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守道点头:“本官自会会料理干净。不过,那个沈凌该怎么办?”
丁柯笑道:“沈栗既然接了银子,沈凌不会乱说的。”
“就这么着。”安守道顿了顿,低声问:“小女?”
“放心!”丁柯保证道:“银子准备足足的,本官就不信一个太监还不开眼。”
忙活了几日,事情终于告一段落,沈栗也觉疲乏。带着竹衣,到大营边上转转,放松放松心情。于是碰上了前些天被太子不耐烦轰出去的那位身轻似燕的代县別驾窦喜。隔着栅栏,两两相望。
几天不见,窦喜似乎更瘦了,沈栗瞧着有些心惊胆战,生怕听见窦喜身上传来骨头架子的磕碰声。
窦喜有些尴尬,放下手中的饭碗,先行见礼。
沈栗忙道:“折煞学生了,应是学生给大人见礼才是。“
窦喜露出似喜似悲的复杂神色,看着沈栗:“听说太子殿下已经同意不去大同府了?”
沈栗瞄了一眼地上的饭碗,看着窦喜愈加尴尬的样子,轻声道:“确实如此。”
窦喜沉默半晌,又问:“那……太子殿下还会来大同府这边吗?”
沈栗不答,忽然问:“大人为何躲在这里吃饭?是因为自己在吃糠咽菜不好意思吗?”
窦喜无言,伸脚蹬了瞪饭碗,把他踢远些。
竹衣:“……”
少爷你这样揭短真的好吗?窦大人你把碗提开些就当别人没看见过你捧着他吃饭了?
沈栗轻声问:“窦大人的俸禄可是没有按时发放?”
窦喜茫然道:“发了。”
“家中可有病弱?或费银子的地方?”
“亲族俱亡,只有一妻,无什花费。”
“或是丁大人他们没有给你……红利?”沈栗轻笑道。
窦喜蓦然抬头,盯着沈栗。沈栗与他对视,并不退让。
半晌,窦喜低头道:“给了。”
沈栗看着他,轻声道:“既然得了银子,又无什花费,身体也没有疾病,窦大人是怎么把自己饿成这个样子的?”
窦喜不语,忽然捂住脸蹲下。
沈栗低声道:“我看着窦大人这样子好似受了委屈?您……也是朝廷命官,一县父母,觉得自己受了什么委屈?”
窦喜抬头,两眼通红问:“太子殿下到底还会不会再来大同府?”
沈栗漠然道:“学生记得几天前您也曾开口请太子殿下去太原府,如今怎么又惦记问这个?”
拱了拱手,沈栗道:“您要是有委屈想要太子殿下做主,当时为什么不说?有些机会是一纵即逝的,您说呢?”
窦喜茫然看着沈栗的背影。良久,低头瞅瞅饭碗,叹息着捡起来。嘴里嘟囔道:“太子殿下他到底还管不管大同府啊。”
沈栗一边走一边问竹衣:“刚才我和窦喜说话时有没有旁人看见?”
竹衣虽然是个长随,身手却是顶尖的,是沈淳专门为儿子培养的。一般的风吹草动瞒不住他。
竹衣低声道:“没有,那处地处偏僻,林子又密,距离大营也不近,平常没人去。再说您二人说话时小的还特意观察了,绝对没人看见。”
沈栗点点头:“好。看着像是有些意思,不要被人灭口了。”
竹衣问道:“少爷,这窦喜莫名其妙的,他是什么意思?”
沈栗轻笑:“看起来是有些动摇,不过也不排除是来套话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神经异常安姑娘
第二天一早,窦喜满怀惆怅的看着太子仪仗远去,无精打采地回了府衙。而安守道则开始张罗去大同府收拾烂摊子。
而太子安坐车辇中神情莫测。沈栗催马追上来,与丁柯谈笑风生,不经意间对太子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丁柯,安守道,咱们各逞手段吧。
此时太子还不知,丁柯已经在太原府给他准备了一个大大的惊喜。不过,这个惊喜着实让丁大人肉痛。
才经武把将士们驻扎在太原府城外,单领着龙骧左卫的精锐护卫太子入城。此举令丁柯更加安心,率三晋宣称布政使司众官员恭恭敬敬请太子进入太原府。
按流程,太子先后接见各官员,言不由衷的勉励了几句,就把人都打发出去。赶了这么多天路,又一直在营帐里落脚,以前还不觉得,等进了城,由丁柯安排了园子歇息,一路的疲乏顿时涌了上来。
招呼雅临往后头走:“今日不再接见官员,吾要早些歇息。”
走了两步不见雅临跟上来,太子疑惑地回头,雅临正面色尴尬,见太子看他,身板顿时又低了几分,期期艾艾地讪笑。
“什么事?”太子奇道。
“这个,”雅临赧然道:“奴才听了殿下吩咐,这一路上敲了丁大人他们的竹杠。”
“哦?”太子想起一路上雅临越来越欢喜的神色和丁柯越来越抽搐的苦脸,轻笑道:“看来这笔银子不少啊。”
尽管侍女都照吩咐退下,四下里并无他人,雅临仍习惯地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伸出手比划着轻声道:“整整七十万两。”
“什么?”太子的声调突然拔高:“七……”深深吸气,终于克制下来,压低声音恶狠狠道:“七十万两!太子妃的嫁妆才多少?为了送个女人,他们还真舍得花钱!”
雅临道:“可不是吗?奴才这竹杠敲得心里直犯嘀咕。奴才本是狮子大开口,就等着他们坐地还钱呢,没成想,人家都没还价,说给还就给了。”
太子咬牙恨道:“沈栗说得对!这些人一个铜板都舍不得给灾民,倒是蝇营狗苟舍得花钱!”
雅临仍是尴尬地笑着。
太子恍然道:“人给送过来了?”
雅临讪笑点头:“安守道的三女儿,就在后院呢。”
太子心里早有准备,倒也不觉为难。觉得就如晋王世子所说,不过是个女人,放在后头养着呗,还能出什么幺蛾子?
“长得怎么样?”太子笑问。
雅临强自压抑,望向太子的眼中还是不觉露出一丝诡异。
太子竟觉得其中似乎有些同情之意。
雅临道:“要说相貌,还算艳丽,只是这女子么——怎么说呢,奴才觉着他们这七十万两银子花的也不算太冤。”
太子顿觉情况不妙。
第二日,沈栗等人谒见太子时,发现昨日还一副高深莫测样子的太子殿下似乎有些打不起精神。
霍霜嘴快,戏谑道:“殿下可是昨晚没有休息好?昨日听丁大人说安总兵的三女儿年轻貌美,温良贤淑,整个太原府都想求娶,可惜这姑娘对殿下颇为倾慕,一心只想见到殿下,难道说——”
太子顿时一脸生无可恋。
这是怎么了?众人面面相觑。按照众人推断,太子被霍霜打趣,或故作无事,或面露赧然,这仿佛一不小心掉了坑里的神色是怎么回事?
丁柯也面露疑色,难道说中间出了什么纰漏?
正在疑惑,忽听门外道:“安三姑娘,太子殿下正与大臣议事,您不能进去。”
可惜,守门的不是雅临,没能阻止这位安三姑娘乱闯。说实话,他们也没料到还有女眷敢在这种情况下硬闯进来。
不过一句话工夫,传说中名满太原的安三姑娘出现在众人面前。
说实话,安三姑娘的相貌确实不差。丹凤眼,长眉入鬓,樱唇一点,以古代人的审美,这容貌过于娇艳了,显得有些轻浮,却不能不说是个美人。
沈栗等人扫了一眼,顿时都低下头去。心里都在诧异,男女有别,这女子倒是大胆。
安三姑娘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沈栗等人。男女有别她是知道的,但在她的观念里,如今她已经是太子的女人了,将来要做娘娘的,沈栗他们这些外臣不都是太子的属下吗?就和自己家里的奴才一样,还用她避着?
众人就见着这位娇艳的安三姑娘努力摆出个端庄样子,稳稳当当地行了个礼,倒是有些大家闺秀的气势。可一开口,这声音……
仿佛是喉咙里含了糖水,嫌不过甜,又加了勺盐,齁得过了,在口鼻间嗲声嗲气,颤颤巍巍,哆哆嗦嗦,拖着长声挤出一句:“贱妾给太子殿下请安。”
众人这心里随着安三姑娘的声音上下颠簸不断起伏,好似寒冬腊月掉到了冰窟窿里,从后脚跟冻到了头发稍,打了个哆嗦,浑身咔咔嚓嚓掉下一地的冰碴子!
众人不约而同举目去看太子,只见太子用手扶着额头,遮住双眼,看不清表情。
又去看丁柯,丁柯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安守道的女儿名声在外,怎么会是这个德行?可人是昨天他亲自去安家抬过来的,不可能弄错啊。
太子有气无力道:“雅临,请安三姑娘回后面去,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安三姑娘顿时垂泪道:“贱妾只是想着太子殿下辛苦,亲手炖了一碗汤送来,若是有不妥之处,还望殿下念着贱妾一片牵挂之心,原谅则个。”
说着,从后面打着哆嗦的侍女手里接过托盘,高举过头。
霍霜顿时也举手扶着额头,静寂的屋内轻轻响起抽气声。见霍霜肩头微动,太子没有喝什么劳什子补汤,却神奇地呛咳起来。
安三姑娘顿时心急,关切地问:“殿下您没事吧?”
嗯?这回声音怎么正常了?
见众人惊奇地看向她,安三姑娘顿时惊觉,声音又回复了先前的样子,细细道:“贱妾可心痛呢。”
太子忍无可忍道:“雅临!”
“是是是,”雅临顾不得给太子倒茶压惊,连忙对安三姑娘道:“安姑娘,这可不是您能来的地方,快,听太子的吩咐,回后院去吧。”
安三姑娘咬了咬唇,朝太子飞了个怯生生又包含着三分哀怨,三分羞涩和三分期盼的媚眼,仍用那仿佛被雷劈过的嗓音道:“那贱妾就告退了。”
又缓缓地端庄地行了个礼,慢慢后退,至门口转身出去。
众人惊奇地看着这位安三姑娘,上半身肩背不动,环佩不响,明明一副大家闺秀的规矩样子,偏偏下半身扭得跟麻花似的。恨不得一步摆出三个角度。
这是什么风格?
看礼仪是规矩的,听声音是妖媚的,上半身是端庄稳当的,下半身又是弱柳扶风。
众人目视丁柯,你送来的人没问题吧?这姑娘有病!
安三姑娘这是怎么了?这得怪她父亲安守道。
安守道先是被何溪说动,站到二皇子这边,打算对太子下手。他当时想把女儿送进二皇子府。二皇子的喜好和太子不同,太子喜欢端庄大气的,二皇子偏喜欢娇媚的。于是安守道先前嘱咐妻子找人把女儿往妖媚上教养。后来安守道又觉得太子稳当,趁此机会到东宫一派混更有前途,欸,他又想把女儿送给太子了。于是安守道赶紧命人快马加鞭给妻子送信,快,女儿不去二皇子府了,把闺女往端庄上教养,咱把她送给太子。
安三姑娘才十五岁,知道什么?自因小生得颜色好,被父母待价而沽,家里怎么教,她就怎么学呗。母亲告诉给她找了好人家,要她跟着学规矩,有什么好说的,小姑娘学的欢快。等到安守道送信要她换风格,又赶场似的囫囵吞枣学了些大家闺秀真正的教养。可惜,时日太短,姑娘还没适应呢,太子驾临,她就被一顶小轿抬进来了。
一头雾水的安三姑娘迷茫了,所谓规矩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于是,太子见到了一个好似精神分裂的安三姑娘!
丁柯满嘴苦涩,深恨自己昨天怎么就没掀开轿帘打量打量这位誉满太原的安三姑娘。都说这姑娘出落的好,为这,自家的姑娘都没排上号,早知道她是这个德行,我干嘛不送自己的女儿来呢?为了送她来可足足用了七十万两银子啊!
后悔!
太子死鱼眼盯着丁柯。丁柯,吾记住你了。用七十万两银子,送这么个女人来恶心吾,好胆!
丁柯:“……”
冤啊!
七十万两银子!老夫……心痛!
心痛的丁柯决定,这笔钱得管安家要,安守道你太坑人了。
委屈加憋屈的安守道说不出话来,在众人诡异的眼神下默默告退了。
众人目送丁柯落寞寂寥的背影出了院子,转头去看太子。
佩服啊殿下!您的牺牲太大了!话说,您还好吧?
霍霜最先忍不住,放声大笑,紧接着晋王世子也喷笑起来。其余人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乐出声,但也都低着头,肩膀不断颤抖。
第一百三十五章深沉心机
笑了一会,众人也就放下了,如今众人关心的可不是太子后院多了个什么样的女人,而是迫在眼前的灾情。
沈栗道:“如今殿下已与他们‘和解’,至少咱们要插手救灾他们是不会再拦着了。”
太子叹道:“只担心他们利用这个时机平账,等咱们再去,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沈栗宽慰道:“殿下不必为此担忧,其实先让安守道去大同府平乱于我们并无坏处。”
“这是为何?”虽然那浩勒坚决反对太子与三晋官员“通融”是做戏给丁柯等人看的,心里却也担心有人趁机逃脱罪责。
“因为安守道绝不会包庇大同府那些人!”沈栗分析道:“他们以前或许是一路的,但如今大同府已经出了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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