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我看着买吧。”留下这句话,男人转身便朝外走,不过几步又折回来,看着呆呆地坐在长椅上的麦家恒突然说道,“对了一直忘了正式介绍,我叫冯逸。两点马冯,飘逸的逸。”
不知是感冒引发的连锁效应,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自从听到这个叫冯逸的男人向别人打听自己的情况之后,麦家恒一直都迷迷糊糊的,脑子变迟钝了不说,行动也总是慢了半拍。他从来没想过还会和这个人再有任何交集,可今天对方送他去医院、帮他付医药费、现在还要出去给他买东西吃,而且一本正经地向他做自我介绍。所有的事情全在他的意料之外,这一切似乎全透着诡异的气息。
思绪乱飞,等麦家恒从迟钝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的时候,冯逸已经走了出去。
麦家恒举着药水瓶来到窗前,正好看见对方刚踏出门诊大楼。
阳光照在那个人的身上,折射出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美的有些奇幻。
麦家恒看呆了,一动不动地愣在了原地。
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个身影,他才下意识地用手捏了捏自己的大腿。
疼痛感从腿上传来,证明这一切都是真实地发生着,可他就是有种还在梦里的感觉。
☆、交谈
冯逸提着外卖回来的时候,麦家恒已经坐回到长椅上了,他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看着下落的药水发呆,丝毫没有察觉到身边有人走近,直到一碗粥递到他面前,他才从呆愣中清醒过来。
“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不过生病了,吃点清淡的食物最为合适。而且……”声音截然而止,冯逸蓦地惊觉自己说得太多,立马住口,把粥放在长椅上,捂嘴轻咳一声,顺便掩盖脸上不自然的神色。
麦家恒倒没注意这么多,只是还在等他继续说下去,突然听不见声音了,便开口询问。
“而且什么?”
“没什么。”说完冯逸见麦家恒用疑惑的眼神瞅着自己,又补上一句,“突然忘了想说什么。”
“哦……”
“快吃吧。”
麦家恒拿着勺子搅拌手里的那碗粥,淡淡的米香,飘荡而开,闻着特别舒心。大概在两个月前的一天,天气突变,他也是生病了,头疼发烧全身发软,连下床给自己倒杯水的力气都没有,他给前男友打电话,把那串熟记于心的号码拨打了无数遍,从下午打到凌晨,最终只得到了两个字,“很忙”。当时他就有种很强的预感,一个男人连敷衍都懒得给你的时候,也许这十年的感情已经快要走到尽头了。有首歌是这么唱的:“好花美丽不常开,好景怡人不常在。”歌如人生,所谓世事难料,美好的日子总会过去,到了该放手的时候,那就别太执着,其实放弃也是一种洒脱。由于之前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分手的那一刻,他也能坦然面对,心痛那是必然,毕竟十年的感情不是说忘就能忘的,只是坦然面对远比纠缠、乞求要轻松许多。
麦家恒摇头笑了笑,好像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十分脆弱,会不知不觉地想起过往的一幕幕。一碗小米粥,竟让他忽然想起那些深藏在心底不愿再记起的往事。而时间似乎是治疗失恋的最佳良药,从最初的伤心欲绝到现在的一笑而过,时间真的能让他忘掉伤痛。
冯逸哪里知道他心里已是百转千回,只是见他一会儿笑,一会儿发呆,不禁感到无奈。
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完全不顾周围人的目光,一个人坐在吧台边大口大口地灌酒,默默地掉着眼泪。要知道在酒吧里面混迹的人其实都带着同样的目的,那就是期待发生一场艳遇,毕竟大好的夜晚谈色.情比较实际。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仍然能安静地喝酒,浑然不知周围人看向他的目光中流露出贪婪之色,就像看到猎物一般。冯逸虽然算不上是正人君子,但也不愿看到他落在那群饿狼的手中,这才走过去同他搭讪,本来是想,他如果拒绝那就算了,没想到他居然答应了,后面的事情也就顺其自然地发生了。临走前,冯逸看着那个蜷缩在床上的背影,好像透着一股淡淡的忧伤,不免心中生出一点怜惜。把所有的钱留在床头,这也算是给他的一点补偿。在经历过多次一夜情之后,他是冯逸唯一能够记住的一个人。
缘分是很微妙的,总在不经意间出现。两天后,他们竟然在公司里相遇了。
看见他目瞪口呆的样子,冯逸觉得好笑,但也没打算与他相认,因为他们始终还是陌生人。
没过多久,他们又在厕所相遇,他还是那么呆、那么傻,手一直悬在水龙头上忘了放下来,冯逸突然对他起了兴趣,总是在他看不到的情况下默默地留意着他的一切举动。
他很安静,喜欢坐在楼道里盯着地面发呆。工作不太忙的时候,冯逸会端着一杯咖啡来到楼梯口陪着他发呆。一个站在上面,一个坐在下面,一切安静得像一副画。冯逸从来没想过去打扰他,悄悄地靠近,悄悄地离开,等手中的咖啡杯见了底,这才回到办公室里忙自己的事情。
他有点忧郁,不喜欢与人交往,不喜欢说太多话。冯逸经常在想,他到底经历过什么,为什么眉宇间总有一股化不开的忧愁?不过他并没有因此消极的面对生活,即使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清洁工,他也没自卑自怜,总是勤勤恳恳地工作,没有一点敷衍了事的态度。
也许是留意了很久,冯逸便会在不知不觉中揣摩他的性格。
从那盆仙人球可以看出,他是一个细心的人,并且有着自己固执的一面。自从知道他被调换了工作岗位开始打扫办公室的之后,冯逸便猜到是他把仙人球放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如果换做是别人放的,估计那盆仙人球早就被运往废品站销毁了。冯逸刻意把仙人球丢在门口的垃圾桶里,还吩咐大家不用清理。到了第二天果然不出所料,那盆仙人球安然地摆在原处。冯逸一而再再而三地故技重演,只是想看看他能坚持多久。事实证明,他不光固执,而且非常有耐心,总是把花盆擦得很干净,把泥土上的彩石铺得很整齐。最后冯逸被他的毅力折服,果断选择无视,却从来不曾细想,为什么一向只喜欢黑白二色的自己会容忍他所做的一切。
当冯逸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的时候,麦家恒还在用勺子搅拌着手里的那碗清粥。
见他仍是一副呆呆的模样,冯逸忍不住调侃道:“怎么还不吃?难道要我喂你吗?”
话音刚落,冯逸明显看到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接着他诧异地抬头,两人四目相对,冯逸故意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就好像之前不是在调戏他,而是在好心提建议,大概意思是说:粥快凉了,你懒得动手吃,那我就勉为其难喂你吃算了。
麦家恒显然将这句话当真了,马上舀了一勺粥送到嘴里,接着又是第二勺、第三勺……两只眼睛偷偷地向上瞟,发现对方还在注视着自己,脸便不自觉地泛红,一直红到耳根子处。
冯逸从来没见过这么容易害羞的人,也猜不透他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只好无奈地将目光移到别处,生怕再看下去,他会把粥送到自己的鼻孔里。
吃完粥,麦家恒准备把一次性方便碗扔进垃圾桶里。刚站起身,冯逸抢先一步接过他手中的碗说:“我去扔,顺便出去抽根烟。”
“哦,好的。”麦家恒答应一声,便看见他走出了注射室。
独自一个人在异乡漂泊,特别还是在生病的时候,突然有个人能够关心你、照顾你,那么你便会在不知不觉中对那个人产生依赖。麦家恒的心里一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看见冯逸会紧张,听见冯逸说话会脸红心跳,他们从相识到现在,虽然还不太熟悉,但是却做过最亲密的事情。也许正因为这一点,和对方呆在一起,麦家恒总有种怪怪的感觉,就好像面对着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此刻,这个人给他买粥,陪他打针,让他嗅到了一丝幸福的味道。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所谓的“幸福”了,这种幸福感就像埋在心中的一颗种子,在感动的灌溉下,他一点也不抵触,任由这种模糊不清的感情慢慢滋长,生根发芽。
冯逸抽完烟回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他径直走到麦家恒身边坐下,空气中顿时飘荡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从来不抽烟的麦家恒闻到这个味道后竟然一点也不排斥,只是好心提醒道:“少抽点儿烟吧,对身体不好。”
冯逸把身体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看着前方:“习惯了,不抽好像少了点什么。”
有时候话匣子一旦打开,就不容易关上,似乎连交谈也变得顺畅起来。
麦家恒想了想又说:“烟瘾发作时可以吃块口香糖转移注意力,正如你所说,抽烟只是个习惯,抽是习惯,不抽也是习惯,最开始试着不抽,等习惯了就好了。”这么一大段话,自自然然就说出了口,语气轻松得就像和老朋友聊天似的。
“哦。”冯逸煞有介事地点头附和,嘴角含笑,“看来我一会儿要去超市买几盒口香糖。”
麦家恒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只是沉默了几秒,便转移话题:“对了,医药费是多少?回去后我把钱还给你。”
冯逸一脸平静地说:“不用了,你不是送了一盆仙人球给我么?就当是还礼。”
现在的医药费可不便宜,麦家恒觉得这份礼太重了,连忙拒绝道:“那盆仙人球是我花十五块钱买来的,大概连医药费的零头都付不了,我不能收下……”
“别啰嗦了。”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冯逸将他的急切看在眼里,却不愿意与他互相推让下去,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说:“我已经决定了,你说再多也没有意义,以后不要再提了。”
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不容拒绝的霸气,麦家恒被这霸气所震,一下子惊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片刻冷场后,瓶子里的药水总算要滴完了,冯逸站起身去叫护士拔针头,无意之间将此时的尴尬局面给化解了,让麦家恒松了一大口气。之后两人开车回公司,一路无语。
汽车在公司门口停下,冯逸只说了一句“到了”就不再言语。他的喜怒无常,令麦家恒感到匪夷所思,百思不得其解。把快要说出口的谢谢咽回到肚子里,麦家恒轻轻地打开车门,安静地离开,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低着头走进了公司里。
☆、了解
回到杂物房里,麦家恒一想起之前说过的话就感到可笑。
他自嘲地认为,自己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凭什么去管别人的事情,而对方也不可能因为他的一句话去戒烟。看来言多必失,今后一定要管住这张嘴。
就在他深陷懊恼中时,他怎么也不会料到,就是因为他的一句话,他下车后,冯逸把车开到一家超市门口,进去买了一盒口香糖。
而毫不知情的他,这一天就在懊恼中度过了。
也许是那针药水起了作用,又或者是在身体最虚弱的时候有人关心,第二天醒来,麦家恒觉得感冒好像已经痊愈了。烧退了,头也不疼了,就是身体还有点发软。
他去外面吃了点东西,接着又在公司周围转悠,想看看附近有没有便宜一点的房子出租。他不想住在杂物房里了。一来不太方便,每次洗澡都要去公共厕所里洗;二来怕招人闲话,他知道那两个保安一直对他很不满意,去外面住,便可以远离他们的骚扰。找了一上午,他也没找到一间合心意的房子。要么是价钱太贵,要么是环境太复杂,他只想找一间在他经济能力承受范围之内的房子,不需要太大,一室一厅就好,有厕所,有厨房,平时还可以在家自己做饭吃。
时间一晃就到了中午,麦家恒刚走到公司门口,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拿出来一看,是条短信,上面显示着:别忘了去医院打针。
不用猜,麦家恒就知道这条短信是冯逸发来的。大概是那天把手机落在他的办公室之后,他悄悄地记下了手机号码。有些事情不能细想,不能深究,若执意探索下去,结果可能会令人无法想象。所以麦家恒不愿去想这番举动背后所潜藏的原因,不管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他全当做是朋友间的关怀与慰勉之情。
把这个陌生的号码存进手机里,他快步走进公司,准备拿上病历和诊断单去医院打针。
下午两点多,麦家恒打完针回来,竟然和冯逸在公司门口遇见了。
眼神交汇的那一瞬间,他似乎能读懂对方的心思。
面带微笑地走上前,仰头看着那个人。阳光洒在他的脸上,那笑容甚是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