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怪力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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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语怪力乱神-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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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的雾也是这么浓,为善紧紧地拉着他的手,嘱咐他千万别跟丢。
  
  “为善,你的花是什么颜色的?”他晃荡着两人的手臂问。
  
  为善想了想,说:“我不知道。”
  
  “那你什么时候开花呀?”
  
  为善说:“等你娶新娘子的时候,我就开花,开红色的,你摘下来戴在新娘子头上。”
  
  “好呀好呀。”他开心得跳起来。
  
  他真的以为为善会一直陪着他,陪着他长大,看他娶新娘子,和他的小孩一起玩……然后他死了,永远和为善在一起。他觉得这样的生活一定是快乐的。
  
  然后有些事命里注定了,无论你怎么不愿意,还是会发生。
  
  为善送他回家,奶奶从屋子里出来了,身后跟着一大帮村民。那些人扛着锄头,拿着柴刀,面目狰狞地看着他们。奶奶走过来将他拉入人群中,人们朝着为善冲过去……他吓坏了,他疯狂地撕扯奶奶死死按住他的手——这些人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打为善,为善是好妖精,他不会做坏事的……
  
  为善没有躲,他直直地站着,朝他看过来。
  
  他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他看见鲜红色的血顺着为善的额头往下流。他挣扎得更厉害了,为善……为善……一定很疼……
  
  “小兔崽子,小兔崽子!你看清楚,那是妖怪啊!”奶奶一边哭一边狠狠地捶他的背,“王二就是他杀的,我看见了呀!亲眼看见的呀!”
  
  为善见他被打,大喊了一句,周围的村民霎时被什么冲开了一样倒在地上。人们惊恐地看着为善,为善向他走来,奶奶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
  
  “为善……”
  
  “王二,是我杀的。”
  
  “那时候我还没有遇见你。”为善说,“我还不叫为善。”
  
  为善站在离她和奶奶半米远的地方,他看不清为善的表情,但他知道,为善的眼里,一定蓄满了深深,深深的哀伤。
  
  为善终于走了过来,如第一次见面那样,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凭空消失。
  
  自那以后,村里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死去。人们恨他,他们拿石头扔他,往他身上砸泥块,他们觉得,是他让芭蕉精现世害人的。但他们却又怕他,怕杀死他会遭到妖精的报复。
  
  没几年奶奶也去世了。他再没有找到为善。村庄终年白雾环绕,他就这样在仇视的目光中长到十岁。他以为他会像其他人一样死去,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个老和尚。那和尚在村口的老石碑旁打坐念经,念了几天,奇怪的雾气居然渐渐散去了。老和尚问他要不要跟他走,他答应了。
  
  他爬上石碑远远望着那片芭蕉林——为善,没关系的,我替你行善,替你积德。
  
  ……
  
  秦子觉越画越顺,索性不写生了,直接将脑海中想到的东西画了出来。画板上是一座小村庄,也是云雾缭绕的样子。雾中若隐若现出一条黄泥路,顺着小路是东一间西一间的红色砖瓦房,围上一圈栅栏做前院,上面铺着些茅草……徐闲舟注意到,整幅画里没有生物,一个人,一只狗,哪怕是一棵草都没有。仿佛是静止在了某一个空间里,一切生物都消失了。明明是一幅描绘田园风光的画,却硬叫人看得遍体生寒。
  
  徐闲舟回过神来,打了个冷颤,忽然问:“喂,你有没觉得,雾好像又浓了?”
  
  秦子觉听了他的话,停下画笔向四周看去,果然是一片白茫。他揉了揉眼睛,难怪从刚才起就觉得眼睛干涩得不行,原来是看画板越来越吃力的缘故。
  
  “回去吧。”徐闲舟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秦子觉看看大雾,沉默地收起画具,徐闲舟凑过来帮忙。等到两人收拾好东西以后,雾气似乎又浓了一些。
  
  “你做什么?”秦子觉皱起眉头——徐闲舟将他们两个的衣角绑在一起,打了一个结。
  
  徐闲舟白了他一眼:“难不成你想牵手?”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非要紧挨在一起走路。秦子觉青经暴起。
  
  “雾里有东西在,一个人走死路一条。”徐闲舟抱起脚边的画具,找了一个方向,边走边解释。被他拉动,秦子觉不得不跟上。
  
  两人在雾气里绕来绕去大半天,始终没有走出林子。
  
  “啊,累死了。”徐闲舟率先停下脚步,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是豆腐做的么?秦子觉心想。想一个人先走,无奈衣服被打了死结,徐闲舟这么一坐,连带地把他也拉了下去。
  
  两人挨得很近,秦子觉隔着白纱一般的雾气看着徐闲舟一幅苦思冥想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个人长得异常顺眼。尤其是思考时微嘟起嘴的样子,可爱得让人想要去掐他的脸。
  
  “拘罗帝咤耆摩咤·沙婆诃!”徐闲舟忽然大吼一声。
  
  秦子觉惊觉刚才自己竟然看他看得呆了,脸色有些难看。
  
  等了片刻,周围的雾气依然没有散去,徐闲舟垂下肩,沮丧地想,连大悲咒都没有用,这东西到底有多厉害?
  
  嗒、嗒……有脚步声传来,一个身影出现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雾实在太大,看不见那人的样子,只能隐约看出那个人身材纤细,大概是个女人。
  
  寺里都是和尚,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虞圣雅那群人。吴茜吊死了,张兰英也已经死在了房间里,潘琼昏迷不醒,安婉婉已经下山……剩下的就只有虞圣雅和韩佳盈了。这个时候,谁会来后山呢?
  
  秦子觉显然明白这一点,往那个影子走去。女人没有注意他们的靠近,自顾自地寻找着什么。她的个头很小,而虞圣雅是高挑修长的身材,难道是韩佳盈?
  
  他和韩佳盈可以说是一块儿长大的,受虞圣雅三不五时的询问影响,加之又比他长上几岁,韩佳盈对他很是维护。他性格冷漠又不爱交际,是韩佳盈帮他打开局面,包揽一切杂事,让他得以专心画画的。而从来不愿跟人废话的他,也只会对韩佳盈例外。也正是因为这样,韩佳盈常常开玩笑说他不像是她的表叔倒像是她的儿子。见他这么久没有回去,急着出来找他倒也真的符合韩佳盈的性格。
  
  但,前面的那个女人并不像是在找人的样子。她每走几步都会停下摸摸身边的树干,更像个樵夫。何况,如果真的是韩佳盈,按照她的急脾气,估计早就大叫秦子觉的名字了。
  
  那么,这个女人是谁?
  
  他们一直跟在她身后,可是无论怎么加快脚步,就是走不到她身边去。她依然没有发现他们,但又好像是在牵引着他们往什么地方去。
  
  终于,女人在一棵树下停了下来。秦子觉想走近看一看,被徐闲舟拉住了。
  
  徐闲舟竖起食指放在嘴唇前,做了一个“嘘”的动作。他的唇嘟起一个圈,圆圆的,水水的,秦子觉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粘在了他的唇上。
  
  身后传来“沙沙”的声音,徐闲舟回过头去看,什么都没有。前面的女人一动不动地站着,他想了想,拉着秦子觉往后退了几步。
  
  似乎知道他打算离开,女人终于动了一下。秦子觉停住脚步,那女人背对着他们,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
  
  似乎有什么要破壳而出。
  
  “前路危险……前路危险……莫要再走……”轻柔的声音再耳边响起,劝他们离开。
  
  徐闲舟和秦子觉对望了一眼,转身往回跑。
  
  只要不是虞圣雅和韩佳盈就行,其他人我才懒得管。两人不约而同地想。
  
  女人发现他们跑了,猛然回过身来,一声狂吼,一条又粗又长的舌头从嘴巴里急速向两人冲过来。
  
  这人居然是吴茜!
  
  秦子觉落后一步,舌头很快缠住了他的脚,猛地一拖,差点将他拖倒。
  
  徐闲舟察觉到秦子觉停住,回头一看,那舌头像一条大蛇,扭曲着攀上将秦子觉的大腿,死死将他拖住。
  
  “靠!”徐闲舟咒骂一声,抬脚就往那条舌头踹去。那舌头上下晃动起来,拼命扯着秦子觉往吴茜所在的方向拖。
  
  像是被几个大汉同时拉住,秦子觉开始站不住脚,虽然使出了全力,但还是被拖出了好几步。
  
  徐闲舟急了,猛然扑上去抱住了秦子觉的腰。
  
  舌头的力道消失了……但几乎是在下一刻,吴茜出现在眼前。她的脸离秦子觉的脸不到一厘米,眼眶撑大了好几倍,眼珠狂转,眼球上布满暗红的血丝……
  
  秦子觉居然没有被吓到,他顺手抄起贴在脚边的油画,狠命地朝吴茜砸去。
  
  他这一下下了死劲,将吴茜硬生生拍出几米远。
  
  吴茜趴在地上不动了。几秒钟后,只听“咯啦咯啦”几声,她手脚关节竟全部扭曲,像爬行动物一样撑住地面!
  
  她朝秦子觉低吼,长长的舌头再次卷上来……
  
  “南无浡陀瞿那迷,南无达摩莫诃啲……”诵经声远远传来,吴茜停止了动作。
  
  “南无僧伽多耶尼,狄哩卟毕萨咄啱纳摩。”不破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美人蕉》本来只是要讲述不破和为善的故事的。原来想一章结束,但想了想,还是穿插进了主线前奏,所以故事被拉长了,时间空间上也有些跳跃,如果觉得看着很乱的话,请告诉我。谢谢。》_《




10

第十章 美人蕉(下) 。。。 
 
 
  徐闲舟很不合时宜地想到一句话——同样的是《大悲咒》,差别咋这么大逆?
  
  不破从浓雾中钻出来,样子有些狼狈。他朝徐闲舟做了个“麻烦大了”的表情,开始诵经。
  
  其实佛家修行,靠得是参禅悟禅、行善积德。参悟得透彻了,做的善事多了,道行就越来越高深了。咒语不过是一种表现的形式。徐闲舟没有做过什么舍身饲虎、普度众生的善业,充其量就是比一般人知道得多一些罢了。先别说有无慧根,就单单以他的性格来说,也是宁愿把时间花在看漫画上而不愿入定参禅的。不破就大大不同了,修行了这么多年,此时的他已经算得上是得道高僧了,如果连吴茜都对付不了,那可真就是白修行了。打个比方说,这就好比是同样的一柄刀,将军用和樵夫用,杀伤力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总之一句话,任何咒语的咒力,看的不只是咒语本身,更多的是念咒的人。
  
  此时吴茜已经动惮不得,她伏在地面上,四肢僵硬。仔细看的话,不难发现她的面容轻微扭曲,手肘已有一寸多陷进了泥土里。这表示她正在承受着很大的挤压力。
  
  她的舌头依然在动,就像垂死挣扎的大蟒,看似无力,却是随时准备反扑。
  
  徐闲舟看得一阵恶心,但又不好离开,只能借着跟秦子觉说话来转移注意力。
  
  “喂,刚才那女人离你这么近,你也敢下手?”
  
  “只是幻觉。”秦子觉轻描淡写地回答。
  
  “……”大雾中出现幻觉的例子比比皆是,徐闲舟无力,只好换话题,“你刚才画的那个地方在哪儿?挺古老的。”
  
  秦子觉想了一下,说:“不知道。看到雾就想到了。”
  
  那种感觉太奇妙。他可以肯定他从来没有去过那个地方。作为一个画家,他的想象力从来不是丰富的。但作为一名颇为成功的画家,他也具有艺术家的天性,那就是创造力。从一样东西联想到另一样,不是不可能,但单从大雾就能一挥而就出层次这么丰富的村落图,他自认还没有那样的功力。画出自他手,所以他清楚地记得每一处细节。这些极细小的地方,真实且精致。如果不是真正接触过,是不可能画出来的。他努力思考了一会儿,组织了语言,又说:“感觉就像忽然窥视到了某个人脑子里的记忆一样。”
  
  沉默了一会儿,徐闲舟小声问:“你记不记得刚才,有人说‘前路危险’,叫我们‘莫要再走’?”先前被吴茜弄得无暇他顾,经秦子觉这么一提,他不由地想到了那个警示的声音。
  
  “不是这和尚?”秦子觉朝不破看去,有点惊讶地问。
  
  “不是。”徐闲舟断定。他和不破认识的时间不短,他可以很确定地说,那不是不破的声音。而且,他还可以确定,那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人的声音。
  
  寺庙里包括不破在内一共有五个和尚,其中两个是小沙弥,另外两个分别是一苦、一空两位师兄。以前徐闲舟来庙里,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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