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孽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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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孽天使- 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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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她问我的,然而,也是我想问她的。

    这场审讯就在周围的几双愕然的眼睛的注视下草草结束了,然而我知道,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

    ……

    比起棺材里,其实我更喜欢这个地方。

    这是真话。

    至少每天能看到各种各样的人,而且他们也能看见我。他们和我曾经见惯了的白衣少女们一样,不停地在走来走去,然而我看到他们有着灰色的、半透明的身体,大部分人的肢体都已残缺不全,呜咽着、抱怨着,却不停地在行走着,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渴望和绝望。

    我喜欢这样的灵魂。

    我也喜欢每天像完成任务一样来审讯我的人。

    一开始是一群,到后来就只剩下她一个,更后来的时候,我甚至觉得,我早已经失去了被询问的价值,只是她和我都拒绝承认这一点罢了。

    “饿不饿?”

    “嘿嘿…饿了。”

    “他们没给你带东西吃么。”

    “啊,不是不是,带了哈,就是我吃完了还饿…你想啊,这人一没事了吧,就容易乱动,一乱动就消耗体力,然后……”

    我的肩膀上传来清晰的痛感。我讶然地抬起头,而后对上了她的眼睛。

    “为什么不一样。”

    “啊…什么东西不一样?”

    “你的表现,”她似乎很懊恼,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按到了我的心口上,“和你的心语。”

    我的心猛然一跳。

    “为什么掩藏得这么深。”

    “啊?那个……”

    “为什么你看起来就像个白痴一样!”她忽然把我推开,“我本来以为…本来以为终于有人可以和我的心语合拍!”

    我愕然。

    “对…对不起啊。”

    这是半天的沉默过后,我唯一想起来的一句还算合适的话。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她站起来,纤长的手指很轻巧地划开黑色玄铁打成的铁签,而在她的身体从这个小小的牢笼里解脱出去之后,它们又自动合拢,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我坐在原处,看着她站起来的背影。

    她好高。至少,比我高好多。

    如此寂寞的一个人…固执,冷傲,或许带着一点洁癖和对人的戒备,总是风一样来,风一样离去。

    我根本就无法左右她的行动,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资格。

欲孽天使  外篇 光之文(五)

    这些日子以来,我已能够依稀认出他们制服的肩上那些带有品级意义的标识,她的标识并不是最高级,却也绝不低贱。

    她为什么要寻找和自己心语合拍的人…嘿嘿,好奇怪,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她又不是天幕,不能自己说话,我的存在,对她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仅仅是因为寂寞吗?不可思议,她这里远比我曾经呆过的地方要热闹很多,嗯,是太多了。

    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

    我被从牢笼里放出来,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说不清楚…似乎什么事情都会有一个期限,就像奶酪放得时间太长会变质,我被关得时间太长了,就不再是囚徒。

    我获得了和这里的人一样的自由。

    不断低着头行走,偶尔自言自语。当身边恰好也有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时候,两个人往往就能说一会话,这对我而言是极大的幸福。

    我几乎每天都能看到那个男孩。

    他和其他人一样,有着灰色的、半透明的身体,同时也有其他人没有的、一脸没心没肺的笑容。

    我似乎曾经在哪里见到过这样的笑容…如此亲切,温暖,仿佛根本不曾绝望。他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在黑沉沉的大地之上,找一个角落饶有兴致地挖土,每天挖一点,于是那块地方从一开始的小坑变成了后来的一个大洞。

    我曾经问:“要挖得多大才好呢?”

    他傻笑:“挖到地的那头去!”

    “地的那头有什么呢?”

    “不知道哇,所以才要去啊!”

    哦,原来如此。

    我现在又看到他,于是问:“你的坑挖得怎么样了呀?”

    “差不多了!你要不要来帮忙?”

    “嗯,好!”

    我们开始一起挖。这里没有什么工具,我们用的只能是自己的手,偶尔上脚,然而手指觉不出疼来,仿佛一切感官都已消失,存在的只是一个虚灵的意识。

    “我们把它挖穿了之后,”我抬起头,气喘吁吁,“叫大家一起过去吗?”

    “对!不过咱俩得先去看看,要是危险的话就不叫大伙去了。”

    “会有什么危险呢?”

    “啊…这个啊,”他挠头,“不知道。嘿嘿,到时候再说吧!要是没有最好了。”

    我们就这样继续工作,一直工作到头上昏白的天光也消失的时候。

    “这里为什么会有白天和晚上呢?”我想起什么就问了什么。

    “啊?你原来呆的地方没有白天和晚上的吗?”

    “唔…好像也有,不过以前是没有的,从某一天开始,忽然就有了。”

    “哦!那你一定也是听老人们说的了。”

    “嗯?”

    “在我知道自己存在的时候,白天和黑夜就已经存在了,而且据快要消失了的人说,在他们知道自己存在的时候,它们也已经存在了。”

    “这样啊…”我有点糊涂了,“那就应该是这样!我记错了。”

    可是我真的不认为自己记错了。

    那个时间点在我的记忆中如此清晰,以至于有时我一觉醒来,都会觉得那就是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

    我怎么能够忘记天幕脸上闪动的泪光,怎么能忘记自己的裙被打湿之后变成的更加深沉的红色,怎么可能记错当时抬起头之后,看到有黑暗从外面渗透进来。

    夜就是从那时开始出现的。

    他忽然说:“你的朋友来了啊!快去快去,我先走了。”

    我恍然惊醒似的,从坑里茫然抬头,就看到不远处黑沉沉的夜幕之下,缓缓向这里走来的人。

    他已先一步爬出了坑去,然后伸出手把我也拉了出来,我替他掸了掸裤子上的灰土,他朝我笑了一下而后迅速向着反方向跑去。

    我没有目送他的背影,因为我更重视这个即将走到我面前的人。

    “你来了啊——”我张开手臂,像一只鸟那样朝她扑过去,结果意料之中的,被人抓住了手腕然后轻轻推开。

    她的动作很少温柔,而且,似乎总是不喜欢和我亲近。

    “你还在挖坑?”

    “嘻嘻…是啊,帮朋友挖的。”

    “朋友。”她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不带什么感情地。

    “你在忙什么,我好不容易才能看见你一次!”我总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欣喜,在看到她的时候,“陪我玩吧!咱们来玩瞎子捉人,我来当…啊——!”

    “你就不能,和我好好地说一会话么。”

    “啊…能,嘻嘻……”

    于是我们并肩坐下来,在没有任何风景的黑暗中。

    “你为什么不说话。”

    这是她经常说的一句话,每每听到了我就要诧异,为什么她总是非要我说话不可?而且,每一次在听完了我无休无止的罗里吧嗦和异想天开的奇谈怪论之后,她都要生气,生了气又不愿意归咎于我,于是就在那里恨得自己拉扯自己的头发。

    “你想要听我说什么呢,”我靠得更近了些,手挽上她的胳膊——我喜欢身体上的接触,以至于常常被并不相熟的人厌恶,“你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

    “……”

    “啊,对了,我想起一种游戏,”我笑着拍手,“你在心里想一句话,我替你说出来。”

    她轻轻地把头转向我。我看到那高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疑,同时有一缕碎发从她束得很高的发辫中落下来,垂在眼睛前,似乎要替主人掩饰着什么。

    “真的,你要相信我,”我说着,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我能听见你的心语,完完全全。”

    她的心在疼。

    那一刻我怀疑了自己一向相信的直觉。奇怪了,好端端的,她难过什么呢……

    “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你是这样一个人?!”

    我愕然。这是什么问题,叫我怎么回答……

    “一直支撑着我存在下去的声音…我不能相信,我不能接受!”她好像在对我说话,却又更像是在对着自己大喊,“你走开,不要再出现在这里!!”

    好的好的…你别抓狂,我这就走。唉,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

    大地在沉睡,而我却醒着。黑暗中没有属于我的方向,因为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我要去的地方,一直是有人在的地方。我想去关心人,去爱人,当然了,如果恰好能被关心我就更愉快了,可是现在看来,似乎不能了。

    我被最想亲近的人嫌弃了。

    我不想知道原因,凡事如果非要追寻一个原因,只会让自己陷入不可自拔的自责和痛苦中,所以,我只是想知道该怎么去做。

    这时我看到一个老人。我想起男孩对我说的话,在他不存在以前,这些人是存在的,于是我想,他们应该看到过比我们多得多的东西。

    我小心翼翼地靠上前去,想办法引起话题,然而说话的是那个老人:

    “小姑娘,你在找什么?”

    “在找人,呵呵。老爷爷,你看到一个这么高的男孩从这里经过吗?”我比划着我那小朋友的个头,把手抬高到我头上半个脑袋的地方。

    “这样的男孩多了,我不知道你要找的是哪个啊。”

    我趁机在老人身边坐了:“嘻嘻…没事,那我就坐这儿等会。”

    老人自然不会反对。

    “老爷爷,我有不明白的事情想问你。”

    “哦,那你问吧,正好我闲着。”

    “我有一个很在乎的人,她总是让我说话,可是我说了,她又会生气,我应该怎么办好呢?”

    “那你是说了她不喜欢听的话吧。”

    “嗯…应该是,可是我不知道她喜欢听什么。”

    “试着读懂她的心思。你还小,再大一大的时候,就会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心语。”

    “哦,这个我会的。”

    老人愣了愣,然后笑起来,每一根皱纹都变得更深。

    “真的,”我也笑了,看到别人笑我总是很愉快,“我现在就知道爷爷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欲孽天使  外篇 光之文(六)

    “哦,那你说说。”

    短暂的沉默。

    我闭上了眼睛。不是为了睡觉,而是为了听清某些声音。来自人内心深处的渴望和悲哀,痛苦和无奈,以及……

    “眼前这个孩子就像我那孙女一样大啊,应该是这么大了吧…要是没记错的话。她没梳辫子,这就不太像,小玲是梳两个辫,左边的总比右边的高,她妈妈就给她重梳…都怎么样了呢,他们这些孩子,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

    我睁开眼睛,看到老人的眼睛里是不可置信的错愕和惊恐。

    “你…你这孩子…唉,你叫什么名字?”

    这可把我问住了。我要是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就好了,不过这么长时间以来,没有人知道名字照样可以互相称呼,亲近的就叫“你”,不熟悉的就叫“丫头”“小姑娘”“小妹儿”“那边那个”“喂”……

    “你是几岁的时候,能听见人心里的声音的啊?”

    我又被问住。这让我十足懊恼,倒不是由于自己不知道这些会怎么样,而是和人说话的时候总说“不知道”会显得很不真诚。

    老人又说:“和你说了一会话,我才觉得,你的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啊。”

    我想,这应该不大可能,因为我一直在替天幕说话,而天幕则从来没有离开过那个白色的、圣洁而不可思议的牢笼。

    “那还是在我小的时候,”老人絮絮地说着,他自己似乎都那么相信自己现在所说的话,“听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钟声里,有人在说话。那是个女孩的声音啊,就像你的,可能是现在咱们离得太近了吧,听着反而觉得不太像。”

    我有点发蒙:“爷爷你小的时候,这世上还没有我吧?”

    “哦,那可不一定。”老人把脸转到一边去,好像在看什么遥远的、不相干的东西。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别人在和我严肃地说话时都不看着我的眼睛,我可是一直在盯着他们看的。

    “有些事情,怎么想都不可能,但就是发生了啊。”

    我又想起了一件事来,于是顺便问了:“爷爷你小的时候,啊不是,你爷爷的爷爷那一辈人,有没有见过白天和夜晚不分开的时候?”

    “哈哈,怎么会啊,白天和晚上从一开始就是分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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