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柯与安守道对视一眼,赈济?这个以前还真没有。要不大同府怎么会出了那么大的篓子。当然,这话他们还没胆子堂而皇之地对太子说——我们这回下狠心啦,一定把粮食给的足足的,灾民还在其次,先把卫所的官兵喂饱,好教他们别闹了,攒些力气去剿匪。这话说出来太子非跳脚不可!
安守道做出个精忠报国的悲壮神情,重重叩首道:“臣愿立下军令状,太子殿下只管在太原府等着好消息,两个月,大同必平!”
太子缓缓点头:“安总兵倒是有个军人的样子。”
“殿下,臣也愿意立下军令状,两个月内,大同府必然再无饥馑之民!到时请殿下移驾大同府亲自验收,若有半点不妥之处,臣原削职为民!”丁柯自然不会让安守道专美于前。
太子终于露出个笑模样:“两位大人言重了,为国为民之心,果然堪称众臣楷模。”
“多谢殿下夸奖,臣等定然不负所望!”安守道两人异口同声道。
“还有曲均,”太子垂目道:“这人现在何处?到底是三晋主官,吾还是要见见的。”
丁柯小声道:“回殿下,曲大人现在太原府。”
“哦,”太子哼笑道:“看来此人根本没来啊,就是为了见他,吾也得去太原了?”
丁柯两人尴尬赔笑。
“殿下,”雅临在门口道:“晋王世子到,那大人到,才公公到。”
太子点了点头,霍霜道:“请进来。”
晋王世子三人进来,太子令雅临赐坐。
那浩勒见了丁柯立时沉下脸:“太子殿下,今日唤臣等来莫非又是为了移驾太原府之事?若是此事就不必提了,臣绝不同意!”
郁辰高声道:“那大人,岂可对殿下不敬?”
“臣不敢。”那浩勒立时放低了声音:“殿下,哪有赈灾而不去闹灾之地的?若是被有心人宣扬起来,岂不是影响了殿下的清名?”
“殿下也是考虑给三晋官员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霍霜插言道:“再说,大同府如今正闹得厉害,太子殿下贸然而去,万一出了乱子……才大人的意思呢?”
“住口!我等臣子说话,哪有你一个小小伴读插嘴的份儿?”那浩勒怒道:“朝廷先前拨下的赈灾粮绰绰有余,大同府却仍然闹出民乱,十有八九是有人贪赃枉法,叫三晋自己去收拾,很有可能会使小人逃脱啊殿下!臣请殿下三思。”
霍霜大怒,还欲争执,沈栗赶紧拦下。太子默然不语。
丁柯急忙辩解道:“那大人这是怀疑我三晋上下官员不成?本官得蒙皇恩,数十年来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不想竟叫人如此污蔑!你这是血口喷人!殿下,请殿下为老臣做主啊。”
安守道怒视那浩勒:“那大人!口说无凭,身为朝廷命官,岂可如此肆无忌惮诬陷同僚?”
那浩勒冷笑道:“是不是诬陷,查了才知道。”
“好了,”太子道:“那大人,别忘了你是刑部侍郎,又不是言官,无风闻奏事之权。才大人,说说你的意见?”
才经武抱拳道:“奴才倒是赞同霍公子的话。咱们此来固然是为了平息民乱,然而最重要的还是赈济灾民,不然民乱早晚平而复起。咱们刚到这里,哪有本地官员了解当地情况?等咱们调查清楚了,还不知要耽搁多长时间,苦的岂不是灾民?”
“才经武,你这是怕自己对付不了大同府乱民,故此想要避战!”那浩勒怒道:“你只知一味奉承太子殿下,却不知谏言,本官要参你!”
才经武阴阳怪气道:“奴才只知现在太子殿下才是三晋巡抚,咱们只是来给殿下效命的。太子殿下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用不着听别人胡言乱语。”
“你!”那浩勒道:“太子殿下,微臣一心为国……”
“那大人。”太子漠然道:“丁大人和安总兵已经向梧立下军令状,两个月内必然平定大同府府,吾觉得他们的想法还不错。丁大人,过来给那大人讲讲你们的章程。“
“是。”丁柯恭声道。
丁柯能爬到现下这个位置,才干还是有些的,赈灾手段说起来倒也井井有条。
太子点点头道:“吾听着像是那么回事,那大人觉得呢?”
那浩勒沉默一会儿,方低声道:“听着还好,就是不知他们能不能做的到,万一只是嘴上说的好听……”
“那大人,”丁柯打断道:“丁某愿用项上人头保证,三晋上下官员必定尽心竭力,不打半点折扣!”
那浩勒哼道:“本官会仔细看着的。”
“既然如此,”太子拍板道:“吩咐下去,明日一早拔营,前往太原府。”
终于,丁柯与安守道一颗心落下。事情成功了一半,剩下的,就是好好补窟窿了,还要想想推哪些人做替死鬼才好。
太子仍吩咐沈栗送二人出来。丁柯偷偷塞给沈栗一个荷包道:“这是我等一点小小心意,贤侄可不要推辞。”
沈栗倒也不客气,笑道:“小侄就不客气了。”
“应该的,应该的。”丁柯笑道:“老夫为你引见一下,这位是安总兵,其人言行粗鲁些,为人还是不错的。”
“你这老匹夫,当面就说某人坏话,不成体统。”安总兵笑道:“早就听说沈七公子一表人才,可惜一直没能亲近。安某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不过沈七若有什么为难事,尽管来找安某,必不负所托。”
沈栗笑道:“安大人这样说,学生可是会当真的。”
“不需客气,”安总兵拍着胸脯道:“此事多亏沈公子出力,安某都记在心里。再者,日后咱们可就都是东宫门下,守望相助原本就是应该的。”
“安大人说的是,”沈栗微笑道:“学生本来还想絮叨几句,安大人既然如此想,自是不需学生多言了。”
丁柯道:“很是,日后咱们可都是自己人,哈哈!”
三人笑谈几句,安守道给丁柯打了个眼色。
丁柯低咳一声道:“这个,贤侄,老夫一些话想要……这个。”
安守道走到一边,两眼望天。
沈栗微笑道:“世伯有话尽管说。”
“老夫是想打听一下,”丁柯赧然道:“现下在太子身边伺候的是哪位?”
沈栗奇道:“自然是雅临公公。”
“不不,”丁柯急忙道:“老夫不是这个意思,老夫问的是女……女眷。”
“什么?”沈栗皱眉道:“世伯打听这个做什么?此乃宫禁之事,不可为外人道。世伯这是逾举了。还是——”
沈栗讶然道:“您不是惦记上了东宫的人吧?”丁大人,你不至于狂妄到瞄上东宫的人吧?太子真的会撕破脸的。
“不不,贤侄这是想到哪里去了!”丁柯脸红脖子粗道:“老夫是听说太子殿下如今身边只有几个粗俗宫女伺候,这个,啊呀,这怎么行呢?太子殿下受苦了。老夫的意思是,给殿下挑几个可心的,嗯?”
沈栗:“……”
沈栗教着一声“嗯”给恶心的,真想吐丁柯一脸。
合着太子这边刚刚松口,你就找我拉皮条来了?你是有多迫不及待?
第一百三十三章愿打愿挨的竹杠
十分的心思,五分用在贪赃枉法上,二分用来搞裙带关系,再有二分用在争权夺利排除异己,剩下的还要思量着吃喝拉撒,用在黎民身上的能有多少?
百分之一?千分之一?
沈栗给噎的半晌没言语,心下佩服,果然贪官不易做,什么底线道德脸面都得扔掉,一般人没这个素质。
丁柯一张老脸通红,跟晒了日光浴似的。
沈栗心里转了转,也知丁柯这样积极给太子送女人——无论是给太子送银子还是奉上切结书,都不足以使这些人彻底安心,生怕有什么变故,太子一朝翻脸,把银子和名单往皇帝面前一递,把他们当彩头。
而对他们来说最稳妥的方式,就是与东宫结成挂上裙带关系。毕竟,银子可以推脱,名单也可以推脱,享用过的女人总不能推脱吧?这才是保证太子始终和他们站在一边的好方法,还可以期待日后小皇孙的降生。
沈栗垂目道:“这事儿,您跟小侄说可没用,找雅临公公说不定能在太子殿下耳边吹吹风?”
丁柯已经说出了口,索性也就不顾脸面了:“老夫与雅临公公不熟,还请贤侄引见引见。”
沈栗点点头:“成,这事急不得,世叔等我消息。”
“多谢贤侄。”丁柯大喜,朝远处安守道点点头,安守道也露出喜色。
沈栗回去把话一说,太子目瞪口呆:“匪夷所思!他们把吾当什么?”
晋王世子道:“不过是想保证殿下的立场罢了,也不是什么出奇手段。”
气过了头,太子反倒冷静下来:“不成!”
那浩勒低声道:“银子可以上交,女人却不好办,臣等回去也不好对皇上交代。”
那浩勒等人此行是为协助太子,回去也是要向皇帝汇报的。太子是如何行事?如何赈灾?如何清查朝廷蛀虫?如何……收女人?这个不可以有!
晋王世子倒没当回事:“不过是个女子,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不成?放到屋里养着就是。”
太子斜着眼看沈栗。沈栗低头道:“算是给他们个定心丸,殿下既然决定与他们虚与委蛇,自然是越能让他们放松警惕越好。再说,也是个让他们出银子的方法。”
“出银子?怎么出?”那浩勒奇道。
“这个就要麻烦雅临公公了。”沈栗笑嘻嘻道。
太子失笑:“你好歹也是侯府的公子,怎么就盯上银子了?还想拐带吾的总管一起敲竹杠。”
沈栗迟疑着低声道:“殿下不知,只怕今年冬季大同府还有灾祸,到时候且有着花银子的地方呢。”
“什么?”太子忽地站起:“怎么回事?”
如今眼看入冬,大同府的民乱还没平息,再来灾祸,岂不是要赤地千里了?到时要如何向父皇交代?
那浩勒皱眉道:“北方冬季无疑就是雪灾了。”
沈栗点头:“大人所料不错。咱们带来的大业和尚似乎颇为精于预测天气,据他讲大同府今日十有八九会有雪灾。”
太子顿时无力坐下:“可信吗?”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怕和尚道士拐坏了太子,把人隔得远远的。除了沈栗因方鹤之故巧合听到大业和尚的预言,别人差不多都要忘了队伍中还有这号人物。
霍霜有些迟疑:“臣虽然不太信佛道,不过臣的母亲主母却是常说大业和尚有些灵觉之处。”
才经武也道:“这和尚喜欢装神弄鬼,不过他说的晴雨倒常常与钦天监相符。臣觉得兹事体大,信了比不信好。”
“最让人担心的还不是这个。”沈栗道:“学生这两天打听了一下,以往凡是大同府一带闹雪灾,再往北的草原上必然会有更严重的雪灾。”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再往北?那不是北狄吗?
太子焦虑道:“但凡北狄人遭受雪灾必会南侵叩关,这事不小!须得早作打算。”
那浩勒问沈栗:“你想在丁柯等人身上敲银子来做准备?”
沈栗点头道:“如今大同府求稳,不得不让丁柯他们再逍遥些时候。不过这些人是宁可被银子压死,也不会舍得拿出来多少给灾民的,否则又怎会又这次民乱?对他们来说,倒是送女人进东宫才是值得花银子的地方呢!不如咱们替他花?”
晋王世子笑道:“他们这是指望着做皇亲。殿下,贪官的竹杠不敲白不敲,先敲了再说。”
太子木着脸:“看来吾还很值钱?好啊,雅临,给吾争气些。”
雅临笑道:“殿下就瞧好吧,奴才非扒下他们一层皮!”
太子殿下都打算把自己论斤卖了,奴才怎敢不用心?丁大人,你们过来,叫你尝尝咱家的厉害。
丁柯与安守道终于盼得晴天,只觉得恍如隔世。消息传回,等在驻地的大官小员们不由欢呼起来,被安守道厉声喝止:“都觉得万事大吉、从此高枕无忧了?想得美!本官告诉你们,这回大同府的灾必须给我踏踏实实地抢救,再拖,皇上说不定会再派人来,到时候,咱们还有机会收场吗?”
难关已过,丁柯也腾出心思来教训下属了:“早告诉你们要悠着些,一个个是貔貅投胎吗?只管吞,不给下面剩些。如今可好,出了纰漏,还不是要出银子修补?”
底下人叫屈道:“大人可真冤枉了我们,这里都是听大人吩咐的,半点不敢逾越。真正偷奸耍滑的却是大同府那些夯货,可不就出了事?如今却要下官们放血填补!”
安守道冷笑道:“用不着委屈,他们既然不听话,自然有不听话的结果。咱们是丢银子,有人可要丢命了。”
众人安静下来,彼此心照不宣。大同府之事总要有替罪羊的,这些顾头不顾尾的,死了也不冤。
丁柯道:“本官还要陪着太子去太原府承宣布政使司衙门,大同府之事就要拜托安总兵了。”
安守道点头:“本官自会会料理干净。不过,那个沈凌该怎么办?”
丁柯笑道:“沈栗既然接了银子,沈凌不会乱说的。”
“就这么着。”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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