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尹然有些烦躁地说:“什么叫精神状况不好?他生病了?难道像你一样人格分裂?”
大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旋即恢复正常:“不,只是……不太好而已。林老师,你不明白,他或许没有成功催眠你,但他催眠了他自己。彩虹和太阳雨不是解开你心理暗示的密码,而是解开他自己心理暗示的钥匙,这把钥匙把他锁在自责中。我希望你能帮帮他。”
他脸色的变化被林尹然灵敏地捕捉到了。林尹然愣了很久,捏起拳头敲了敲额头,态度终于有所软化:“我知道了,你让我考虑一下。”
22、第二十二章
大黄回到家里,连忙开始准备晚饭。苏维进厨房帮他打下手,两人一个淘米,一个炒菜,倒有点夫妻生活的温馨感。
大黄一边切土豆丝一边问道:“医生,你的那段虚假的记忆是如何构想出来的?因为你哥哥曾经拆散过你和杨少君,所以你让他又拆散了一次你和高锦……其他的呢?”
苏维将电饭煲的插座插上,摁下煮饭键,拿起一块抹布擦手:“记不记得有一次你跟我说,有一个婚姻出轨的访客上门求助,你催眠了他,引导他在潜意识里想象一遍和情妇出走的情景?”
大黄点头:“记得。”
“我说过,当年柏平南也是这样治疗我的。我因为高锦自杀的事情而感到愧疚,这是我患上抑郁症的病因。他认为我是因为后悔没有跟高锦私奔而导致了这个结果,所以他催眠了我,诱导我在潜意识里想象——就好像是做了一个梦一样——和高锦私奔,然后我们迫于生活的压力而回来了,最终这段感情无疾而终。他这样做或许是想告诉我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即使我答应和他离开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高锦的自杀和他的父母是紧密相关的,跟我却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会混淆我真实的记忆。”苏维说罢看了眼站在身侧的高锦,对他温柔而又伤感地笑了笑。高锦又开始哭泣。
大黄微微眯起眼:“柏平南?……啊!”他不小心切到了自己的手指,苏维忙走过去拉起他的手指含进自己嘴里。
大黄脸色微微泛红:“医生……”
苏维拉着他到客厅里,为他处理了一下伤口,说:“行了,晚饭我来做。我又不是不会做。”
大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苏维看着他无邪的笑容,突然不知怎么地脱口而出:“如果有一天你走了,我要饿肚子么?”说完之后,他和大黄都怔了怔。
吃过晚饭以后,他们两个人并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苏维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一直攥着大黄的手不送开,直到手心被汗水打湿了,才用衣服擦了擦,又重新握住。
大黄此刻也不愿再去想什么五年。他甚至想,如果明天……不,太短了,如果明年就是世界末日,那么还有什么东西能阻隔他们呢?人活着总要不顾一切地疯狂一次。
过了一会儿,他又想,明年还是太短了,一年怎么够和心爱的医生相处。五年……十年……可若再想下去,就要一辈子了。人只有一个一辈子,其实也不须什么世界末日,因为比起无穷尽的岁月长河来说,每个人的生命都短暂如沧海一粟,又为什么不能顺着自己的心意活着,却要被那么多的道德、文明约束呢?
想到这里,他下定决心的五年又开始动摇了。
苏维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在握大黄的手,因为与此同时高锦正用力掰着他的手指,想分开他们。高锦越是这样疯狂,苏维就越是生气,最后索性一把揽过大黄,和他接起吻来。他闭上眼,可一闭上眼高锦就开始大喊大叫,甚至闭上眼并不能让他看不见高锦,而是整个黑暗的世界里只剩下高锦一个人。
他又重新睁开眼,颓败的倒回沙发上。松开大黄后,高锦终于安静了下来。
大黄摸了摸湿润的唇角,心里又是苦又是甜。他明白苏维的挣扎,这时候却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苏维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该……”
大黄摇头:“不,我是自愿的。”
苏维抿了抿唇,慢慢在大黄腿上躺下。他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喃喃道:“还好有你在。”
大黄却突然捂住嘴,努力将呜咽吞回去。他难过地想:也许就是我将你害成这样的……
第二天,林尹然将苏维约了出去。
这天的太阳很好,两人约在人民广场附近的一家露天咖啡店见面。
林尹然远远地看见苏维走过来,身姿还是那么挺拔,却显得有些单薄。他感觉心口闷闷的,说不出的难受。
苏维在他身边坐下,林尹然这才看清苏维的脸色非常苍白,看来大黄并没有骗他。
林尹然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掩饰自己的难受:“亲爱的,你生病了吗?”
苏维犹豫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林尹然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过年的时候,我给你打过一个电话,你还记得么?”
苏维点头。
“我那时候想跟你说……”手机铃声突然响了,打断了他的话。
林尹然接起来看了一眼,发现是任小千。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对苏维说:“抱歉。”
他点开短信,发现任小千只发过来三个字:对不起。
林尹然胸口好像被一只小猫轻轻挠了一下,有点痒痒的,又有点疼疼的。他重新将目光投回苏维身上,却发现苏维正目空一切地望着空气。
林尹然叹了口气,后面的话有点说不出口,于是站起身道:“我去上个厕所。”
几分钟后,林尹然回来了。
他看见苏维小声说话,但是周围并没有人。直到他走近了,才勉强听清苏维冷冷地说了一句:“安静一会儿,好吗?”
林尹然惊呆了:“亲爱的,你在和谁说话?”
苏维摇了摇头,面上云淡风轻没什么表情:“没有。”
林尹然在位子上坐好,清了清嗓子,踌躇着怎么开口。他并不打算按照大黄说的来,而是准备告诉苏维实话,虽然这些话他从前已经说过了——他一直喜欢苏维,所谓的催眠只是一个让他有一个比较有面子的台阶下的借口而已。
然而他还没发声,苏维却抢先开了口:“Jack,我很抱歉,我喜欢上路霄了。”
林尹然一双漂亮的眼睛瞪得滚圆,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苏维落寞地笑了笑:“我以前是真的喜欢过你,因此自私地为你做了心理暗示。但是因为我的懦弱,我不敢接受你,只能逃避。我非常抱歉,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补偿你。”
林尹然一口凉气哽在胸口,闷的他全身发麻。
苏维垂着眼,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泪痣隐没在耀眼的白光里。他的眼角似乎有一颗水珠,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哇!快看,彩虹!”不远处传来孩子欢快的呼喊声,林尹然和苏维闻声望了过去。
人民广场的人工喷水池开始喷水,扬起一片水雾。阳光照在水雾上,竟真的照出一小片彩虹来。
林尹然刹那间只觉心里空了一块。
他戴上太阳眼镜,不动声色地擦掉不自觉流下的眼泪,恨声道:“你喜欢那个小屁孩关我什么事!干嘛还专门来跟我炫耀!混蛋,我早就不喜欢你了!”
——我是Jack,可惜你不是我的Ennis。
绚烂的阳光下,苏维发现高锦的身影又淡了些许。
回到家之后,大黄立刻紧张地扑了上来:“医生,怎么样?”
苏维顺势搂住他:“是你和Jack说了什么吗?”
大黄显得有些赧然,装傻道:“说什么?”
苏维轻轻哼了一声,揉了揉他的头发:“他又变淡了一点。”
大黄高兴地欢呼道:“太好了!”
接下来,他又给苏维做了几个心理测试。
他们两人之间和关系好像和从前反了过来,如今苏维是大黄的精神病人,大黄却成了苏维的心理医生。不同的是,苏维心理的阻抗并不十分厉害,他只是自省能力稍弱,大黄可以很轻易地给他做一些简单的心理暗示。
大黄躺在苏维腿上,手举在半空中削苹果:“你哥哥、坏老师、我……唔,明天我们去找坏警察聊聊怎么样?”
他一不小心削断了苹果皮,一截果皮掉在他脸上。他像只小狗一样皱了皱鼻子,嫌弃地将果皮丢开。
苏维接过了他手里的苹果继续削:“好。”
这时候,大黄感到苏维的内心终于对自己打开了一扇门。从前苏维总是冷冰冰的像块铁板,并且油盐不进。然而现在,他发现苏维也有温柔的一面。
大黄高兴地用脸在苏维腿上蹭了蹭,苏维不咸不淡地丢出一句“像狗一样”,惹得大黄咯咯直笑。
晚上洗澡的时候,苏维走进浴室,正准备关门,忽然又将门打开,探出半个身子慢吞吞地问道:“一起洗?”
大黄愣了一秒,抓起换洗衣服风驰电掣地冲了进去。
很快,两人就裸裎相对地坐在浴缸里了。
大黄显得很紧张,脸红的像个熟透的苹果,苏维显然也好不到哪去。
他慢吞吞地靠近大黄,不确定地问道:“可以吗?”
大黄脑袋里轰的燃起一把火,烤的他头顶都要冒烟了。他拼命地点了几下头,也不管苏维问的“可以吗”指的究竟是什么——当然,不论他的医生想做什么他都是求之不得的,只怕医生什么都不做。点完了头之后,才有些担忧地问道:“他……怎么办?”
苏维说:“不管他。”
苏维蜻蜓点水般亲吻大黄,大黄有些紧张地抓住他的肩膀,舌头僵硬的不会动弹,只知道张着嘴等待苏维进来。
苏维忍不住轻哼了一声:“等我喂你吃东西?”
大黄有些尴尬的将嘴闭上,羞恼地阖上眼睛。
苏维的轻吻落在他的额头上,脸颊上,然后下移至脖颈处,最后,他的手在水中轻轻地抓住了大黄的河蟹。大黄浑身一颤,差点在瞬间就交代在苏维手里。他觉得有些丢脸,不甘示弱地反过头去河蟹苏维,却被苏维按住了手:“不要碰我。慢慢来好吗?”
大黄有些气馁,却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对于苏维来说,这种感觉很奇妙。一个半透明的人在身边抓狂的大喊大叫,而自己怀里却抱着一个真实的、温热的、并且是喜欢着的人做着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
他一半处在冰天冻地的虚妄之中,一半处在温暖的现实世界里,两边水深火热地激烈交战,打的他全身血液沸腾。
最后,大黄喘着气在他手里河蟹了出来。
苏维吻上他的额头,眼睛一眨,一滴水珠滚了下来,正落在大黄眼睛里。
他说:“原谅我的自私。我不想再等下去,我想战胜自己。”
大黄笑着反手搂住他:“我也很自私啊医生……人活着,总要自私一点的。”
23、第二十三章
苏维和杨少君约在那片油麦田里见面。
杨少君穿着黑色夹克和牛仔裤,苏维远远看着他骑着摩托过来,影响恍惚和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不良少年重合在了一起。
杨少君的鼻梁很高,眼睛有些深,不笑的时候很严肃,甚至能震慑住不少人。可是笑的时候就有点痞气,嘴角往右边歪,直接从刑警队长变成了黑社会的骨干人物。
他在苏维身边停下,摘下头盔,捋了捋头发,嘴角又开始往右边歪:“宝贝儿,怎么突然想见我?”
苏维双手插兜:“可以和你聊聊吗?”
杨少君显得受宠若惊:“当然。”
两人在田埂边坐下,高锦站在不远处,抱着胸冷冷地看着他们。
苏维说:“其实当年我有一段时间很……恨你,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我哥哥来找过你,我以为你一直以来都是在耍我,等我向你敞开心扉,你就把我一脚狠狠踢开。”
杨少君舔了舔嘴唇,手抓住兜里的烟,又放下了:“对不起……”说出这三个字,他突然觉得一块一直压在心里的石头被取走了。
“那个死老头……就是我爸……我三岁的时候他就抛下我跟老太婆……我妈……跑了。你知道我跟我妈关系不太好,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她一个人拉拔大的。那时候你哥跟我说,如果我不滚的远远的,他就让我妈失业,并且再也找不到工作,其实我很怕……”
杨少君插在口袋里的手不停拨弄打火机,苏维说:“想抽烟就抽吧。”
杨少君笑了笑,利索地掏出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好像得到救赎般放松了不少:“你知道我以前挺混的。如果他让我妈失业,我就没钱了……我挺怕的,你是二少爷,家境好,我是小混混,家里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