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巡回銮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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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巡回銮始末-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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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犹美其称曰殉节,闻之令人欲呕。刻北省疮痍满地,然受害烈者,大抵良善之民,饶衍之家。而前之头裹红巾,手执钢刀者,胜前则膺忠义之奖,临败则有劫夺之饶,既败又有厚佣之获。盖今日津地小工,每日皆有六七角工钱,拉人力车者每次亦两三角,终日所获不止一元,若辈什八九皆义和团也。
  侯家后娼寮,酒馆,戏园,落子班,又稍稍出头矣。去者入座大呼,延朋引类,察之绝无仕商中人:牛头马面,虎咽狼餐,衣裳则颠倒天吴,容止则跳跟鬼噪。噫,此真混沌穷奇世界也!此辈固无足责,所可怪者,前日之文武士大夫耳!中国以如此人而操政权,谈国是,吾辈小民至今日而始颠沛流离,晚矣!当团匪起时,痛恨洋物,犯者必杀无赦。若纸烟,若小眼镜,甚至洋伞洋袜,用者辄置极刑。曾有学生六人,仓皇避乱,因身边随带铅笔一支,关纸一张,途遇团匪搜出,乱刀并下,皆死非命。罗稷臣星使之弟熙禄,自河南赴津,有洋书两箱,不忍割爱,途次被匪系于树下,过者辄斫,匪刀极钝,宛转不死,仰天大号,顾以为乐;一仆自言相从多年,主人并非二毛,亦为所杀,独一马夫幸免。其痛恨洋物如此。今乃大异:西人破帽,只靴,垢衣,穷裤,必表出之;矮檐白板,好署洋文,草楷杂糅,拚切舛错,用以自附于洋;昂头掀膺,翘若自意。嗟彼北民,是岂知人世有羞耻事耶!
  “团祸初起时,京中公卿虽有许袁之明,亦受制于政府,而无能为力。独裕禄一人可以救之,而昏瞆巽软,卒酿大祸,一死诚不足惜!其事,一误于中军杨福同之戕,不肯用剿,再误于长辛店等处铁路之毁,犹存姑息。至于五月十八九日,则燎原之势已成不可响迩矣,然使不捏奏胜仗,则朝廷犹有戒心,事或早了;乃患失畏死,终不敢言,即己亦冀辛团民之或有可恃,故张德成,则奏则奖之矣;黄莲圣母,则迎而跪拜之矣;开军械所以任乱民之取携;悬赏格以购洋人之首级:一洋人,男五十两,女四十两,小孩三十两,其领状且为联军所得。于是,泯泯之乱,不可挽回。呜呼!可胜痛哉!
  “其尤足深耻者:此次杀戮西人,驱逐彼族,可谓不遗余力。乃京都萃虎神营,神机营,武卫,中军等数万人之力,而不能灭不及千人之交民巷;天津聚练军,聂军,宋军,数万人之力,而不能锄不及三千人之租界。若团匪固不足道;而郎坊董军则捏败为胜;通州李军未战辄溃,则尤不足道中之不足道者也!
  “诗曰:‘周有大赉,善人是富。’此次之大乱,则偏与之相反。其富中国之人尚少,而富外洋之人实多,津城失守之日,津地下等西人皆牵车往返六七遭,前之不名一钱者,今或数十万金。四五十家之当铺,数十百家之公辅,一二十户之盐商,财产衣物一时都尽,其书籍字画之类除东人收去少许外,余则大抵聚而焚之。然此犹是天津一郡然也。至于京邑,则六飞仓卒西行,实无所挟,官兵掠之于前,联军尽之于后。盖自元明以来之积蓄,上自典章文物,下至国宝奇珍,扫地遂尽。
  近见西兵出京,每人皆数大袋,大抵皆珍异之物,垂橐而来,捆载而往。其在外国,半皆博物院中物,故虽败可以无失,而中国则私家所藏,故皆往而不归,且长留外邦,永为国诟。不必计后日之兵费也,今此所失,已数十万万不止!呜呼!此一役也,神农黄帝有灵,都应痛哭地下者也!而谁阶之厉乎?
  “天津东制造局之未失也,聂军分统姚良才驻其中。先则纵兵大掠铸钱局银数十万,顷刻都尽。继而西兵来攻,则置火于局,数然之以助威烈。最后棉花厂不知何故轰炸,聂军遂退以让西人。盖彼以西人之乘,正合其意,不然,则数十万之款,无从着落故也。聂军于五月二十一二日到处掠夺,目不忍睹。
  武备学堂总办委员以下,皆着单衣而去。然武备无军不据,又何必于聂军独深责备也!
  “西人邓尔罗言,北京交民巷在围中几两月,有最奇一事,至今尚为疑案:一日,攻守方急,突有一少年华人手挥白巾,立洋兵中。执而讯之,乃知代天津西人送密信者。信中多要语,于是与以覆书竟去。半月行,此人又持津函来,知杨村得手,联军首途矣。众皆额手。与以千金,毅然不受;叩其姓名,不告;问其何为为此,则云,其母尝言,欲救中国无亡,必救公使不死,其为此,为母,不为他;问更能持函赴津否,则云:‘吾事已毕,不更为矣。’倏尔而逝。果尔,则嫠忧周陨不得专美于前,而其子亦鲁连一流人物。中国人亡,赖有此耳。闻此少年,系北人,不能操西语。又闻津中西友言:大沽以上村庄,多团匪出入其中,西帅欲觅人询其虚实而难其人。有一少年愿自效,则令兵数人好送之。将入其境,回顾曰:‘是非送探人敌法也。’众兵悟,则群噪而逐之,拳脚交下,喘汗狂奔,至则坐树阴下饮泣窃骂。匪过闻之,以为同类也,扶归饮食之,悉告要害,期时日与共出。一日,并游出境,西人捕归,尽得团匪巢穴虚实。一举剿灭,西人德之,与以金,亦不受,问姓名居址,亦不告。此人亦北产。
  “团匪多乡僻愚民,暂来天津,所谓入五都之市,遇物诧怪,莫知指名。针市联茂号,向为太古运货,则谓其与洋人往来,相聚搜劫,入门见招牌用铜片晶莹,则呼为金辇之而去。
  见所办牛膝,则以为人参,大肆嚼啖。又取西洋糖霜食之,甫入口,旁人曰:‘矾也!’则又哇出。其无所知如此。事起时,津城内外惟闻万众喊声,或云‘义和团大获全胜’,或云‘洋人杀尽’。欲雨唤雨,欲晴叫晴,终日供水拈香,拜跪叩祷,违者杀之。其伎俩令人轩渠。
  “西兵此次在北,其不满人意处实为欧洲所仅见,顾亦义和团之强暴有以开之。义和团之杀教民毛子也,备诸酷虐,剉舂,烧磨,活埋,炮烹,支解,腰杀,殆难尽述。京西天主堂坟地,悉遭发掘,若利玛窦,庞迪我,汤若望,南怀仁诸名公遗骨,无一免者。胜代及本朝御碑,皆为椎碎。保定属有张登者,多教民,团匪得其妇女,则挖坑倒置,填土露其下体,以为笑乐。其绝无人理如此。嗟乎,人有虎狼之心,平时则隐而不见,及相感召,俄顷悉发,东西教化异同,徒虚语也!”
  ○山海关被占记
  西九月二十号,即闰月初六日,各国水师提督在大沽会议一切,旋由西摩尔提督令其本国炮船名璧克美者开往山海关,占据该处炮台。
  乘该炮船前往者,为美专使宝星熙力尔,副将普尔。大沽距山海关并不遥远,开船后,即于翌午驶抵关前。
  熙普二人以力攻不如软劝,即偕同炮船管带某先行登岸往见管带山海关炮台兵官,告以英兵欲取此间炮台,如蒙惠让,即彼此可无庸开仗。炮台兵官允之,并言英兵自可即来。熙力尔又言:“英兵自可即至,惟阁下须先将华兵撤退方可,否则恐多费周折。”炮台兵官亦许之。熙力尔等遂回船立派水师兵官布立格斯及水师兵十八人上岸入关。时炮台上华兵己各负其行装,拔队退去。
  至下午,俄兵由火车星驰而至,亦欲夺该处车站,而已为英水师兵所据,向熙力尔宝星索让亦无济,乃不得已在外安营。
  璧克美炮船自知在台兵力太单,恐有不虞,即急驰回报知,并请添兵。西提督乃复遣兵若干名赶即起程往守,旋复自乘百夫长督队船驶往察视情形。
  至则各国兵队又到,乃公议:以火车站及第一座炮台归各国公占,悬挂各国旗帜。第二座炮台归德意两国及新金山之兵分守;第三座归法人;第四座归英日二国;各自派兵守护。关城则由俄守东门;日本,意大利守西门;英法守北门;德守南门。其第一第二座之炮台电机则归日人看守。
  计各国兵队之到者,俄三千五百,英一千,德八百,美四百,意大利三百,日本陆兵两队又水师兵百名。
  各国军队之所以必欲占取者,缘山海关之前有一小岛,即在直隶湾之内,严寒时从不冰冻,为列国军船过冬所必需之地;关之北为锦州,有铁路可通,又为经由津沽至京之要道;距牛庄十二里,旅顺一百十里,大同江三百五十里,仁川四百三十里,釜山六百五十里,马关七百三十六里,长崎五百八十一里,洵属咽喉之地。故俄人分据后,即将由山海关至塘沽之铁路加意修葺,并以附近之某处山脉产煤最为著名,亦役使华工大加开掘,以为久远之计。各国虽知其必有所为,然亦无如之何也。
  ○京津兵兴简明记
  自中历五月十三日起,至七月二十一日止,每日事关紧要者,节记如下:十三日,北京西山洋房被焚。
  十四日,上谕派端王管理总署。西摩尔提督救兵由津赴京。
  午刻,京津电线已断。
  十五日,日本使馆书记官被戕。
  十七日,德国钦使被戕。
  十八日,天津教堂三处被焚。
  十九日,天津各处教堂被焚,团匪进攻租界。
  二十日,各处电报不通,租界各处罢市,东洋车亦停。大沽炮台开战,随为联军所得。是日,闻李中堂调回直隶。
  二十一日,租界始为大炮所攻,武备学堂被焚。
  二十六日,西摩尔提督取西沽。
  二十七日,头次英俄德三国新兵到京。
  三十日,西摩尔提督回津。
  六月初一日,联军取东局。
  初三日,得赫总税务司一信。
  初四日,俄阿腊克雪夫将军到,又得赫税务司一信。
  初五日,久旱始雨。
  初六日,得窦公使一信。头次妇女由津前行大沽。太古洋行栈房被焚。
  初八日,英透力勃尔兵船起运十二磅炮子到津。
  初十日,德璀琳住居被焚。
  十二日,联军取西局。
  十四日,是日炮火最烈。张燕谋阁学往塘沽。
  十五日,各军在铁路车站大战,两军死伤俱多。美国新兵到津,西摩尔提督及水师兵归百夫长铁舰。
  十六日,天气最热,阴处寒暑表一百零二度。
  十七日,晨攻天津城,恶战日夜不休。
  十八日,取天津城。
  十九日,联军取水师营炮。
  二十八日,闻各公使尚存。
  七月初一日,华兵守杨村。
  初六日,联军一万六千人由津起赴京。
  十一日,大战于北仓。
  十二日,取杨村。
  十四日,按窦公使一信,知本月初七至十二日各使馆又受炮火。
  十五日,得美公使暗码信一。
  十六日,联军抵河西务。
  十八日,联军抵通州。
  二十日,英格斯利将军入北京。
  二十一日,联军据北京。
  ○东三省失守始末记
  呜呼!自古至今,启衅之微,失地之速,盖未有如东三省近事者已!
  先是六月十一二等日,海兰泡有俄兵数千,欲假道爱珲卜奎(按即齐齐哈尔城)至哈尔宾,保护铁路。俄海兰泡将军固毕乃脱尔先以公文告黑龙江将军寿军帅,军帅不允,其言曰:“江省铁道,当由敝国自行保护,倘贵国必欲发兵前来,则本将军惟有以军火从事。”旋得俄将覆文曰:“江省铁道,贵国代为保护,敝国实不能信。然中俄两国久敦睦谊,二百余年从未轻启边衅,今贵将军定欲与敝国军火从事,足见贵将军英雄勇武,实为中国不可多得之员,敝国亦惟命是听。惟贵将军图之!”十五日寿军帅发电信致爱珲副都统凤翔,令戒备,且曰:“如俄兵过境,宜迎头痛击,勿令下驶!”而凤都统自度爱珲兵备空虚,强弱不敌,不足以一战,乃电致寿军帅谏阻衅端,军帅置不省。
  十七日清晨,有俄国兵船五艘拖带驳船十三号,载俄兵一千数百名,从黑龙江下驶,凤副都统发电以告军帅,即晚得寿军帅电覆,力申开战之议。于是爱珲所练靖边各军即开赴沿江各沟驻防。十八日晨,又有俄兵舰一,装运军火下驶,其护送者为边界官廓米萨尔(官名)阔利士密德(人名),当驶至爱珲上江二十里三道沟时,初有我国统兵官恒统领出而阻止,曰:“奉有军帅电饬,不许俄国兵船往来江上。”廓米萨尔即舍舟登陆,与之辩论,恒统领坚执不允。廓米萨尔含忿回舟,命军士放排枪相恐吓,继将开炮。而我军之炮已发,俄兵官二人歼焉,廓米萨尔亦中炮,急裹创,乘舢舨回海兰泡。
  事后,凤副都统以两军互击情形电告寿军帅,军帅即发电致俄将军固毕乃脱尔,责其轻易开仗,启衅之咎,惟俄实尸之。
  其电由凤副都统派武并送至廓米萨尔处。时廓米萨尔已受重伤,仅存一息,而犹能张目与此弁言誓必翦灭黑龙江而后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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