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栋发烧了,体温猛窜以至於两腮发红,头晕眼花,一个趔趄扎到水里,小叶赶紧扑到地上扶起他。
“夏栋哥哥,你怎麽了,不要吓我啊!”
夏栋深深吸了口气,掏出背上湿透的包,胡乱找了胖子医生的药吞了下去:“我们得找个能躲雨的地方,到路上拦一辆车吧。”
小叶连忙点头:“我们坐车回家吧。要麽我给爸爸打电话,让他来接我们。”
“不行,我们已经走了那麽远,绝对不能回家。”
“但是……”
“胆小鬼,你怕了……”
小叶抽抽噎噎,不敢回嘴。夏栋努力站起来:“不许你打电话,绝对不许!”
话音刚落,他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一动不动。小叶跑过去使劲推他,但他紧闭起眼睛怎麽也醒不过来,公路上已经没有一辆汽车经过,狂风暴雨下的旷野一个人都没有。他吓的大哭,叫喊声却轻易被无情的风雨掩盖过去。
“爸爸!!!!!!”
这年8月5日上午9点锺,巨兽在东海东南部海面上徘徊,在它附近,空气在高速运动,每秒锺45米。
人们把它叫做“蜂王”,这是一个来自於老挝的名字,但後来在网络上被人们改称“风亡”,因为它横扫中国大地,瞬间改变了千千万万中国人的生活。
自5日下午3点在台州登陆,宁波北仑港很快就感受到了威力。8月6日狂风呼啸了一夜,中国女排这时正在北仑参加女排世界锦标赛资格赛,由於风声太大,基本上所有的人都没有睡好。女排助理教练俞觉敏早晨起来才发现,一夜狂风之後,“蜂王”撕开了比赛馆的屋顶,雨水灌入比赛场地,包括照明设施在内的多处电器泡了水,无法正常使用。而这座总投资高达2。3亿元的体艺中心正是女排世界锦标赛资格赛的比赛场地。比赛只好搬家。(取自05年台风“麦莎”的新闻报道)
25
电视新闻不间断报道台风消息,紧闭的玻璃窗被强风吹得摇晃起来,并发出“哗哗”的巨响,让人担心是否会突然掉落下来。不时响起的炸雷让停在楼下的车辆防盗器警报声响成一片。小雪心神不定坐在沙发上,时刻注意在客厅来回烦躁走动的夏杰,警惕他趁自己不注意就那麽冲了出去。
卧室门突然大开,季授诚一身雨衣冲出来。
“你干吗,这个样子?”
“我得出去,小叶在叫我。”季授诚平静的穿好套鞋。
“你们怎麽出去,会被风吹走的。”小雪尖叫道。
阳台传来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一打开房门,楼道里就呼啦声一片,风从细小的缝隙里钻进来,发出一阵阵啸叫,似乎是在验证小雪的话。
“小孩不是傻瓜,这个时候早就躲到安全的地方偷著乐呢,我们再等等电话,警方发现他们立刻会打电话过来的,也就等这一天工夫。”
季授诚两耳不闻,戴上雨帽,慢慢走了出去,夏杰把他拉到自己怀里,深深凝望了他半晌,说:“你别去,我去就好,我是他们的爸爸。”
“我们都是他们的爸爸。”季授诚推开他,!!!走下楼梯。
夏杰没再多说,同样冲到房间里换了一身雨衣,任是小雪如何阻止,还是出了门。
“你不会明白,我必须去找他们,因为我们是一家人。”他这麽说。
即使在高楼林立的市区,“蜂王”威力也没有一丝减弱,夏杰和季授诚坐在车里,感觉车子在晃,人在跳,像地震了一样。逐渐加大的阵风将一些粗大的树枝吹折落在街中间,公路的低洼处开始积起深水。路边巨大的广告牌露出了狰狞的钢架,广告幅早就不知道吹到哪里去了。
季授诚猛的握住夏杰的手,手心不住的战抖,夏杰怎麽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凑过去把他搂在怀里轻轻吻他的额头。
“他们两个都是鬼精灵,不会有事情的。”
“我认输了。”季授诚含著眼泪:“这次找到他们,我再也不把他们送走了。”
夏杰拍拍他的背,重新发动汽车,忽然,汽车上方的广告架摇摇欲坠,猛的向他们这边砸来。
大难临头,季授诚居然只是恍惚的呆坐在那,幸亏夏杰机灵,猛的按住他的头,滑到车座前方空隙里。只听得轰隆一阵剧响,头上方的玻璃碎片四溅,钢板像巧克力般松软下来。车顶被砸成了V字形。
季授诚两耳轰鸣,左肩剧烈疼痛後就麻木没有感觉。隔了很久才听见四周有人紧张的呼救,搬动东西的声音。
“里面的人还好吗,答应一声啊。”
“在,救……命!”夏杰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季授诚努力掉转头,只见他以一种畸形的方式横躺在方向盘下面,额头血流如柱。他意识到季授诚的目光,努力把手从座位下面伸过来,两人手指紧紧交握在一起。
不久,附近一家钢构公司的工作人员开来了铲车,当他们用铲车把广告牌铲起一些高度的时候,抢救人员马上在後头喊著号子,一起用力,硬生生地把变了形的後车门拽了开来,拖出了两人。
急救车也及时赶到,季授诚的左肩因重压而骨折,因为覆盖在他身上,夏杰浑身上下被玻璃划了十来条大口子,幸亏没有伤到筋骨。
大难後的重生,季授诚躺在救护车上不声不响,只是用健全的右手紧紧抓著夏杰的手。救护人员想把他们分开,但季授诚坚持不上担架,只让他坐在身边,一下一下抚摩著他的脸颊。
夏杰注意到周围急救人员异样的目光,念及到季授诚脸薄,想稍稍离开他一点,但季授诚靠到他怀里,表情坦然。
市急救中心就设在季授礼本院。夏杰与众人合力把担架抬下车,其中最年轻的一个女护士悄悄凑过来问夏杰:“你们两个兄弟感情真好!”
夏杰一愣,还没回答,季授诚已经伸手过来,自然的回答:“他是我的爱人。”
护士小姐呀的一声叫了出来,一向脸皮厚的夏杰居然满脸通红,倒是季授诚面不改色,。无谓的直视周围惊讶的目光。护士小姐忽然笑了起来,羡慕的说:“你们感情真好,要是我男朋友有像你们那麽体贴就好了。”
众人笑了起来,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忽然,季授诚的手机响了,夏杰一愣,困难的横跨过他的身体,从另一侧裤带里掏出。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季授诚按接听,小叶的哭声就从话筒一端传了过来。
“爸爸……”
两个爸爸喜笑颜开,激动万分,季授诚赶紧问:“小叶乖乖,你在哪啊,有没有受伤?哥哥呢?”
“爸爸……”小叶只是哭,可怜的孩子真的吓怕了,电话转到另一个大人手里。
原来老天有眼,在两个孩子可怜无助,面临绝境的时候,公路上经过两辆长途货车,司机立刻把他们接上车,但是开到半路,国道上的积水越来越多,在一处涵洞口,积水深过小腿,卡车陷在泥水里熄火动弹不得,连牌照都被冲走了。无奈之下,他们打了急救电话,市防汛抗旱指挥部派冲锋艇把他们从卡车里拉了出来。
夏栋已经昏迷了3个多小时,心跳非常微弱,急救中心的医生虽然从包里找到医生的处方,但上面的字迹已经被水冲的模糊不清,问小叶,他呜咽著说不清楚,便打电话向爸爸求救。
夏杰立刻把孩子的基本情况告诉医生,那边决定火速把孩子送到医院急救,季授礼一听说哥哥进来急救,联系骨科准备手术,又把门诊中的许志明拉出来,当孩子送到时,一个简单的急救队伍已经准备就绪。
手术比想象的还要困难,孩子病情紧急,推进急救室已经测不到心跳。推开周围无望放弃的医生护士,季授礼使出浑身解数,电击强心针双管齐下,终於看到孩子微弱的心跳。众人呼了一口气,立刻推进手术室。
“他的情况有可能经受不住手术的创伤打击,但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许志明郑重说。
夏杰搂著同样是伤患的季授诚坚持守在楼道里等。
在哥哥的极度信赖的目光下,季授礼亲自进手术室当一助,但是心脏切开来时,号称铁竿神经的他也经不住浑身冷汗,赘生物比想象的还要多,其中一块甚至侵犯至肺动脉瓣,如果进一步发展会导致心脏内血流方向紊乱,夏栋的心脏就“触礁沈没”了。
“病人心跳停止。”
季授礼一惊,不由停下手,回头却看见许志明冷静的眼神,他没有停,继续熟练的清除了这片危险的暗礁,丝毫不见动容的表情。
在看著他的一瞬间,季授礼忽然觉得无比放心。如果是他的话,一定能行的,绝对!
夏栋的心脏停跳8分锺了,当许志明小心翼翼地用一块特殊材料的“布”修补了室间隔黄豆大小的缺口时,血流开放了,夏栋的心脏迅速恢复红润,有力地跳动起来。
所有人都露出欣喜的微笑,盯心跳的小姑娘甚至大声欢呼起来。两个主刀医生还显得比较镇定,季授礼抬头望了许志明一眼,他满额的细汗在无影灯下微微发亮。虽然有口罩挡著,却能感觉他在微笑。
心中,阳光普照。
台风气势汹汹,来得快,去的也快,第二天是个阳光普照的好天气,丝毫没有留下阴影。在众人的关心瞩目下,夏栋慢慢睁开眼睛,他看见了很多熟人,老爸愤怒的脸,老师焦急的脸,小叶紧张的脸。
海南之行还是泡汤了。臭小叶这个叛徒,还是打了电话。
夏栋张张嘴,夏杰听不清楚,凑上耳朵,只听他说:“我……绝对……不去……北京。”
“你想去也去不了了。”夏杰拧他鼻子说:“你的手术已经做完了,而且非常成功,等会要好好谢谢许医生。”
夏栋睁大眼睛。小叶欢叫著跑上床,坐到他身边说:“是真的,夏栋哥哥,我爸爸说,我也不用去美国了,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季老师……”夏栋下意识望向季授诚。
夏杰不乐意了,说:“小笨蛋,你怎麽还叫他老师,都是一家人了,换个称呼。”
夏栋看著季授诚微笑温柔的样子,反倒有点不好意思:“……爸爸。”
“不对啊,你叫我爸爸是爸爸,那不是要和夏叔叔搞混了。”
“阿杰那个笨蛋才不像个爸爸呢。”夏栋撅起嘴巴不客气的说。
“臭小子,掌嘴!”
夏杰大喝,小叶在一旁给他加油助威。
病房里笑声一片,正迎合了窗外碧蓝如洗的万里晴空。
全文完
番外……看电视
虽然夏杰崇尚电脑第一,网络无敌,但是他也非常喜欢看电视,有两个节目是绝对不能错过的,一个是足球联赛,他是个铁竿英超球迷,曼联的比赛场场不落,当鲁尼如脱缰野马横扫前场,一记右射破门,新村方圆一百公里就会在凌晨两点上演“金刚”。
作息时间正常的季老师前半夜被人性骚扰,腰酸背疼好不容易睡熟,最受不了这麽折腾,不过他忍耐性甚好,顶多迷迷糊糊起来,带著幽怨困顿的一张脸坐到他身边陪著他看。不出三分锺,夏杰就坐不住了,赔笑的搂著他躺到床上,动作轻柔的亲亲脸和眼睛,哄到他继续睡过去,再蹑手蹑脚抱著枕头溜到客厅看电视。
05年百事曼联皇马足球豪门月,总算是在自己家门口过了一把球迷瘾。晚上下班,他饭也没吃早早的坐在沙发上等球赛开始。要死,怎麽广告一个接著一个,快点开始比赛。
“夏杰,晚上要吃什麽,红烧排骨好不好?”
“好好好。”正在做作业的两个小鬼大声叫了起来。
“家里没酱油了,夏杰,你去买瓶酱油来吧。”
夏杰看看电视里不断翻动的广告,恋恋不舍,回头瞄了一眼夏栋,悄悄说:“小子,你去买一瓶过来,
“不行,我口算还没做呢!”
夏杰摇摇牙,塞给他十块钱说:“去一趟,找回来的都给你。”
夏栋古怪一笑,向季授诚嚷嚷:“爸爸,阿杰用钱卖通我诶!”
季授诚白了不良爸爸一眼,擦了擦洗菜的手:“还是我自己去吧。”
这下,夏杰猛的跳了起来,二话不说出门,溜的比兔子还快。短短五分锺,他气喘吁吁拎著一个玻璃瓶几乎撞进门来,一看电视,刚刚出现绿色的草坪,他长呼了一口气,把瓶子放到厨房桌上,猛灌一大口白开水,回到沙发上继续悠哉哉看球赛。
上半场过去十分锺,北京现代被曼联压的那泥(宁波话,烂泥)一样,7分锺就被踢破大门。
“娘的,踢得稍微有点样子啊!”话音刚落,电视屏幕被人挡住了,季授诚拎著他买回来的玻璃瓶说:“几岁的人了,看看上面什麽字。”
“啊!”夏杰定睛一看,瓶子上赫然写著“绍兴陈醋”四个大字,低声咒骂道:“小店的人也太没知识了,我明明跟他说酱油的,怎麽给我瓶醋,那个,那个……醋还挺好,小叶喜欢糖醋排骨,晚上就吃糖醋排骨好了。”
小叶好意提醒他:“夏爸爸,这个月,你已经买三瓶醋回家了。”
季授诚无语,都懒得和他多说。
那天晚上,夏杰的饭味道特别酸,像是倒了一整瓶米醋进去那样的酸。
除了午夜足球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