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朝宇把庄奕护在身后,非常客气和礼貌地说:“请你们让路。”
没有人理他,小混混们哄笑着,用难听的字眼辱骂和嘲讽着他的一切。
苏朝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重复:“请你们让路。”
哄笑声更大,头领摇摇晃晃地向他们这里走过来,庄奕的手指紧紧抓着苏朝宇的衣服。苏朝宇眉毛一挑,说:“好狗不挡路。”
头领已经走过来,啪的弹出手里的匕首,在面前晃着,苏朝宇冷然看着他,在对方的手伸过来抓庄奕的时候,用手掌狠狠地剁了下去。
庄奕听到一声惨叫,那个在这一带人人都怕的大哥痛苦地弓下了身子,右手以不自然地形状扭曲着,左手紧紧托着右手,匕首掉下来扎进了自己的脚掌,血顺着灰色的旅游鞋流出来,惨叫声不断。小混混们一拥而上,苏朝宇推了她一把,叫:“找警察来。”然后抄起书包就和十来个人混战在一起了。等警察来的时候,苏朝宇已经撂倒了所有人,白围巾上都是血,额头上也是,一下子就倒在她怀里了,却还固执地勾起嘴角,露出一排能做广告的洁白牙齿。夕阳西下,英雄救美,街口那棵大杨树的新叶沙沙响着,满街杨花,像雪一样,纷纷扬扬地落下。
第十六章:春光
22岁的庄奕靠在办公室舒适的转椅上长长舒了口气,年少轻狂,幸福时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苏朝宇那种开心的笑颜了,微笑里,总有那么一些挥之不去的悲伤,让人看着看着,心都会揪着疼。
“伯母好些了没有?”陆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来了,站在饮水机旁边毫无心机地问。庄奕一直以母亲病重为由请假和预支工资,两个月前陆林通过财务室在她的工资卡里多放了5000块,说:“不想号召公司给你捐钱,等伯母病好,会从你工资里扣除的。”
通常情况下,庄奕从不伤害她的追求者,她总是用非常委婉的方式告诉他们她的心早给了别人,但那一次她不知道为什么,毫不犹豫地说:“我一直在照顾的人,是我男朋友的母亲,所以,我不能接受。”
当时陆林的表情非常奇异,他努力维持着上司般和蔼的笑容,脸上却红一阵白一阵的,半晌才挤出一句:“你是个太好的女友,扣你的工资,老天都会罚我的。”说完就仓皇钻进他的黑奔驰里,几乎落荒而逃。
庄奕曾经想过辞职,但陆林的公司是行业内的翘楚,从待遇和发展方面几乎都是最好的,她不是很想因为这样的缘故放弃。陆林给她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email,说,他尊重她的感情,更欣赏她的为人和才华,他会默默站在一边,祝福她和她一定非常优秀的男朋友。“如果可以,就把我当做你的大哥吧。”陆林最后写道,“我很遗憾不能爱你,但我觉得很幸运,有你这样的员工。”
庄奕开始的时候还抱着半信半疑的姿态,但陆林始终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他像他说过的那样,静静地站在苏朝宇和庄奕的世界外,羡慕的凝视,目光中却没有一丝嫉妒。
苏朝宇的母亲状况始终反反复复,第三个五千块飞快用掉之后,庄奕跟陆氏签了一份长达五年的合同,职位是总裁助理,每月工资6000元,额外还有奖金和分红。她第一次向苏朝宇隐瞒了关于陆林的事情,苏朝宇也没有问过,她把陆林额外放进她工资卡的钱都用红笔标注在银行打印的详单上,“等伯母的病好……”她一心这么决定,就跟苏朝宇坦白,两个人一起还,哪怕再苦再累,总是能够还清的。
“还好,很稳定。”庄奕站起来回答,“谢谢您的关心。”标准的下属语气和表情。
陆林喝了口水,然后欢快地说:“一个客户送了几盒灵芝孢籽粉给我,仿佛对癌症很有效……”
庄奕立刻打断他:“这样不好。”
陆林只是站在饮水机那里,灿烂地笑起来:“幸好我已经让快递直接送去你男朋友家了,署了你的名字。”
老伎俩了,但庄奕毫无办法,她连“辞职”这种最后的武器都被收缴了,为了苏朝宇,她需要这份工作。何况陆林永远温和而没有攻击性,大多数时候站得远远的跟她说话,甚至连约会都没有提出过。
“请您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庄奕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准备回家,陆林看着她,然后低声说:“对不起,我只想帮你。”
庄奕假装没听见:“我要下班了,再见。”
陆林把玻璃杯中的水一饮而尽,然后回他的总裁室里面,他站在门口跟庄奕说:“明天见。”
“明天周日,我不加班。”庄奕快步下楼,根本不愿理会自己的顶头上司,她宁愿被辞退也不会因为对方的追求而放弃她和苏朝宇的感情。
苏朝宇的短信在她坐上公交车的一瞬间就到了:“很想你,晚上我回家吃饭。”
飞豹团门口的值班小兵刚刚18岁,他握着荷弹的步枪站在防风亭里,目光直视身边的一级公路。顺着这条公路可以直达布津帝国首都的繁华中心地带,那里有他在部队内网里认识的女朋友,据说是个通信兵,非常漂亮。正遐想着,一辆私人牌照的汽车停在面前,一个年轻人从副座下车,转到司机那边去说着什么,两个尉官从后座下车,打开后备箱,拎出一只大号的旅行箱来。年轻人客气地道谢,车子在犹疑了几秒钟后,以非常精湛的技术在飞豹团警戒线前转了身子,扬长而去。
年轻人黑发,一看就不是军官,因为那黑发亮而顺,长度极不符合勤务标准。小兵看了他一眼,走过问:“请问您有什么事?”这时他才看清了年轻人戴着一副黑细边框的眼睛,眸色虽不是漆黑的,但是里面泛出非常柔润的褐色光晕,他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从斜跨着的扁平包里摸出一本长而阔的memo,翻开来,从扉页的证件夹层里抽出了一张纸片递过来:“找江扬上校。”那声音,相当文气好听。
小兵就要例行过去打电话通报的时候,年轻人补充了一句:“我是来入职的,就先进去了。门条你收着吧。”
“喂!”小兵紧张地端枪冲过去,“军事重地,闲人免进!”
“闲人?”年轻人驻步,认真地回击,“我是来入职的。”
“证件。在我通报首长以前,请站在警戒线外。五米!”小兵试图让自己的娃娃脸多些威慑力,故意加了这个规矩里根本不存在的距离。
年轻人把行李扔在门口,自己站了出去:“五米?你怎么不说五公里?据我所知,这样就可以!”他立定了,贝壳头的休闲鞋鞋尖死死咬着警戒线的外缘,不差分毫。
后来,江扬大步走出来拥抱自己的好兄弟:“亦涵!”然后帮他拎行李。小兵木然了,年轻人走前,扔下了一个非常不屑的“哼”。
入职手续已经从军部那边办妥,江扬只是签字传真回去,就笑着给程亦涵冲咖啡:“真早,午饭刚过──你不是说下午吗?”
“什么?”程亦涵这时才从耳朵里拿出内置式的蓝牙MP3耳机。
江扬又气又笑,只能重复了一次。
“我从不午睡,吃过了午饭就是下午。”程亦涵颇为认真地说着,抿了抿咖啡,大皱眉头,“速溶的!”
“你以为?军队的办公室不是咖啡厅!只要你有空折腾,种咖啡豆我都不拦着。”江扬把准备好的阶级衔、章、军常服、帽子、皮鞋、军靴都放在一只飞豹团通用的迷彩整理箱里堆在办公室,指着它们正色说:“以后少不得辛苦,军队里规矩多,你耳濡目染过,却没身体力行过。”做兄长的他拽了一下别在程亦涵腰间的那款炫蓝色的MP3,嘲讽地笑了。
程亦涵耸肩,江扬却递过一个文件夹:“里面是飞豹团的各种规矩和日常作息时间以及你的职权所在,你只需看文职部分。从明天起就工作了,最初一周给你适应期,跟新兵连做个集训,以后,就要一板一眼地按着规矩来。你和凌寒不同,你是入职,而他是……”
“小寒哥哥也在飞豹团?”程亦涵跳起来,“保密期终于过啦?他欠我2本推理小说没还,人呢?”
第十七章:陌生人
惊讶大过喜悦,程亦涵立刻忘了还书的事情,担忧地看着正蜷在江扬床上熟睡的凌寒,退了一步。江扬把他拽到隔壁屋里,关了门,边帮程亦涵归置东西边和盘托出所有事情。
“你混蛋,江扬!”程亦涵扔下自己的换洗衣物,一字一顿地骂,“怎么可以这样!”
“他都抄家伙了,我能不动手吗?”江扬长叹着比划,把昨晚丢在程亦涵房间的一份报告扔给他,“你自己看,你看看他把国安部给他的第一个心理辅导员打成了什么样,再看看他昨晚的杰作。”江扬戳戳墙壁,血迹和凶险的碎片划痕还在,“这还是你我认识的那个人吗?”
程亦涵丝毫不介意江扬为他收拾,自顾坐在窗台上看报告,脸色一点点沉下来,许久才吐出一句:“我了解了。我跟他说几句话。”
“别去。他一个礼拜没怎么睡觉,昨晚一折腾,今天居然睡得不错,让他睡。”江扬踢了程亦涵一脚,对方才过来跟他一起把打架弄歪了的钢丝床扶正、推回墙角里去。琥珀色头发的上校用挑剔士兵的眼光看了看程亦涵的东西,一撇嘴:“还带了个枕头?”
经过了半小时的甄选,江扬终于说服程亦涵把带来的消遣书籍、数码相机、机工字典、零食罐子、书灯等等物品都锁进了储物柜,桌上只留了杯子和笔记本电脑。“不是大学宿舍……”江扬一眼瞧见程亦涵试图在枕头底下藏一本精美的航海图册,干脆毫不留情地抓出来,“这只柔软美丽的枕头,一周后,也必须,消失。”
“脖子会断的。”程亦涵无畏地在自己的专业领域装傻,“违反人体生理曲线。”
“胡说。”江扬笑骂,试图让自己像个长官,“这就开始了。长官的话就是命令,只能遵守,不……”
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地下,江扬吓了一跳,立刻冲过去看。凌寒以很难受的姿势倒在地面上,见江扬进来,试图撑起来,却悲哀地发现,只要自己略一动,臀腿上的伤就会疯狂地疼起来。可是他一掌就把前来扶他的江扬推开,后来是程亦涵跑过来费力地把他搬回床上,仔仔细细地摸了额头:“外伤都会有低烧,证明你的免疫系统正在打仗,快要赢了。”
凌寒笑不出来,靠坐着,伤疼得他意识模糊,却对着冷脸看着这一切的江扬不依不饶:“我要回首都医院。”
“不可以,飞豹团军官在没有军部核准的假期外,不能擅离驻地。”江扬平板地驳回,根本不理睬对方愤怒的和程亦涵讶异的眼神。
凌寒深吸气,都是颤音:“我还没入职。”
“那是我徇私。如果要办,手续十五分钟就能办好。我是你的长官,凌寒,这是命令。如果你要求,我可以送你到隔壁楼的卫生队。”
“江扬!”程亦涵开始翻检昨晚江扬端来的箱子里剩余的卫生用品,“你应该让小寒哥……”
“程亦涵!”江扬的声音从胸腔里发出来,格外震摄。他打定主意了,发小永远不是一个优秀指挥官应该考虑的因素,他要让程亦涵成为飞豹团最优秀的独立副官,要让凌寒摆脱梦魇和困境──此时,他是长官、是暴君,是陌生人,是任何他需要的角色,偏偏不是朋友。“不要忘记我跟你说的话,长官的命令,只能遵守,不能违背。”
程亦涵气得噎住了,虽然还穿着一身大学生般的休闲装,却站起来敬了个不算非常不合格的军礼:“是,长官!但下官需要药剂。”
江扬在身边的柜子里翻找了片刻,拿出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扔过去:“军部给飞豹团军官定制的手机,里面存了必要的电话,自己解决,程亦涵中尉。”
直到晚饭时分,江扬在食堂里看见端着饭盒乱转的程亦涵,才想起后勤部还没有把自己副官的饭卡送来。程亦涵试图说服和蔼的胖师傅自己是个军官,不但要吃饭,还要给楼上的一个病号带一份饭,但是经过了凌寒事件后的胖师傅更显得格外从容,边给至少30个其他官兵打饭边摇头说不。
江扬埋怨自己忙昏了头,赶紧过去解围。程亦涵的嘴角一动,算是感谢,毫不客气地点:“鸡汤,一两米饭,家常豆腐。”
“两份。”江扬体贴地吩咐。
“一份。”程亦涵生硬地回绝。
“你吃过了?”
“气饱了。”程亦涵端着饭盒就走,气势汹汹的。江扬本是无奈,后来真的有点恼火,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终于找到了“为什么还不换上军服”这个理由的时候,程亦涵已经在凌寒床边给病号一勺勺喂鸡汤了。
那个冷极了的晚上,江扬始终不会忘记。
由于片区大规模停电,临时团部的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