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官回答道:“这个在下不知,只知道大人去了京师,如今尚未回返。”
听军官这么一说,谭嗣同略微安心了点儿。心里琢磨着,兴许是凯泰途中一时来了兴致,停留在哪儿游玩了一番也未尝可知。只要不被荣禄那条慈禧的走狗闻了风声,一切,尚有可为。点了点头,皱眉道:“既然如此,那本官就在营中等你家大人回返。算算时日,应该也快到了。”
谭大人您里头请。”来的是京师里头数得上号的权臣,又跟凯泰是故交,小军官不敢怠慢,连忙往里就让。
坐在帅帐里头,又有人沏了一壶好茶。谭嗣同略略定了定神,便安心在此等候。可左等不见人影,右等没人光顾,他心里头如同长了草一般,一片纷扰与焦躁。帝后之间矛盾彻底爆,荣禄在天津组织的那场阅兵仪式,里头保不齐就藏在什么猫腻。皇上虽然听了自己的劝谏,躲得了一时,可躲不了一世啊。而此刻,正是变法的关键时刻,各种各处弊端的新早就颁布了下去,如今唯一要做的,就是将维新切实贯彻下去。若是还没见成果便眼瞅着皇上遭了毒手,那这大清国可真没指望了!
正焦躁的光景,就听门外脚步声响动,动静不小,人数不少。谭嗣同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凯泰回来了,也顾不得拿捏自己的身份,抢过去推开门便道:“凯泰,你总算……”
话说到一半,谭嗣同愣住了。迎面而来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凯泰,而是一群戈什哈簇拥着的荣禄。谭嗣同心里头顿时就咯噔一下,心道莫非事败,被荣禄抢先得知了?
他还真猜准了。光绪连夜将诏书给了康有为等人,而康有为等人只商谈了个多时辰,谭嗣同便火急火燎地来了天津小站,这一切他们都认为极其隐秘。殊不知,光绪的诏书刚交给杨锐,便被有心人瞧在了眼里。而后更是对康有为所在的浏阳会馆加倍留意起来。谭嗣同前脚刚刚踏上天津的火车,一封电报码子就摆在了荣禄的案头。
电报写的很简单,‘谭嗣同连夜赴天津’,可如今这个风声鹤唳的关键口上,谭嗣同放着军机处的事儿不忙活,反倒跑去天津,这不是明摆着来找凯泰么?
荣禄揉了揉脸,眯着一双小眼睛故作惊讶道:“谭大人!你不在京师军机处里头当值,怎么跑到小站来了?”
谭嗣同正是惊骇的当口,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紧了紧袖口袖子里头可藏着康有为等人拟写的伪诏。若是这会儿被荣禄搜了去,不说变法如何,恐怕皇上能不能保住都两说。深吸一口气,谭嗣同故作镇定道:“荣大人,您不在北洋衙门里当值,怎么也跑到这小站来了?”
荣禄嘿嘿一笑,也不答话,径直往里就走。身后一众荷枪实弹的戈什哈鱼贯而入。进了帅帐,荣禄自顾自地找了椅子,而后翘着二郎腿这么一坐,一副成竹在胸的神色,缓缓道:“我来这儿干嘛?谭大人这话问的蹊跷,这禁卫军不管怎么说也是划归北洋衙门统属,荣某来此也算说得过去……倒是谭大人你啊,一个京官,放着衙门里的事儿不管,连夜坐了火车跑到这小站兵营来,莫非有什么不轨图谋?”
谭嗣同冷哼一声:“在下与凯泰是故交,此番只是访友。”
“访友?”闻听此言,荣禄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笑不可遏道:“访友……昨儿军机处当值的是杨锐,我可听说珍妃连夜召见了杨锐,而后杨锐又跑到了浏阳会馆,再然后你谭嗣同就跑进了小站兵营……这一连串的访友,可不平常啊……”
谭嗣同面色一变,已经知道事情败露,抢在荣禄难之前,从袖口里头抽出诏书,直奔着桌子上的马灯而去。
荣禄当即撕破脸皮叫道:“拿下!”
呼啦啦一众戈什哈如狼似虎地围了上去。谭嗣同虽说年少的时候没少练过功夫,可俗话说的好,双拳难敌四手,交战半晌,伤了几人,便被几名戈什哈压在了地上。
荣禄笑嘻嘻走了过去,一把抢过还没来得及焚毁的诏书,打眼这么一瞧。满是横肉的脸上先是以颤,而后便放声长笑起来:“一帮子狂妄书生!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斤两就琢磨着造反?押走!”
“荣禄狗贼!谭某就是做了鬼也…谭嗣同还要逞强,却被一众戈什哈七手八脚捆绑了起来,没等他开口怎么骂人,一颗麻团塞在了嘴里。
瞧着几名戈什哈押着谭嗣同出了帅帐,荣禄脸色一变,随即招过来一名随从:“你去,叫董祥福立刻带兵入京……还有,封了天津各处入口,倘若现凯泰,不论死活立刻给我拿了!”
随从一惊:“不论死活?”
荣禄这会儿兴奋之中,眼神里透着凶光,猛力地点了点头:“不论死活!”
(*^__^*)
二八五
快到破晓时分,月亮不见了,天际的东北角泛着一小片青白色。(千^载^中》
脸若冰霜的慈禧坐在轿内,李莲英等太监、宫女相随,人马前后护卫着,匆匆往紫禁城而来。话说荣禄抓了谭嗣同个现行,瞧了那份‘大逆不道’的诏书之后不敢怠慢,当即一封电报码子就进了京城。得了消息的额勒和布也不顾自个儿七老八十的身子骨,拼了老命闯了慈禧的园子,天还没怎么亮愣是将老佛爷从被窝里头拽了出来。
慈禧看了电文当时脸都白了,直叫着‘逆子’‘大逆不道’,而后起架直奔紫禁城而来。
而此时,养心殿西间,光绪还在批阅着如山的奏折。
当值太监是新近才换的,他看了看摆在屋角的沙漏,对还在烛光下看奏折的光绪说道:“皇上,现在已是寅时,您也该歇息了。”
光绪一声,继续看奏折。
太监张了张嘴,正欲再催促,光绪忽然抬起头来说道:“叫你们用西洋时间,总是不记性,还在这里子丑寅卯的给朕报时间,墙上挂着自鸣钟哩,就不知道看?”
“禀皇上,自鸣钟停了。”
“停了?”光绪抬头往墙上望去,才现自鸣钟真的停摆了。
光绪站起来,走到墙边,伸手将钟取下来,回到御案前坐下,将一大堆奏折公文拨到一旁,腾出地方将钟放好,然后从抽屉内拿出小螺丝刀等工具,将钟拆开,修理起来。
“皇上,您知道毛病在哪儿?”
“条松了,待朕把它上紧。”光绪拿过钥柄,一圈一圈开始拧紧条。
太监看得稀罕,忍不住问道:“这洋人的玩意也会坏么?”
光绪正欲回答,门外一声高呼:“太后老佛爷回宫喏!”
光绪一颤,声,条拧断了!
外面传来李莲英尖锐的声音:“所有的人,都给我呆在原地。哪个走动一步,乱棍打死!”
随着他的话音地被推开,满面怒气的慈禧出现在门口!
这个时候慈禧突然回宫,光绪预感到大祸将至!抖瑟着跪倒说:“儿臣恭请……亲爸爸圣安!”
慈禧几步跨到光绪面前,右手尖尖三寸长的金护指几乎戳到光绪的额头,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还有脸给我请安?你巴不得我死!”
光绪惊颤地道:“亲爸爸这话从何说起?”
慈禧掏出那份电文,往地上一扔,“你自己看去!”
光绪战战兢兢捡起来,还没看,慈禧这里又骂道:“我辛辛苦苦抚养你二十多年,你竟然听信小人的挑拨,要派兵围颐和园,还要杀掉我,你怎么下得了这个手啊!”
说着,她眼圈一红,泪水就掉了下来。
她身后,李莲英等人的眼圈也都红了。
光绪只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儿臣无此意……”
慈禧恨恨地说道:“你有没有这个意思,待会儿给满朝王公大臣说去……小李子!”
“奴才在。”
“传谕,叫大起儿!”
莲英转身欲走。
“回来!”
“奴才在。”
“传谕等不及了,敲钟!”
李莲英一怔:“敲钟?祖宗规矩,只有皇上……驾崩,或有外患才敲钟的么?”
“叫你敲你就敲!他这样不孝不义,不比死了更可怕?”
李莲英眼皮耷拉下来,应一声身欲走。
慈禧又叫:“回来!”
“奴才在。”
“敲钟后,再传谕,我要临朝训政!”
“嗻!”
一阵阵钟声在紫禁城上空轰鸣。
钟声响得这样让人心慌,听到钟声的太监、宫女都不知所措仰望着天空。
怀塔布宅邸,隐隐约约钟声传来,怀塔布从床上一骨碌坐起,对身边夫人说道:“不好,这是叫大起儿!”
夫人一脸的惶恐道:“可别出什么坏事儿了?”
怀塔布一撇嘴:“有老佛爷在,能出什么坏事儿!”
刚毅宅邸,对着前来传谕的内侍,刚毅哈哈大笑道:“刚听得叫大起儿的钟声,我还慌了一下,却原来是太后老佛爷要临朝训政,这是大喜事呀……”
他对身后的侍妾喊道,“给我把花衣拿来!”
侍妾愣一下:“花衣?”
“就是老爷我的蟒袍!太后复出训政,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理应花衣上朝,以示庆贺呀!”
乾清宫,慈禧铁青着脸,端坐铺着黄缎的龙椅上。
她的右边前几排,跪着礼亲王、庆王、军机大臣、御前大臣等宗室王公和二品以上的大员,稍后,三品和四品的官员则一直跪到了大殿的门槛边。
她的左边,孤零零跪着一个光绪皇帝。
慈禧的座位前,触目惊心摆放着两根长约八尺的沉重竹杖,这是“家法”。
所以,纵然是为庆贺慈禧复出训政,满朝文武,穿得花衣锦簇,却非但看不出什么喜庆气氛,反而有一种沉重压抑的感觉。
慈禧开口了,一开口,便是疾声厉色,直指光绪:“这个天下,是祖宗的天下,你怎么敢任意妄为!这些大臣都是我多年挑选留下来辅助你的,你怎么敢随意不用!你竟敢听信叛逆蛊惑,康有为是什么东西,能胜过我选用的人吗?康有为之法,能胜于祖宗所立之法吗?你这个祖宗的不肖子孙!”
光绪低着头,嘴唇咬得紧紧的,任她责骂。
整个大殿被慈禧天威震慑,鸦雀无声。,
偏偏跪在右边的王公大臣不知谁嗓子眼痒,忍不住咳嗽一声。
慈禧马上把脸转过来,将满腔的怒气倾泄到他们头上,“皇帝无知,你们怎么不力谏,以为我真不管,听他亡国败家?现在,幸亏我还康健,要是我有个山高水低的,看你们怎么得了?他是我拥立的,他若亡国,其罪在我,我能不问吗?你们不力诤,你们也有罪!”
大臣们被骂得一个个趴在地上,大气儿也不敢吭声。
慈禧又转过脸质问光绪:“变乱祖法,如果是臣下犯的,你知道是什么罪名吗?我问你,是你的祖宗重要呢?还是康有为重要?”
光绪抬起头来,眼里闪动着泪花,辩解道:“洋人逼迫太急,儿臣只不过想保存国脉,才利用一些西方治国的方法,并不是完全听康有为的……”
见光绪竟敢辩解,慈禧的脸因愤怒而扭曲着,出一连串尖锐的逼问:“难道祖法不如西法,鬼子反重于祖宗么?康有为叛逆,图谋于我,你不知道吗?还敢回护他吗!”
光绪被她几近疯狂的表情吓住了,颤抖着不知如何应对。
慈禧声色俱厉地不停追问:“你说呀!你怎么不说了呢……?”突然,她的声音哽咽了,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我就不懂,你怎么会这样子恨我?我是你的母后,你的亲爸爸呀……你四岁抱进宫,身子不好,是我一手抚养。偶尔嫫嫫带着,晚上还是要跟着我睡。你经常尿床,我要起来折腾好几回……你胆子小,怕打雷,一听雷声就会吓得哇哇大哭,非要我亲自抱着哄半天,才会安静下来……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亲政了,你要变法,我又没有阻止你,再说我打心眼里也是赞同变法的,我好好在园子里待着,到底碍着你什么呢,你这样子对我……”
说到这里,慈禧已是泣不成声。满殿王公大臣早被她这番哭诉感动得呜咽不止。光绪不吭声,只是流泪。
李莲英红着眼圈递给慈禧一方手帕,慈禧将泪水一揩,声音又变得冷硬起来,“你这样子对我,放在寻常百姓家,亲友邻居都可出告官,告你个忤逆不孝,治你的重罪!如今你是皇帝,没有人管得了你,可我管得了你!国法不行,我这里还有家法!”
她指着那两根粗大的竹杖,厉声道:“今儿个我就是当**打死你,也没人敢说我做得不对!”
光绪的身体不由颤栗起来。
慈禧收了眼泪,脸上的怒气越来越盛:“从四月以来,这几个月,乱糟糟一片,是国家的大不幸,我不能再任你胡闹下去,除非我咽了气!我再问你一句,康有为谋反,你到底知不知道?”
光绪哆嗦着回话道:道……”
“知道怎么办?”
杀……”始终哆嗦着的光绪,万分痛苦地挤出了两个字眼。
公元一六年九月十七,随着慈禧一声令下,从变法伊始便汇聚在京师上空的氤氲,终于在百多日之后酝酿成为一场巨大的,席卷国朝的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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