辈本是孤儿,除了知道自己姓王之外,并没有名字,昔日我家公子收留晚辈在身边,赐了赤骥这个名字,后来晚辈便为自己取名王骥,并非是假名。”
林远霆淡淡一笑,道:“彤儿,你二哥的灵柩是否已经运回去了了?”
林彤眼圈一红,道:“是的,等到蛮军退后,还要父亲主持,将二哥的灵位送入祠堂。”
林远霆爱怜的拍了拍林彤的肩膀,对赤骥道:“贤侄见笑了,彤儿这孩子心太软,其实伤心什么呢,百余年来,代州林家死在沙场的不计其数。我这一辈兄弟五人,只有我一人活了下来,几位兄弟都死在战场上,没有一个善终,如今又轮到他们这一辈,唉,澄迩已经去了,碧儿和澄山、澄渊都被阻截在晋阳,一旦雍军合围,也是九死一生,澄仪性情粗暴,彤儿年轻识浅,今次林家就是烟消云散也没有什么奇怪。我林家有规矩,只有战死沙场的族人的牌位才有资格进祠堂享受后人供奉,百多年来,不能进去的也不过寥寥数人,本来老夫以为数年边疆平静,大概是要终老病榻,没有机会进祠堂了,想不到今日又有了机会,彤儿,为父决定冒险一次,拼掉蛮军的主力,虽然这样一来雁门守军恐怕会全军覆没,可是蛮人也是元气大伤,就有法子将他们逐出代州。”
林彤“哇”的一声痛苦出声,扑在父亲怀中泪如泉涌,林远霆这是在交待后事,她心中怎不明白,赤骥上前欲伸手安慰他,却被林彤避过,赤骥心中一痛,朗声道:“侯爷,郡主,若有什么重责请交给赤骥去做。”他心中只有一念,便是死在林彤之前,林远霆心中了然,望向赤骥的眼神多了几分嘉许,说道:“贤侄人品才华都和彤儿相配,只可惜彤儿既然身为林家的后人,就没有舍弃代州军民逃生的理由,彤儿,你可怨怪为父么?”
林彤擦干眼泪,道:“爹爹何出此言,若能战死沙场,女儿也可进入祠堂,这是何等荣耀,女儿怎会怨怪父亲,请爹爹吩咐,我们该如何做?”
林远霆欣然一笑,道:“好,我林家果然没有贪生怕死之辈,不过你们也不可轻易舍弃生命,此战之后或能留得性命,你们也不可轻言牺牲,彤儿,我昨日已经令你大哥带了降表去见雍帝了。”
林彤大惊,道:“父亲你说什么,请降,这是为什么,你将母亲和姐姐,还有三哥四哥置于何地?”
林远霆抬手阻住林彤说话,淡淡道:“林家是为了代州而生,不是代州为了林家存在,我已经想得很清楚,雍帝的大军截住代州和晋阳的通道,代州已经成了孤军,只能独自面对蛮军,这次我虽然可以设下计策,破去蛮军主力,但是四分五裂的蛮军一定会更加猖狂狠毒,代州主力被阻截在晋阳,对着十数年来最猛烈的一次侵扰,代州已经是无能为力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投降大雍。雍帝乃是贤明圣主,怎会不知道代州的重要,之所以没有攻入代州不过是碍着我们林家罢了,如今我令你大哥去请降,又将仅剩的兵力消耗在雁门关战场,雍帝就再没有任何顾忌,必然会星夜前来援救,代州几十万百姓就可以免受蛮人残害。”
林彤泪如雨下,她明白父亲是要用林家的牺牲换取代州的生存,她抽出腰间佩刀,在左臂上一划,鲜血泉涌,血泪交映下,林彤肃容道:“女儿明白父亲的意思,林家只可以为代州牺牲,若是女儿侥幸生还,也会向雍帝请降,绝对不会让代州军民为了我林家的私事和大雍铁骑为敌。”
赤骥听到此处也是心痛如死,这两父女所说他全然不能辩驳,昔日离开公子的时候,公子就曾经暗示就是代州胜了蛮人,林家也难逃覆灭的结局,因此希望他能够即使脱身,甚至就是带走林彤也可以,保住一人还是可以的,那是公子未曾言明的意思,可是此刻他却明白,自己心爱的女子果然是巾帼英杰,是断然不会苟且偷生的。他扑通跪倒在地,道:“侯爷,晚辈对郡主情有独衷,希望侯爷将郡主许配给赤骥,赤骥情愿和郡主同生共死。”
林远霆眼中闪过欣慰的神色,但是却摇头道:“贤侄,你近日来助我代州军民守卫雁门,已经是犯了贵上的大忌,如今何必还要蹈此死局,楚乡侯圣眷正隆,贤侄你日后前途无量,何必要为小女放弃一切。”
赤骥不语,接下腰间竹笛,吹奏了起来,那笛声高亢激越,林远霆虽然出身将门,却是娶了一位曾有才女之称的公主妻子,对于音律也不陌生,听了片刻,拊掌唱道:“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词曲勇烈,令得室外守卫的将士也都侧耳倾听,心中满是赴死的豪情。林远霆叹息道:“想不到你也能领会铁血金戈,生死一掷的豪情,好,好,你果然配得上彤儿。”这时,笛声一变,却是缠绵悱恻中带着义无反顾的激烈,林彤心中一颤,沉迷在情郎用心血演奏的曲调当中,甚至不知曲声何时停止,只听见赤骥一字一句道:“舍却残生犹不悔,求侯爷将郡主许配给我。”
林远霆看向林彤,淡淡道:“彤儿意下如何?”
林彤眼中泪光盈盈,面色羞红中带着凄然,明知马上就要以身赴险,九死一生,让她如何能拒绝情郎甘愿陪她赴死的一片情意。她侧过脸去,道:“全凭父亲作主。”
林远霆剑眉一轩,道:“好,既然你们两人情投意合,本侯就成全你们,王骥,我的女儿出嫁也不用选什么良辰吉日,你若愿意,就在雁门关城头,本侯面前,代州军万千勇士的面前,你们拜了天地,结为夫妻如何?”
赤骥大喜,叩首道:“王骥叩见岳父大人,一切全凭岳父作主。”
雁门关下,前几日攻城的失败让所有蛮人的心中都是怒火熊熊,完颜纳金见雁门关内守将的力量越来越弱,打定主意这次定要成功,当众歃血,折箭立誓之后,蛮人联军再次聚集中关城之下。完颜纳金和其他各部的酋长指点着雁门关商量如何攻打的时候,只听关上突然鼓乐喧天,众蛮军都是极目望去,只见雁门关正门之上,刀枪剑戟上结着红色彩绸,衣甲鲜明的代州将士分立两侧,个个都是喜气洋洋,一队身穿喜服的新人正在一个相貌清峻的老者面前对拜结亲。三拜之后,关上欢呼声四起,众蛮人侧耳听去,那些人却是在高声呼唤道:“郡主和郡马爷百年好合,白首偕老。”
完颜纳金大怒,马鞭一指,道:“这些人竟敢轻视我们大军,两军阵前居然张灯结彩拜上了天地,立刻开始攻城,本王要让他们喜事变丧事,林远霆就在上面,这些年来我们多少父执兄长死在这人手中,谁能取他首级,就是我草原第一勇士,赏金千两,美女一名。”
这时有人高声道:“汗王,谁不知道林家有一对姐妹花,不如这样,谁能杀了林远霆,就将城上的新娘子赏给他。”完颜纳金举目望去,却是白狼部的酋长莫尔干在那里喊叫,他微微一笑,高声道:“传本王之令,谁能杀了林远霆,红霞郡主就是他的爱妾,不过诸位可要生擒这位新婚燕尔的郡主娘娘才行啊。”另一个蛮人将军大笑道:“新婚燕尔,老子最喜欢抢别人的新娘子,林远霆,快些洗干净自己的脖子等老子来砍吧。”
城上的代州军听着下面的污言秽语,个个面沉似水,却都沉默不语,耻辱是要用鲜血才能洗清的,原本带着如在梦中的喜悦的赤骥面色铁青,却只是脱下新郎袍服,露出一身鲜明的衣甲,而林彤冷冷地瞧了下面一眼,素手一分,那红绫嫁衣化作蝴蝶碎去,露出一身火红的软甲,两人站在林远霆身侧,恰似一对金童玉女,误落凡尘。
林远霆坐在椅上,他的力气已经不足以长久支撑他的双腿了,朗声道:“完颜纳金,你来吧,你的父亲叔叔都是死在雁门关下,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攻上来,不过你堂堂的汗王,想必没有心情和从前一样上阵杀敌了吧。
强烈的讥讽让完颜纳金面色数变,蛮人本崇尚武勇,想起这几日完颜纳金始终不曾亲自上阵,不免暗中说些言语。完颜纳金本是极为自负的一个人,狠声道:“林远霆,你等着,本王定要亲自取你首级,掳回你的宝贝女儿为奴。”
此言一出,城下哗然,城下的代州军也忍不住叫骂起来,完颜纳金手一挥,号角声起,蛮军开始了最猛烈的一次攻关之战。令完颜纳金等人欣喜的是,这一次代州军的力量减弱了许多,想来是多日的苦战让他们消耗太多的缘故,但是他们仍然顽强的抵抗着,箭射完了,用刀砍,刀锋钝了就用拳头和牙齿,甚至有些再无力气的军士干脆抱着攻上城头的敌军滚下关去,有些军士就是死后也紧紧咬着敌人的咽喉,明明雁门关已经岌岌可危,可是就是攻不上去。这一日黄昏,完颜纳金终于按耐不住,将特意保留下来的格勒部最精锐的军队雪狼军派了出去,雪狼军乃是完颜纳金亲自挑选训练的劲旅,个个都是草原上千里挑一的勇士,格勒部就是靠着雪狼军才力压群雄,扶持着完颜纳金登上汗王之位。一声令下,雪狼军顺着云梯攀上,每个人的动作都是快如闪电,城头的守军已经疲惫不堪,几乎是一瞬间,雁门关城头之上就已经被雪狼军占据,完颜纳金大喜,令人吹起进攻的号角,众蛮军耀武扬威,只待雪狼军从里面打开关门,就要一拥而入,血洗雁门关,然后踏上中原沃土,进行杀戮和掠夺。
冲上城头的雪狼军本已养精蓄锐多日,城上的疲军怎是他们的对手,几乎是一转眼的功夫,他们已经冲破了重重防线,向着坐在高处指挥作战的林远霆扑去,擒贼先勤王,斩杀林远霆乃是完颜纳金之命,他们自然都想争夺这个功劳。
林远霆苍白的面上露出一丝红晕,手一挥,在暗处隐藏了一日的伏兵冲了出来,截断了雪狼军的退路,为首的正是林远崇,这支伏兵乃是整个雁门关中最精锐的勇士组成,这一日不论关上如何苦战,他们都只能隐在暗处不能援手,眼看这同袍亲人惨死,早已令他们生出誓死雪恨之心,就在他们冲出的一瞬间,早有军士将事先准备好的黑火药点燃,剧烈的震颤和轰鸣之后,已经将雁门关所有上下通行的道路封死,这是林远霆准备的死局,要将格勒部赖以威慑各部的武力铲除,这样蛮人将再度分裂。与此同时,雁门关的城门缓缓打开,露出了不设防的软肋。
面对着眼前的盛宴,蛮人各部酋长大喜,只道是雪狼军已经成功地夺取了关门,就连完颜纳金也忽略了城头上的异常,一马当先的冲入了雁门关,对城门处拼死血战已经被蛮军逼到绝境的代州军看也不看一眼,径自挥刀想杀上城头,可是一眼看到碎石堵塞的蹬道,完颜纳金心中一寒,也无心去想为什么代州军将城头和关下隔绝,大声喝道:“退,退。”可是他的声音淹没在蛮军兴奋的高呼声中,完颜纳金再也无法如臂使指的指挥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军队,被身后的军队胁裹着前冲了将近几百丈,完颜纳金近乎绝望地看到了一支整装待发的铁骑,策马站在最前面的正是赤骥和林彤,伴随而来的则是疾雨一般的箭矢,蛮军和代州军多次交战,每次若是中了代州军的圈套,就往往损失惨重,更何况如今主持雁门关军务的就是他们心中最畏惧的林远霆,不由有些慌乱,前面的蛮军拼命向后退,想回到他们占据优势的平原,而后面的蛮军尚不知道前方的变化,仍然向前冲杀。
就在蛮军陷入混乱的时候,在亲卫保护下后退的完颜纳金耳边传来弩机的声音,他下意识地俯下身躯,想避过随之而来的弩箭,可是混乱的战场上突然响起一串高亢的呼哨,他座下的战马闻声突然扬蹄而立,完颜纳金促不及防,身形暴露在弩箭的攻击范围之内,剧烈的疼痛袭来,他才听到弩箭穿透自己甲胄的声音,耳边传来亲信部将的惊呼声,近距离的强弩攒射,乃是白发百灵的阎王帖子。只觉得往事在脑海中接踵而来,完颜纳金不甘心地高吼道:“苍天无眼!”然后这刚刚登上蛮人最尊崇的宝座,满是野心,一心翼望可以重现昔日汗廷荣耀的青年汗王,就这样跌落尘埃。
失去了首领,原本慌乱的蛮人反而被激怒了,他们开始自然而然地组成小股骑兵,向代州军开始反攻,不需要强行合作,蛮人反而更容易发挥自己的战力,雁门关内外只听见杀生四起,不论是代州人还是蛮人,都忘却了一切地拼死厮杀。弓箭早就不知何时失落,赤骥手中的长枪犹如蛟龙,死死护住林彤的侧翼,此刻他万般庆幸昔日跟着李顺学过马上厮杀的枪法,这几年又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