的惩罚都一笔笔算清楚,每每弄得江扬非常内疚。他知道,程亦涵有阵子每天和凌寒一起吃饭,只点最简单的套餐,月末用零花钱结算还款,好好一个世家小公子,过得非常不如意,现在,程亦涵直接交出了自己的工资卡……
他看着自己的副官,饭菜在嘴边,更是一口都吃不下去。
程亦涵的嘴角动了动:“长官慢用,下官告退。”
江扬摁着那张卡:“亦涵……”
程亦涵轻轻关上门出去了,和以前的斗气不同,他真的没有回头再来。
江扬把那张卡插进自己钱包里,打开饭盒,乏味地吃这顿迟到了一个小时的午饭。越吃越觉得难受,江扬在漫长而痛苦的少年岁月里都没有如此别扭地吃过一顿饭,即使是海军陆战队,做完了几百个俯卧撑都快爬不起来的时候,他确信自己没有如此难受过。
苏朝宇开头,然后是爸爸和秦月朗,现在是程亦涵,以后,还会有谁?江扬近乎绝望地醒悟了,那个瞬间,他忽然开始深刻地理解苏朝宇,为什么他的情人会义无反顾地冲向迪卡斯?丢失太多,甚至害怕看见任何预示下一次失去的萌芽。现在,江扬知道自己也开始害怕了。
他怕这些现实变成日后的噩梦,他怕隔壁的副官弟弟再也不会笑着和自己打闹,他怕苏朝宇永远是遇事之时自己第一个要牺牲的人,他还怕事情朝向任何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江扬机械地吃着程亦涵带上来的午饭,左手攥拳。
不能不赢。
在边境基地主管后勤的是一名看起来无比憨厚的叔叔级人物,军衔少校,名叫王兵。此人性格可谓温吞,骨子里却是一个非常擅于精打细算的人,据说业余时间里是布津数学学会运筹学分部的高级会员,因此,他能制定出让勤务兵易于掌握又真的节省劳动力和时间的工作流程,就一点儿也不奇怪了。
按理说,后勤部这种需要摆平各种人际关系的地方,王兵身为老大应该很懂时务才对,可是他盯着苏朝宇看了足足有五分钟,也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适合对方做的职务。
被违规降级的苏朝宇现在是少尉,各种标识身份的章还没领到,只能站在后勤办公室里,望着窗台上快要枯死的吊兰发呆。
王兵叹了口气,指指沙发:“请坐请坐,在我搞清楚怎么回事之前,你的任务就是坐在这儿,把这茶喝了。”苏朝宇敬礼道谢,王兵拿起电话刚要拨号,又不放心似地回头,语重心长地说:“喝干。”苏朝宇怔了怔,端起了桌上瘦长的、至少有400ml茶水的大杯子。
江扬还暂时没有对苏朝宇的下一步行动做出任何可靠的估计,只是担心他的情人冲动之下不顾一切。局势已经十分危急,刚首都发来传真,彻查飞豹团和江扬集团的第二批检查组择时起飞,第四军摆出了无数证据,矛头直指飞豹团。
“让他到楼上来做监督员和茶水班长,”江扬忽然心生一计,“每3小时巡视整个指挥大楼的每一层,同时调配好手下的茶水勤务员。”这实在是一个无时无刻都能看见苏朝宇、又让外人觉得非常合适的理由,江扬嘴角勾了勾,同时,更能随时监督情人的新动向——爸爸小舅舅副官统统缄口的时刻,谁会知道明天要发生什么呢?
50(新日子)
齐音也不知道。最近他总是手发抖,左手,时不时就会抖起来,倒也不严重,很快就恢复正常,但是因此而掉在底下的东西不是一件两件了。医生说,这是很难解释的神经性疾病,也许是过度疲劳,睡一觉就好,也许会一辈子这样,也许只是因为天气变冷,手腕上先前的弹伤有些发作,总之,一切皆有可能。
苦笑。齐音穿好大衣出门,却没有因为怕冷而把手放在口袋里。从医院到他的办公室不过十几分锺路程,他走得昂首又健步,心情却异常沈重。自从上次彭燕戎扔给自己文件夹後,就再也没有吩咐过关於迪卡斯的任何事情,齐音知道,所谓的飞豹团卖国纯属诬告,真正卖国的却是自己这边──零计划交换来的大批军火分期充入第四军的装备,在布津帝国军界评定里分数几乎是倒数第一的第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