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讨论纱芮奈去留的紧绷气氛,或是因为紧绷一时松懈,大人们很快就开始把话题转到没有争议性的地方去。
「凯胤,」偌艾欧宣布道,「这是至今几十年来吃过最好的一餐。」
「你称赞得太过了,偌艾欧,」凯胤说。他明显地在避免用称号称呼其他人,而奇怪的是,其他人也不在意。
「我同意偌艾欧大人,凯胤。」依翁德说。「这国家没有其他厨子可以胜过你。」
「亚瑞伦是个很大的地方,依翁德。」凯胤说。「不要让我太自豪了,免得你找到比我更好的,让我失望。」
「胡说。」依翁德说。
「我不敢相信这全都是你自己做的。」艾汗边说边摇着他的大头。「我非常确定你有一船的占杜厨师藏在后面的柜台下吧。」
偌艾欧喷了喷鼻息。「不要因为你自己需要像是一支军队这么多的人才能喂饱你就这么说,我们其他的人都只要一个厨师就满足了。」接着他对凯胤继续说:「不过,凯胤,你一个人做全部的事,真的有点奇怪。你不能至少请个帮手吗?」
「我很享受,偌艾欧。为什么我要让别人偷走我的快乐?」
「除此之外,大人,」路凯补充:「这也让每次国王听到一个像我父亲一样这么富裕的人,竟然在做厨师的俗气杂务时,都会胸痛。」
「真聪明,」艾汗同意。「透过屈从的抗议呀。」
凯胤无辜地握举起手。「各位大人,我所知道的只是一个男人可以不需要任何人的协助,就照顾好自己和他的家人,不论他有多可能多有钱。」
「可能,我的朋友?」依翁德笑着。「你让我们看到的这一点,最少可以让你赚到一个男爵领主了。谁知道,如果你告诉每个人你实际的财富,我们就不必担心艾敦了——因为你应该是国王了。」
「你的假设可能太过夸大了,依翁德。」凯胤说。「我只是个喜欢煮菜的男人罢了。」
偌艾欧微笑。「一个喜欢煮菜的单纯男人、一个是泰欧德国王的弟弟的男人、一个侄女是两个国王女儿的男人,还有一个老婆在我们宫廷里是个贵族的男人。」
「跟这么多重要的人有亲戚关系我也没办法。」凯胤说。「慈悲的上神给我们每个人不同的试炼。」
「讲到试炼,」依翁德说,把他的目光转向了纱芮奈。「夫人,你决定要在试炼上做什么了吗?」
纱芮奈在困惑中皱了皱额头。「试炼?大人?」
「嗯,呃,你的……」这位高贵的大人把头转向另一边,看起来有点困窘。
「他在说你的寡妇试炼。」偌艾欧解释。
凯胤摇了摇头。「别跟我说你期待她做那种事,偌艾欧?她连瑞欧汀都没见过——要她去守丧感觉十分可笑,更别说是试炼了。」
纱芮奈觉得她被激怒了。虽然她常说她喜欢惊喜,但她不喜欢对话是这样的进行方式。「有没有人可以帮我解释一下,到底试炼是什么?」她用坚定的声音要求着。
「当一个亚瑞伦的女贵族变成寡妇时,女士。」苏登解释,「她通常会进行一个试炼。」
「那我应该要做什么?」纱芮奈皱眉问着。她不喜欢身上有未尽的责任。
「噢。通常是发送一些食物或是棉被给穷人,」艾汗边说边不在意的挥挥手。「没有人期待你在这个过程中真正地做些什么。这只是艾敦决定传承下来的一个昔日传统罢了——以前要是有伊岚翠人过世,他们的同类就会做一些类似的举动。我从没有喜欢过这个习俗。我总觉得我们不应该鼓励人民期待我们的死亡,如果贵族受欢迎的程度在他死后会达到颠峰,那他的安危是相当值得堪虑的。」
「我觉得这个传统还不错呀,艾汗大人。」依翁德说。
艾汗轻笑。「你当然觉得。你保守到连你的袜子都比我们其他的人传统了。」
「我不敢相信竟然没有人告诉我。」纱芮奈仍然很气恼地说。
「嗯,」艾汗说:「也许要是你没有把你所有的时间,都缩在王宫或凯胤的房子里的话,会有人跟你说的。」
「不然我应该做什么?」
「亚瑞伦有着不错的宫廷,王妃。」依翁德说。「我相信在你到达之后,应该已经举办过两个舞会了,而当我们在这吃饭时有着第三个。」
「嗯,那为什么没人邀请我?」她问。
「因为你应该还在守丧,」偌艾欧解释。「况且,通常舞会只邀请男士,然后他们会把妻子跟姊妹一起带去。」
纱芮奈皱眉。「你们真是落后。」
「不是落后,殿下。」艾汗说。「只是传统。要是你喜欢的话,我们可以请一些男士邀请你。」
「这看起来不是很糟吗?」纱芮奈问。「我,成为寡妇还没有一个礼拜,就要跟一个年轻的单身汉去宴会?」
「她说得有道理,」凯胤指明。
「你们为什么不带我去呢?」纱芮奈问。
「我们?」偌艾欧问。
「对,你们。」纱芮奈说。「各位大人都够老,所以别人也不太会说闲话。你们只要像是介绍一个新朋友来见识宫廷生活的快乐就好了。」
「我们这些人大多数都结婚了,殿下。」苏登说。
纱芮奈微笑:「真巧,我也是。」
「别担心我们的名声了,苏登。」偌艾欧说。「我会让大家知道王妃的意图。只要她不要太常跟我们其中一个人出现,没有人会想太多。」
「那就这么说定了。」纱芮奈微笑着决定。「我会期待各位一一前来邀请我。要是我要融入亚瑞伦人,那我就得先熟悉贵族们。」
这得到大家的认同,所以接下来对话就转到另一个主题上,像是接下来的月蚀。不过当他们开始讨论的时候,纱芮奈想到她对于神秘的「试炼」并没有得到足够的资讯。她待会得好好问问凯胤。
显然地,只有一个人不享受整个对话,或是餐点。伊甸大人的盘子盛满,但却没有吃几口。他反而不满地戳弄着他的食物,把不同的菜混成一团烂泥巴,几乎辨认不出来这是凯胤做的佳肴了。
「我以为我们决定不要再见面了。」伊甸最后冲口说出,这句话就像是一只驼鹿走近一群狼的中间一样。每个人都停下了对话,看着伊甸。
「我们之前只是想要暂时停止聚会,伊甸大人。」依翁德说。「我们从未打算完全停止这个聚会。」
「你应该要高兴的,伊甸,」艾汗说,挥舞着一支上头有块猪肉的叉子。「你,在所有人里面,应该是最渴望这个集会继续的吧。离下次征税还有多久呀?」
「我想是在悠时提克的第一天,艾汗大人。」依翁德适时的提供了这个资讯。「大概就是三个月以后吧。」
艾汗微笑。「谢谢你,依翁德——你真是个有用处的好朋友。总是知道事情该怎么做,什么时候做。无论如何……三个月。伊甸。你的金库还好吗?你知道国王的检税官总是很挑剔的……」
在伯爵恶毒的嘲笑之下,伊甸似乎蠕动的更多了。这显示了他的确有注意到他所剩时间不多——不过,同时他看起来也像是想忘掉这些问题,假装它们会消失一般。这个挣扎就写在他的脸上,而艾汗似乎看得乐在其中。
「绅士们,」凯胤说:「我们不是来这边吵架的。记得,我们在改革下都能获得更多——包括国家的稳定跟人民的自由。」
「男爵说出了令人信服的考虑点,不过。」偌艾欧公爵说,往椅子后方坐正。「除了这位女士答应要协助我们以外,没有瑞欧汀,我们的行动将会完全曝露出来。人民爱戴着这位王子——所以即使艾敦王发现了我们聚会,他也不能采取对抗瑞欧汀的手段。」
艾汗点头。「我们再也没有对抗国王的权力了。在之前,我们还能逐步获取力量,要是瑞欧汀没过世,也许再没多久,我们就能有足够的贵族支持我们公开改革。不过,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
「你还有梦想,大人。」纱芮奈静静地说。「这可不是什么都没有。」
「梦想?」艾汗边大笑边说。「这是瑞欧汀的梦想,女士。我们只是跟随着,看他会把我们带到哪去。」
「我不这样觉得,艾汗大人。」纱芮奈皱眉着说。
「也许殿下可以跟我们说看看这梦想是什么?」苏登要求着,他的语气比较像是好奇而不是想争辩些什么。
「你们都是聪明人,各位大人。」纱芮奈回答。「你们有脑袋,也有经验,你们知道国家不能承受艾敦所加上去的压力。亚瑞伦不是可以用铁腕政策营运的企业,不只是生产总额减去成本这么简单而已。梦想,各位大人,是可以让亚瑞伦的人民为国王服务,而不是反抗他。」
「观察得很好,王妃。」偌艾欧说。不过他的声调却很轻蔑。他转向其他人,接着继续讨论——每个人都礼貌性的忽略纱芮奈。他们允许她参加聚会,但他们明显的不想让纱芮奈参与讨论。她气恼地坐回椅子上。
「……有目标跟有方法去完成它是两回事。」偌艾欧正说着。「我相信我们应该继续等——在我们帮他之前,先让我的老朋友走到死角?」
「但是艾敦将会在这过程中毁了亚瑞伦,阁下。」路凯反对。「我们给他愈多时间,伤害就愈难平复。」
「但我没找出其他可行的方法。」偌艾欧说,举起了他的手。「我们不能再像我们之前反对国王那样。」
伊甸听到这宣布时,稍稍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额头上开始出汗。他终于开始体认到,不论危不危险,继续聚会总比等着艾敦剥夺他的贵族头衔来得好。
「你说得有道理,偌艾欧。」艾汗不情愿地承认。「王子本来的计划再也没有可能实行了。要是我们没有一半以上的贵族——和他们的财富站在我们这边的话,我们没有办法对国王施压。」
「还有一条路,各位大人。」依翁德用着迟疑的声音说。
「是什么呢?依翁德?」公爵问。
「不用两个星期的时间,我就可以从守望塔经过国道集合我的军队。金钱不是唯一力量。」
「你的佣兵永远没有办法打败亚瑞伦的军队的。」艾汗嘲笑着。
「艾敦的军力或许跟某些国家比起来弱,但比起你那几百人的军队可多得多了——要是他还叫了伊岚翠的护城卫队的话。」
「话是这样说没错,艾汗大人。」依翁德同意。「但是,要是我们攻击得够快,趁艾敦还不知我们的意图,我们能够让军队进宫,然后挟国王为人质。」
「你的军队得杀出一条进入王宫的血路。」苏登说。「你的新政府将会从旧人的鲜血中诞生,如同艾敦的一样,从伊岚翠的死亡中诞生。你只是在创造另一个循环罢了,依翁德大人。当一个革命达成他的目标时,另外一个就开始计划了。鲜血、死亡和政变只会带来更多的混乱。一定有不需瓦解政府却又能说服艾敦的方法。」
「有的。」纱芮奈说。一双双恼怒的眼睛转过来她的方向。他们仍然觉得她在这只能听。他们应该要更了解纱芮奈的。
「我同意。」偌艾欧说,目光从纱芮奈身上转开。「而唯一的方法就是等待。」
「不,大人。」纱芮奈反击。「我很抱歉,但这不是答案。我曾经见过亚瑞伦的人民,而他们的眼中还有希望,但希望正在逐渐变弱。给艾敦时间只会让他教育出他理想中顺从的农民。」
偌艾欧的嘴角往下垂。既然瑞欧汀已经不在了,他应该要主导整个聚会的。纱芮奈满足地笑了——偌艾欧是第一个同意她参与的人,因此,他必须让她说。要是现在拒绝她的话,会让他一开始的支持像是错误的选择。
「说,王妃。」老人语带保留地说。
「各位大人,」纱芮奈用着坦白的语气说。「你们尝试想要推翻艾敦统治的体制,一个说财富等于领导能力的体制。你们说他不公平也过度膨胀,说体制的愚蠢对于亚瑞伦人民来讲是个折磨。」
「是的。」偌艾欧简短地说。「然后?」
「嗯,要是艾敦的体制这么的坏,那又何必担心推翻它呢?为什么不让体制推翻它自己呢?」
「你的意思是?纱芮奈女士?」依翁德饶有兴味的问着。
「让艾敦的体制违逆艾敦本人,然后让他了解到体制的错误。接着,也许,你们就能让他变得更令人满意和更安稳。」
「有趣,不过不可能。」艾汗边说边摇着他脸上的垂肉。「也许瑞欧汀可以办得到,但是我们人太少了。」
「不,这样很完美。」纱芮奈说,从她的椅子上起身,开始绕着桌子走。「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各位大人,就是让贵族们嫉妒。要是我们太多人,这样就没效了。」
「继续说。」依翁德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