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孽天使- 第41部分

　　　　凌乱的影子，凌乱的脚步声，靠近了。

　　　　小郁青似乎听到，有人在说…

　　　　“真够深的。”“喂，你们说，掉下去了能爬上来吗？”“不知道。”“我看不能，这么深！”“不一定吧。”“切，试试不就知道了。”

　　　　记忆，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目光，捕捉到的是，倾斜的大地，和血一样，殷红的夕阳…

　　　　继而是无尽的黑暗。

　　　　不知为什么，竟已记不住疼痛了…又或者是，根本不疼？

　　　　呵呵，可能是不疼吧，和那种坠落时的恐惧相比，那种心脏被抽紧，血被抽干的感觉…还有，刺骨的冰凉。

　　　　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原以为，自己就这样昏了过去，而几个小时以后，姥爷和邻居就赶到了。

　　　　可是现在才知道，不是那样。

　　　　自己没有昏过去，从一开始，到最后。

　　　　脚被扭伤了，可是身体的其他部分似乎并没有事。挣扎着，想坐起来，可是全身都因肌肉的绷紧而没有力气，抬起头，往上看…

　　　　天已经黑了。

　　　　从很深的地下往上看，无论何时，看到的，都是绝望。

　　　　没有光。

　　　　嗓子里，像堵了什么，一句话也喊不出来，心口，像被扎进了什么，冰凉，疼。

　　　　我，是被推下来的…

　　　　我被人推下来了…

　　　　干裂的小嘴，一张一合，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黑暗，恐惧，还有…孤独。

　　　　我只是，想和你们一起玩…我只是，想要人陪着我…

　　　　我想要…温暖……

　　　　鼻子忽然间很酸，有什么酸溜溜的液体，顺着脸淌了下去，狠狠地抬起头，那液体便倒灌进来，倒灌进嗓子里，苦，咸，又有种让人安心的味道。

　　　　啊…忽然间，安心了。

　　　　周围，很安静。

　　　　闭上眼。

　　　　笨拙地，用左手抱住右肩，再用右手，抱住左肩…颤抖着，给自己一个拥抱，紧紧地。

　　　　“乖，乖，不怕不怕。”哄着自己，和自己温柔地说话，“我抱着你呢。”

　　　　好暖和…

　　　　“嗯…你真好。”自己回答，然后，傻笑。

　　　　黑暗里，那种温暖，忽然强烈了起来。

　　　　“手，拿开。”自己的声音在说。

　　　　“拿…拿开？”

　　　　“我要抱着你。”

　　　　“哦…”

　　　　慢慢地，战战兢兢地，松开手，似乎害怕自己的身体暴露在黑暗中。

　　　　可是下一个瞬间，自己被抱住了。

　　　　一双暖暖的，小小的手，还有，一个单薄的，不断颤抖的胸膛。

　　　　“咦…又是你！”

　　　　“嗯。”

　　　　“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小郁青迷糊了。

　　　　那个孩子，有着和自己相同声音，甚至气息的孩子，把他抱得更紧了：“舒服吗。”

　　　　“啊…舒服，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走！”小郁青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胳膊，紧到对方发出一声轻微的低吟。

　　　　“不行。”那孩子的声音，透明而轻柔，像一片羽毛，一个梦。

　　　　“为什么啊…你不许走了，我抓住你了，你是我的了！”几乎是在大喊大叫了。

　　　　“我，是你的什么。”算不上反驳的轻柔询问，淡得失去了询问的语气。

　　　　“啊…”

　　　　“傻瓜。”

　　　　小郁青哭了。

　　　　“说你是傻瓜，就哭鼻子么。”

　　　　“不是…我好高兴啊！”小郁青抽抽搭搭地回答。

　　　　那孩子一愣：“高兴什么？”

　　　　小郁青带着泪水，咧开嘴笑了：“他们说，是骂我，你说，是心疼。”

　　　　那孩子的身体蓦地一震：“胡说…”

　　　　“唔，你不走了不许走了！”小郁青蛮不讲理地伸出脏兮兮的胳膊，反而把他给抱住了，“你冷了吧？我抱你！”

　　　　“我不冷…你松手！”

　　　　“骗人。”小郁青吐了吐舌头，笑了，“我最知道你了！”

　　　　暗夜里，黑暗的洞穴里，紧紧相拥。

　　　　“你别怕，”小郁青拍着怀中人的后背，“姥爷一会就来了！”

　　　　那孩子忽然发出了一声冷笑。

　　　　小郁青愣住。

　　　　“不会的，”幼小的，轻柔的，冰冷的声音，“没有人会来救我们。”

　　　　小郁青开始挠头了：“这样啊…”

　　　　那孩子终于挣开了他的手，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小郁青惊慌地伸出手，要去够他——

　　　　“别碰我！”那孩子忽然喊到。

　　　　小郁青一惊，然后乖乖地把手缩了回去：“哦…”

　　　　“你想要我么。”

　　　　“啊…想！我想！”

　　　　那孩子淡淡地笑了，笑得很凄凉：“那，你能保护我么。”

　　　　小郁青拼命点头：“能！”

　　　　“算了吧，”那孩子笑笑，“你连从这里出去，都做不到。”

　　　　你连从这里出去，都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

　　　　小郁青的手，攥成了拳头。

　　　　“你连自己都救不了，拿什么，来救我？”

　　　　小郁青低下头，上齿狠狠咬住了下唇。

　　　　“放弃吧，”那孩子的声音变得渐渐飘渺起来，好像不那么真实了，“等着人来救你…”

　　　　“我不！”

　　　　黑暗中的两个孩子，同时吃了一惊。

　　　　“你…”

　　　　“我不！我就不等着，我要自己爬上去！”小郁青忽然上前了一步，一把拉住了那孩子的袖子，“上来，我背你！”

　　　　“你…”

　　　　“我什么啊，快点上来啊！”小郁青咬着牙，忍着脚上的剧痛，“我的手还可以用！”

　　　　那孩子迟疑了：“我很重…”

　　　　“切，再重能重到哪里去？”小郁青一拍胸脯，“三楼的王强你知道吧？我还背过他呢！三圈！绕着楼，嘿嘿！”

　　　　那孩子的嗓子有点潮了：“他们…全都欺负你。”

　　　　“背他们是欺负，背你么，”小郁青笑了，笑得很灿烂，“是我自愿的哦！超级自愿！”

　　　　过去的时空和现在的情景，终于融合成了一个整体。

　　　　林郁青只觉得自己背上蓦地一沉。

　　　　他明白，自己终于如愿以偿地把那个孩子背了起来。

　　　　“好了，搂住我，开始爬了！”林郁青笑笑，安慰似的用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

　　　　“嗯…”

　　　　这孩子根本不沉，事实上，几乎没有重量。

　　　　可是，当他的身体，贴到自己背上的那一瞬，能感觉到暖。

　　　　那是一种，温暖的负担。

　　　　林郁青开始爬了。

　　　　很难。比想象中的，还要难。泥土很硬，硬，而且凉，手指狠狠地扣进去，火辣辣地疼。左脚上的扭伤还没有好，只要一用力，就会钻心地疼…

　　　　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呆在这见鬼的地方，我一定会大哭，然后等着别人来救我。

　　　　可是现在，你在我身边。确切的说，是身后。

　　　　你是我的负担，温暖的，沉重的负担。

　　　　我最心爱的负担。

　　　　为了能承担你的重量，我会努力，我会拼命。

　　　　无论如何，不要离开我！

　　　　玉卿…

　　　　这个名字，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林郁青猛反应过来，自己背的，是小时候的玉卿！

　　　　“哥哥，”身后，传来了温暖的，熟悉的呼唤，“外面，天亮了。”

欲孽天使　　上卷　第70章　夜神的领地

　　　　“玉卿！玉卿——”

　　　　可惜，再没有回应。

　　　　林郁青睁开眼。

　　　　自己正躺在树林中一方湿润的泥土上，阳光从枝叶间透出来，刺得自己的眼睛发花。

　　　　奇怪…太阳的位置，几乎没怎么变化似的啊…林郁青想着，挣扎着从泥地上爬了起来。

　　　　还好还好，没耽误太久！

　　　　身上的疲惫好像已经一扫而空了，林郁青很轻松地从地上弹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泥土，向周围望去。

　　　　有点陌生，看来并没有走冤枉路啊…

　　　　“服死我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了出来。

　　　　林郁青这次一点也没慌：“呵，兄弟，是你啊，差点把你给忘了。”

　　　　“那可不太好，”流昔的声音分明带了点戏谑的味道，“忘了我，我可不帮你了。”

　　　　林郁青傻笑：“嘿嘿，麻烦你，现个身吧！这么说话很别扭啊。”

　　　　“不是我不想，是暂时还不能。”流昔似乎在猜谜语。

　　　　“啥意思…”

　　　　“意思就是，我现在是你的影子，不能单独行动，”流昔似乎有点苦恼，“不过一会就不行了。”

　　　　“一会？一会你就走了？”

　　　　“现在我倒真希望能走掉，”流昔半挖苦半认真地说，“陪着你这么个大聪明人四处乱闯，还真是安全得很啊。”

　　　　“嘿嘿，你要是肯帮忙就太好了，我不熟悉路啊，你是熟悉的吧？”林郁青很真诚地求教。

　　　　“还好吧。出了这里，我就不得不在你旁边了。”

　　　　“哈哈，那你先告诉我，怎么从这里出去啊？”

　　　　“一直往前走，很快了。”

　　　　“好嘞！”林郁青乐得直拍手，“我们走吧。”说完他便跑了起来，自己的影子也在他身后一跳一跳。

　　　　果然！森林在前方出现了一个缺口…林郁青想也没想，就直接朝着那里奔了过去。

　　　　不知是自己的动作太快了，还是周围的景物自己发生了变化…林郁青还没反应过神呢，就已经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的妈呀…我不是又掉进坑里了吧？！”

　　　　“没有。”流昔的声音，忽然从身后移到了身边，“这里，是夜神的领地。”

　　　　林郁青下意识地往自己身边看去，可是黑暗太浓，什么也看不清楚：“啊…这还是树林里吗？”

　　　　“不是了，”流昔似乎有点不耐烦，“抓着我点，丢了别怨我。”

　　　　林郁青立刻伸手，很快触到了一个冰冷的衣袖，于是紧紧抓住了。

　　　　“嘿嘿，兄弟你真是好人。”林郁青随口就说了出来。

　　　　流昔的袖子，忽然抖了一下。

　　　　“厄，怎么了，我说错话了？”

　　　　“没有。”流昔的声音变得有些冷漠，“把嘴闭上，别说话，这里危险。”

　　　　“喔。”

　　　　就这样，林郁青抓着流昔的袖子，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感觉上地面不是很平，但触感还是有些像泥土，鼻子嗅到了水的气息，应该在不远处有个水潭之类的东西…

　　　　“停。”流昔忽然说，声音很低。

　　　　林郁青点了点头，被一股突然袭来的强大压抑感逼得张不开嘴。

　　　　有什么东西，什么巨大的东西，靠近了！

　　　　“啊呀妈呀——”林郁青忽然大叫起来，“我…我脸上被打了！”

　　　　“闭嘴笨蛋！只不过是水！”流昔的声音忽然远了一些，而且听起来像在不断移动中，“蹲下！”

　　　　林郁青立刻惨叫着蹲下了，手紧紧地捂住了脑袋。

　　　　我的妈呀…这到底，是什么啊？！

　　　　黑暗里，有东西，在空中飞舞、穿行！带起了巨大的风声，还有…林郁青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现自己的发都被从空中淋下来的水弄湿了。

　　　　虽然看不见，但也能感觉到这种东西的危险！体积很大，速度很快！不应该是人，而像是…

　　　　“怪物！”林郁青大叫了出来。

　　　　“笨蛋，不过是黑龙而已。”流昔嘴上这样说着，气息却都已不均匀了，似乎刚刚经过了激烈的体力运动，“你蹲好了！别乱…”话音未落，林郁青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从头上压了下来…而身体，已经因恐惧而失去了知觉…

　　　　下一个瞬间，自己被另外一个实体重重地撞了出去。

　　　　“妈呀…”林郁青被撞倒在地，眼睛直冒金星，但立刻想到的却不是捂头，而是伸出手去向周围乱摸，“兄弟？兄弟你没事吧？！”

　　　　流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没事…”

　　　　“啊，你受伤了吧？！”林郁青大叫起来，“是为了保护我吧？”

　　　　“闭嘴你个笨蛋！”流昔似乎气极了，“谁要保护你？！我现在是你的影子，你要是死了，我也完了！”

　　　　“啊…这样啊。”林郁青还是没怎么听明白，“那你自己小心点！”

　　　　“用不着你废话！”流昔狠狠地扔下一句来。林郁青听到自己身后响起了急促的风声，似乎是流昔飞快移动的声音。

　　　　眼睛什么也看不见，林郁青只好乖乖地在地上趴着。头顶上，身边，不断地有风声，水声，还有一种很奇怪的噪音…

　　　　林郁青想了半天，终于想明白了，于是朝着黑暗最深处大喊了过去：“兄弟，你不是在跟它打架吧？！”

　　　　没有回答。

　　　　不远处，传来了巨大的水声！

　　　　林郁青吓得赶紧趴下。

　　　　许久，流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